爺爺胃裡大出血,伯父和父親給爺爺輸了血,伯父回家,雞魚肉蛋補養身體;父親走在路上暈倒了兩回,回家吃的是紅薯干茶!
爺爺在彌留之際留下遺囑,他在最後的時光才想起虧待了老二,可見爺爺內心深處還是牽掛着後院的,但已無能為力!
爺爺的遺囑,經過伯父大娘斬頭去尾的對外一傳播,就徹底變了味!
門宗里陳更亮、陳更明弟兄倆,他們和爺爺是一個爺的堂兄弟,加上爺爺的弟弟死前給二奶奶要的一個兒子陳咼太,這幾個人成了老管統,在大娘房子里,上竄下跳。真是:山裡沒老虎,猴子稱霸王!
大娘伯父背着父親和後娘,把爺爺的遺囑,斬頭去尾變成父親說的話,向門宗里的人以及客人的面一轉達,立即引起一片嘩然!
陳更明,就是那個赤腳醫生,他的老婆陳燈氏,個子不高,窄瘦臉,兩頭尖,中間粗大的肚子。稱得上大腹便便滿腦肥腸,暗地裡人們稱她「棗鬍子」!那可是個陰險的主,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她聽了大娘伯父說的話之後,抬頭掃了一下四周,見後院的人不再,同着房子里的客人,破口大罵父親不孝,說道:「咦,說他賴,他還真賴!這兩個老人他都不養活,還向他哥要一百五十塊錢!不給他!既然他不養活老人,不發殯老人,也別讓他哭了,孝帽子他也別帶啦!」
陳更亮在一邊呲牙咧嘴地接着罵道:「那這老二真光滾!倆老人他都不發殯,還跟他哥要一百五十塊錢!……」
二奶奶的乾兒子,陳咼太也在後面附和着罵父親:「為啥啊?倆老人他都不管,還反過來跟他哥要錢!總得有個原因吧?馬上他來了我問問他!」
伯父慌忙上前擺着手阻攔,從鼻子里發出低低的聲音,說道:「別,別問!別問他,你們都不要再問了!哼哼!」
大娘伯父退在一邊再不說話,不作任何解釋,不說那是爺爺的臨終遺囑!
父親和後娘來到前院,房子里咋咋呼呼的聲音,瞬間戛然而止,變得鴉雀無聲。大娘伯父更是躲到一邊去了!都象耗子見了貓一樣!
陳燈氏和門宗里的幾個人,剛才還滿臉的憤憤不平,這時,繃緊的面部神經一下子都鬆弛下來!只是都低着頭偷偷地斜眼看着父親和後娘!
伯父家經常大門緊閉,這些人都沒有到伯父家串過門,他們不知道即便是在三年的自然災害期間,大娘家白面饃饃從來沒有斷過,每個星期都改善一次生活,這些錢從何而來?
他們也不問問是誰說的,不讓老二養活老人,還要讓老大再給老二一百五十塊錢?他們更不知道,那一百五十塊錢,是銀元而不是鈔票!就連父親的後娘都不知道!
爺爺的遺囑,伯父沒有全部遵循!父親考慮到既然兩個老人都不讓他管,爺爺說的一百五十塊錢,伯父不給他,他也不要了。沒想到反落下一身騷!
一屋人背後咋咋呼呼,見了父親和後娘,他們又裝得若無其事,再沒有人問其中的緣由!
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是暗流涌動,他們在背後正在掀起驚濤駭浪!
什麼話只要從伯父和大娘嘴裏說出來,它就變了味!
陳燈氏見到父親和後娘,嘴裏再沒有說什麼,他在心裏做活,她給所有人撕孝布,發孝布和孝帽子,偏偏就是沒有給父親和後娘!她在暗中挑戰父親。
為了讓逝者安息,後娘看了沒有說話,回家撕了幾尺白布,拿去給了父親,就這樣平平安安把爺爺送進土裡。
那些不明真相的門宗里的近門人和客人,在方圓幾里,把不孝的帽子扣在父親頭上,傳得沸沸揚揚!父親和後娘竟一直蒙在鼓裡!
後娘沒有得到爺爺臨終說的一百五拾塊錢,反被人們背後指指點點流言蜚語的議論戳脊梁骨。
她恨恨地揚言給爺爺「一張紙頭也不給他不燒!什麼便宜都讓他(指伯父)佔了,還落個孝順!俺什麼錢也沒有撈到,還落一身騷!」
門宗里的那幾家人,都住在衚衕深處,進進出出都從我們家門口經過,他們當著父親和後娘的面,屁都不敢放,見到我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這些人見到別人說說笑笑,咋一看到我們,臉刷地一下就拉下來,這都是大娘和伯父的傑作啊!
外人一聽便明白,有說:「那老二兩個老人都不管,還要老大給一百五十塊錢,這裏面總有原因吧?」
人們眾說紛紜,嘴長在別人身上,當面不說,背後亂說,找誰解釋評理去?受傷害的,受委屈的都是我們!
一天夜裡,後娘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見了爺爺穿了一身白衣,坐在自己房間客廳的椅子上,一臉的悔意,一臉的深沉;一臉的愁容,一臉的無奈;憔悴滄桑的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惆悵和愧疚!
後娘醒來淚流滿面,自言自語地說道:「你說你活着的時候不管後院,現在你死了,還挂念着後院弄啥啊……!」
吃罷早飯,後娘把存放了好久的兩碗白面拿出來發上面,擓着半筐紅薯片趕集賣掉,買回來些草紙和一塊肉回來,又趕快蒸了幾個饅頭,放在竹筐里,讓我去爺爺墳上去燒紙。
這是第一次去給爺爺上墳上去燒紙。
那天,天氣明媚,沒有一絲風,和煦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給人一種溫暖的舒暢,但這和我一直抑鬱的心情大相徑庭。
我提着竹靠朝着爺爺的墳地走去。
萬物復蘇,麥田裡的麥子起身返青,彷彿一片綠色的波浪,金黃色的野花在綠波中閃光,生機盎然的春色染綠了每個細胞,萬物呈現出一片生機!
人們開始在田間除草勞作,一群鳥兒嘰嘰喳喳從頭頂掠過。
爺爺的墳冢坐落在種滿油菜的大田裡。嫩綠的油菜株起身挺直了腰桿,綠油油的、長圓形的油菜葉象一把把小扇子。
一枝枝油菜花骨朵,抿着小嘴把自己緊緊包裹着,從綠色的葉片中探出頭來,象要裂開似的含苞欲放,被嫩綠的葉子襯托着紋絲不動。
遠遠望去,大地象鋪上了一層綠色地毯。
地的東北角處,陳更亮在自己的自留地里給蔬菜除草。
我走到爺爺墳前,放下竹籃,彎腰拔去爺爺墳頭上的草。然後,用手在墳前畫了一個圓,留了一個。
這是姥姥生前教我的,以防別人把紙錢撿走。姥姥生前很窮,希望她死後我能多去看看她。可惜,慚愧得很,總是再等機會!
我把竹筐里的貢品端出來,擺在圓圈內,掏出火柴,取出一疊草紙準備點燃。
我右手捏着划著的火柴,左手拿起一疊草紙抬手放在火苗上點燃。
突然「呼」的一聲,草紙帶着火苗貼着地皮一下子鑽進我右胳膊的棉襖袖筒里直達肩部。
我正在驚慌失措,一縷青煙夾雜着紙灰片從右袖筒里竄出來,直直地沖向空中七八米高處,瞬間紙灰又從空中飛飛揚揚瀟洒地飄落下來。
我沒有感覺到疼,也沒有感覺到燙,一股暖暖的熱流在袖筒里回蕩。
我慌忙站起,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我暗自納悶,為什麼沒有鑽進拿草紙的左胳膊袖筒里?而是偏偏鑽入拿着火柴又在低處的右胳膊的袖筒里?我不解其意!
那天沒有一絲風,墳地又在深深的油菜田裡,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身體瘦弱,棉襖袖筒能有多粗?為什麼一疊草紙會全部鑽入袖筒里燃燒?
噢!我明白了,是爺爺不讓我給他送紙錢吧?!
我很迷惑,有的時候,有些事情的發生是非常的詭異。這件事情一直讓我半信半疑,人死了真的有靈魂存在嗎?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驚魂未定,在爺爺墳前站了許久,彎腰把東西裝進竹籃里準備離開。
這時候,陳更亮大概是看到了那一一縷青煙升空的場景,是有點好奇吧?
只見他迫不及待地放下手裡的鋤頭,雙手不停地撥動着油菜株開路,一兆一兆地大步朝着墳地走過來。
陳更亮,高高的個子,消瘦,背有點坨,腰又點彎,長得象根麻桿棍,走起路來象只大仙鶴。
雕刻似的長型的臉上,長着一雙深沉而又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子。
他是村裡赤腳醫生的哥哥,典型的「鴿子眼」,和大娘走得很近,愛管別人家的閑事,和大娘一樣,習慣東家長西家短地說三道四。
他站在我面前,嘴裏喘着粗氣,弓着細腰,一隻手背在身後,右手在我腦袋前面划了幾下,學着後娘的腔調,惡狠狠地咬着牙叫着我的名字,把名字叫走了音,恨不得咬掉一口才解恨的樣子!
他擰着頭說道:「……,你還會來給你爺燒紙嗎?恁爹娘都不孝順,不養活老哩,還跟恁大爺要錢!」
他用那兩隻鄙夷不屑的「鴿子眼」惡狠狠地盯着我,他的光頭一點一點地搖晃着,手在空中一指一指地比划著,就象打了雞血一樣!
看來大娘這背後嘀嘀咕咕的威力不可小覷,真是「不叫喚的狗咬人痛,無浪的水淹死人」啊!
陳更亮專程地跑來斥責羞辱我,他大概是想讓我給後娘傳遞信息吧?
讓他失望了!我從來不學話,也和後娘不說話,是看着後娘的眼神幹活的!
我抬頭仰起臉,望着這個龐然大物,眼睛盯着他的一舉一動。面對別人的冷眼、嘲諷、辱罵、我沉默,我無動於衷,不說話,不反駁。
因為自己太渺小,因為自己早就變得麻木。我就像一隻稚嫩的羔羊,面對一隻時刻要把自己吞噬掉的兇殘的老虎!
忍耐,在逆境中是最明智的選擇,漸漸地就養成了習慣,被人欺負也上癮!
我無所謂別人用怎樣的目光看我,反正,我,堂堂正正!
我和陳更亮四目對視了許久,大概是他自覺沒趣,感到無聊的緣故吧?陳國亮此刻象泄了氣的皮球,沒有了之前的殺氣騰騰,無精打采悻悻地扭頭一兆一跳地走了!
我發現一個怪事,無緣無故欺負我的人,最後都沒有善終!陳更亮如此,苟忍、陳咼太也不例外,讓我不禁感嘆!
人,有的時候,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公道自有天在,不要道人長短!
望着陳更亮搖搖晃晃離去的背影,我目光獃滯,面部木訥,忍受着屈辱,沉默不爭辯,內心深處,五味雜談,百感交集,卻不知何處去傾訴……!
我提着籃子準備離開,看了看爺爺的墳頭,突然說道:「爺!你都看到別人欺負我了吧?你若在天有靈,如果我是被冤枉的,你就把欺負我的人,收回去跟你作伴去吧!」
本是一句無意間生氣的童話,卻成了事實……
(原創,紀實連載,揭露人牲陰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