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也叫不出老頭的名字。只知道老頭是北方人,參軍到了南方,還參加了戰爭,做了軍官,然後就是退休。
他的頭髮已經白完了。
他有兩個孩子,女兒在深圳,兒子在青島。不過,大多數的時間,別墅里都只住着他一個人。他沒有什麼朋友,也不和旁邊的鄰居交往。
人們都叫他老趙。
很久以前,有一個老女人跟着她。現在沒有人了,就是他孤老頭一個。
老女人去了哪裡呢?這種事情,人家不說,是不能問的。
老頭天不亮就起來,然後開始弄院子的花。圍欄上是金銀花,牆角是各種顏色的玫瑰,院子的右邊是一叢竹子和一棵桂花。院子的左邊是一棵桃花,還有一些茶花。
從春天開始的時候,他的別墅周圍就開始有了盛開的花,從春天的桃花開始,到四季綻放着玫瑰,再到冬季的茶花,老趙的別墅,就是一處開滿鮮花的別墅。
我遛狗的時候,總是會和老趙有一句無一句的搭訕幾句。
這才知道老趙的女人沒了,他說,「她走了好幾年了。這些花就是她留下的。有的茶花是從北方的老家帶過來的,每一次開花,大概有五百朵吧。」
說實話,我幾乎每天都要從他的別墅門口路過,我就沒有印象看見盛開的茶花,老趙的茶花一定是開了,只是我沒有在意。可見,這人吶,並不在意別人的生活,別人也不會在意你的生活。
老趙又說,「金銀花也是從北方故鄉帶過來的,二十多年了。」
老趙不會說假話,也沒有說假話的必要,金銀花的根已經長成了粗壯的藤。在老趙的門口走過,風會送過來桂花的香味,金銀花的香味,以及玫瑰的香味。
可偌大的別墅,似乎鮮花才是它的主人,反而是老趙可以被省略,
每當我路過,老趙和我說話的次數和時間越來越多。
我牽着狗路過的時候,老趙總是會放下手中打理的花草,跟我閑聊。
這人到了一定的年齡之後,就不喜歡說話了,或者說不喜歡說無聊的話了。世道滄桑,過了說廢話的年齡,活得更自我了。沒有必要,也沒有心思,去取悅別人,只要取悅自己就可以 了。
但獨處的時間長了,不說話也不行。我常常與狗說話。老趙則與他的花草交流。
老趙事實上並不喜歡花,僅僅只是愛人留下的,與花交談,也是和那遠去的故人交心。
這人呢,再熱鬧的江湖,活着活着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老趙用他並不標準的普通話說,「不弄花,幹啥呢?」
這就如我,不遛狗幹啥呢?不論如何喧囂的人生,終究如咆哮的海水,慢慢地就靜了下來。
別墅和花草總是在的,道路和城市總是在的,可看着的人,漸漸地,就一個一個的不見了。
你看別人是這樣,別人看你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