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離奇事,道人間情,這裡是志怪談。
唐朝大曆年間廬州有個小吏名叫王二更。王二更在縣上衙門裡當差,平日難得回家。這一日,王二更在衙門裡忙到傍晚,正欲歇口氣時,忽然一拍腦袋:「明日就是老娘的生辰,差點把這事忘了。要是忘了,下次回家保准被老娘罵個狗血噴頭。真是菩薩憐憫我啊,幸虧想起來了。」一邊嘴裏嘀咕着一邊急忙去找上官告假。
王二更的上官也是個好說話的,聽他說要趕回去給老娘慶賀生辰,也沒有為難他,笑着說了句:「你小子平時看着愣頭愣腦,沒想到倒是個有心的,走夜路警醒着點。」就准了他的假。王二更滿臉帶笑地謝了,從衙門旁邊的鋪子里買了兩包點心,哼着小曲,腳步輕快地開始往家趕。
從衙門出來的時候,天邊斜斜掛着的落日還映着橘紅色的光,沒多會到了城門口那日頭就已經被黑壓壓的夜色吞噬的一點不剩了。好在已經快到月中,還有天上的月亮,懶懶地灑下几絲月光,讓王二更能夠看清前方的小路。
正在邊走邊琢磨老娘見自己半夜三更到家會作何反應時,忽然聽到遠遠傳來幾聲呵斥。王二更忙停下腳步,儘力向遠處張望,只見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好大一隊人馬,正在邊走邊呵斥路邊的行人迴避。王二更見此有點心慌,嘀咕道:「我們這個小縣城,兔子拉屎都懶得來的荒僻地方,怎麼會有這麼顯赫的官員?還在這麼大晚上的趕路?」邊想邊急忙藏到了離路邊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悄悄地窺視。
藏好沒一會,那隊人馬就來到了近前,打頭的是一個身穿紫色衣衫的官員,王二更使勁揉了幾遍眼睛也看不清他的長相,只覺得他左右的侍衛和儀仗很是威嚴。原以為這隊人馬很快就會過去,沒想到卻在走到王二更藏身的大樹附近時停了下來,看到這隊人馬就停在自己附近,王二更還以為他們發現了自己在窺視,嚇得心如擂鼓。
正煎熬間,忽然看見從隊伍後面跑過來了一名侍衛,這名侍衛徑直跑到了紫衣官員面前,彎腰稟告道:「大人,車上的繩索斷了,車輛難以過河。」聽到這話王二更心裏一松,順勢向著侍衛跑來的方向望去,隊伍很長,隊尾處模模糊糊好像有一輛車正在過河。
心裏放鬆下來後,隨即又起了疑問,這條路自己從小到大,少說走了也有百八十趟,沒記得前方有河啊?正琢磨時傳來了紫衣官員的說話聲,王二更顧不得再去細想,只豎起耳朵來仔細聽,只聽紫衣官員問了幾句車輛的狀況,然後道:「取生死簿來。」旁邊的侍從就打開身上帶着的箱子取出了一個冊子呈到了紫衣官員面前。
紫衣官員伸手接過,翻看了一番,指着其中某頁說道:「廬州府舒城縣有孫某,為非作歹,禍害鄉里。因其前世所積福德苟活至今,如今他前世所積福德已被今世所做惡行消耗殆盡,就取他背上之筋來用吧。」躲在大樹後面的王二更大驚,因為他們說的孫某正是附近村裡的惡霸,其惡形惡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也無人敢惹。就算是他們這些在衙門裡辦差的小吏差役見了也只能遠遠地繞開,難道這些人竟然認識這惡霸,還要去找他的麻煩?
正疑惑間,就見那紫衣官員身邊的侍從離開了,不一會手裡拿着兩條長達數尺的白色條狀物趕了回來。紫衣官員看了看他手上所拿之物,頷首道:「這就是了,拿去把車上斷掉的繩索替換了吧。」
在王二更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這隊以紫衣官員為首的人馬繼續前行,過了一會後面過河的那輛車也跟了上來,車上的物品在夜色中模模糊糊,也看不甚清。待到這輛車也慢慢駛過,王二更長長地呼了口氣,彎腰撿起放在地上的點心匣子,再向剛剛的官道望過去時,卻猛然發現那路上一個人也沒有,更不用說車輛和大隊人馬了。
王二更使勁揉了揉眼睛,還是一個人影也沒有:「難道我剛才看到的都是幻覺?」,他不死心地又跑到剛才看到的河流處,結果發現哪有什麼河流?明明只有一個長滿了荒草的土坡!黑沉沉的夜裡,王二更站在荒草坡上,猛然全身湧上了一陣寒意,顧不得手上拎着的點心,撒腿向著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口氣跑回家,砰砰砰地捶開門,又毫不停歇地跑進了堂屋。王二更的老娘見他三更半夜到家,還慌裡慌張的模樣,張口罵道:「小兔崽子,就是改不了這幅毛躁性子,跑什麼跑,見鬼了?」聽到這話,王二更渾身一個激靈,哭喪着臉道:「娘啊,兒子我真是見到鬼了。」接着就把自己晚上回家路上遇到的怪事跟老娘一字不差地說了一遍。
王二更的老娘聽完,啐了一口道:「可千萬別出去鬼扯,我今天傍晚才遠遠的看到那孫惡霸,身強力壯的好得很,別出去嘴上沒個把門的,讓他聽到了你嘴裏這話,還不得打上門來?這不是平白惹禍?」又隨手塞給王二更一碗熱水,讓他喝了定定神。王二更喝了熱水,又歇了歇,強自安下心來,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再回想昨晚所見,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是沒想到吃完早飯不一會,就聽村裡人說,孫惡霸死了,據說昨天傍晚還好好的,半夜突然喊背痛,痛了一夜早上人就沒了。聽了這話,王二更又是一身冷汗,忙回家跟老娘說了。王二更的娘這次沒有罵兒子,沉默半晌帶着他去了附近寺里燒香,還添了厚厚的一筆香油錢讓老主持給兒子算了吉凶,老和尚笑着說:「無妨,無妨,小施主誤入陰陽道而已,與福壽無礙。」王二更的娘這才放心,自此之後一心向善,且再也不準兒子走夜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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