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話前塵18 虔州記異

2022年07月02日14:46:24 故事 1029

第十六個故事怪力亂神之二：虔州記異

蘇揆的事兒是聽說，由向敏中轉述。下面的事是張齊賢親歷，有些環節親眼目睹。

太平興國七年（982年），張齊賢在江南轉運使任上，屬下虔州鬧賊。賊首叫劉法定，和房眷等兄弟八人一起為亂。這八人都有好身手，善弓箭，聚眾數百人，搞得虔州不得安寧，州郡深以為患，上報到江南路。太宗皇帝命西路、東路兩路都巡檢使合力圍剿，賊眾四散各處為患，官軍死傷也很多。

案：宋代承襲唐代行政區劃，江、浙、贛、湘、皖一帶，統稱江南路，後來分為江南東路、江南西路；張齊賢當時在江南西路任轉運使，屬下虔州，相當於現在的贛州；江南西路鬧賊，宋太宗讓江南西路和江南東路的都巡檢使一起圍剿，都巡檢使相當於現在的警備區司令。

張齊賢訪得劉法定一個同鄉，叫徐滿的。徐滿與劉法定少小為友，壯健有力，日行百里，曾做過散從官，因過失返回虔州鄉里。張齊賢派徐滿去招安劉法定，赦免其罪，承諾可在廂軍委以官職。大宋軍隊分禁軍與廂軍，禁軍是中央軍，皇帝直接統領；廂軍是地方軍，各級地方長官節制。

不到一個月，徐滿回來，帶着劉法定兄弟八人的降書，願意聽命朝廷，以雪前非。張齊賢再派徐滿帶着書信前往招撫，約定十日內，先到虔州報到，八人如約而至。

當時虔州巡檢殿直叫康懷琪，年青氣盛。數年不能擒得劉法定兄弟一人，如今轉運使一封書信就能招安，八人同來自首，深以為恥。就與虔州知州尹玘、通判李宿密謀，盡殺八人，唯獨監軍韓宗佑不同意，認為官府不可失信。康懷琪與尹玘私下裡飛書朝廷，強調說：「此賊兄弟膽勇過人，舊黨散落山野，但有水旱之災，必然嘯聚成患，乞用酷法盡殺。」朝廷居然同意了他們的奏章。於是，劉法定兄弟八人，被活釘於市。活釘，是最嚴酷的刑罰，與凌遲相當。數日後，康懷琪到刑場去看，劉法定等人厲聲大罵：「官府召我出頭，轉運使許我不死，康懷琪與知州密計陷害我等。我兄弟八人非命而死，到陰曹地府也要控訴，終不放過你。」康懷琪大怒，命手下用鐵鎚砸碎其手腳、胸腹，八人頃刻而死，棄屍荒野。

張齊賢當時在京師奏事，彙報工作，數月後回江南路，逆流先到虔州，康懷琪乘舟三十里外相迎。行禮之際，連拜數十次，口中只說：「某罪過。」張齊賢自從離開洪州赴京奏事，到返回江南路，往返四五個月，原本不知劉法定已死；聽康懷琪稱罪懇切，深感訝異，問他：「先就坐，適才再三稱罪過，為何？」康懷琪又站起身，面如死灰，渾身戰慄，只說：「某罪過。」看他面目愈發驚疑，但又不知何故，只好先以其他事情敷衍着。

不久，虔州郡長與僚屬也到了，催促船夫快些趕到虔州府。下船入住驛站後，州官們依禮拜別。張齊賢沒來得及解除官服袍帶，看到康懷琪獨自等着拜謁，剛要接談，又再三說道：「某罪過。」好似有話要說，又不肯說，隨後離去。張齊賢召來驛吏和州府僕役追問，都說：「康巡檢平日不這樣，莫非因為劉法定兄弟冤魂所致？否則，怎會如此恐懼稱罪？」忙問劉法定兄弟何在，他們便以康懷琪如何謀事殺人詳細回答。聽完之後，張齊賢惘然不知所措，慨嘆良久。

在虔州停留數日，張齊賢要去大庾縣公幹。傍晚時分，郡長與康懷琪都在坐，張齊賢告以起身理由，並請諸公不得遠送。天黑後上馬辭別，尹玘等人送到城門，唯獨康懷琪先辭而回。張齊賢在城外等城門關鎖已畢，上馬南去。走了三十里許，聽到奔馬逼近，命左右偵查是誰，回報：「是康巡檢。」很快康懷琪到了面前，張齊賢問他：「剛才已經辭別，這又遠來作甚？」康說：「送公到大庾縣。」於是相伴前行，轉天到了大庾縣驛。

驛站大廳東西各有一房，張住左邊房，康住右邊房。天晚時，命康懷琪一起吃飯，往來幾百步，康懷琪言談話語都還正常，也無別事。天黑以後，康拜退回房。張也睏倦，解衣就枕，恍惚間如在夢裡，有位故人，已逝去十幾年的，再三告辭，涕淚連連，忽然就不見了。醒來感到不對，忽聽有人喊張的僕役，言辭很急，張齊賢驚起而問誰，是康懷琪的虞候。說是康巡檢突然得病，要死要活。張齊賢急忙走進康的房裡，看他抱膝呻吟道：「脛痛欲裂，已讓人準備小舟，順流回虔州求醫。」很快，數人攙扶到河邊上船，張齊賢策杖隨後。康懷琪頻頻回顧，凄咽告別，跟方才夢中告辭的人極為相似。

又過數日，張齊賢乘舟由大庾回到虔州，急忙問詢：「康巡檢還好嗎？」有人回答：「已經死了兩天了。」不久，韓宗佑來訪，詳細說了康懷琪的死狀。死的很慘，頭髮象是被壯漢揪着後壓，面頰朝上，髮髻貼着項背，喘息粗急，要兩三人用力從後推其頭，才能略略抬起，口中只說：「罪過，罪過。」湯水送到口邊，似有人猛推一把，傾覆在地，雖然很餓，飯食不能入口。除了稱罪之外，至死沒有別的話。不到一年，尹玘也暴死；通判李宿，本未同謀，只是隨着簽字，後來也患心疾，不能在外處理關市賦稅，退養回家了。心疾就是今天所說的精神病。

真是怪異吧！劉法定等人本來以殺人越貨為業，害人很多，為罪已深。一旦自首出頭，反遭無理致死，尚且如此有靈，何況錯殺無辜者呢？記此怪誕之事，垂誡後人。

韓宗佑知書達理有原則，至今屢為國家委任，史傳無載，特記此事，以備韓公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