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吃面不吃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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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28日，美國空軍部長弗蘭克·肯德爾向參議院坦誠，美國空軍期待已久的AGM-183A導彈再次試射失敗。
AGM-183A是美國新一代空對地導彈，擁有20馬赫的最大速度，可從1600公里外對目標發起攻擊。
可紙面數據再怎麼優秀，脫離實戰能力都是空談。本次的「沒有得到期望的數據」前，AGM-183A已經經歷了3次試射失敗。
按照美國的國防計劃，AGM-183A應該在去年具備實戰能力，在今年開始列裝部隊。但接連的發射失敗使得AGM-183A計劃遙遙無期，面臨下馬的風險。
對於新一代導彈屢次試射失敗的原因，外界普遍把它歸咎於美國當前薄弱的工業基礎。
曾幾何時，發達的工業幫助美國成為世界霸主。二戰期間，美國一己之力生產了全球63.92%的鋼鐵和70%的石油。
僅一家克萊斯特工廠就生產了4萬輛「謝爾曼」中型坦克，日本人預計需要2個月的「約克城」號航母修復計劃，美國造船廠只用了36小時。
但二戰之後，美國逐漸走上了去工業化道路，將自己的立國之本拱手讓出。幾十年後的今天，去工業化的惡果已經顯現，AGM-183A的屢次折戟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
那麼，美國為什麼走上去工業化迷途？這條道路如今又給它帶來了什麼呢？
幾十年為自己挖坑
1944年7月，44個國家的官員齊聚美國新罕布殊爾州布雷頓森林，「布雷頓森林體系」橫空出世。
按照這一體系，美元與黃金掛鈎，資本主義各國貨幣與美元掛鈎，各國必須干預外匯市場，以確保本國貨幣與美元的匯率大致固定。
美元的金融霸主地位由此被資本主義世界確立。
隨着二戰後頻繁發生的經濟危機，這套金融體系走向崩潰的邊緣。1971年尼克松政府在第7次美元危機中拒絕履行美元兌換黃金的義務，轉而提出「新經濟政策」，布雷頓森林體系被美國人自己宣告消亡。
但美元霸權並沒有隨之破產。
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阿拉伯國家不僅對以色列發起軍事打擊，還聯手向偏袒以色列的歐美國家發起了「石油戰爭」。
石油價格飆升，美國製造業哀嚎遍地，於是美國政府找到最大的產油國之一沙特，承諾向其提供軍事保護、出售國債。
得到實惠的沙特宣布，從此出售石油只用美元結算。隨後美國照葫蘆畫瓢，將美元結算的方式推廣到整個歐佩克組織，美元前腳與黃金脫鉤，後腳又跟石油掛上了鉤，美元霸權依舊大行其道。
有了金融霸權的庇護，美國人賺錢不是問題，區別只在於賺多賺少。
歷次科技革命中，高新技術產業往往賺得盆滿缽滿，而低端產業規模再大也難免淪為雞肋。自60年代以來，服務業、金融業興起，有了更賺錢的產業，製造業自然遭受冷落。
而美國人的雞肋，卻是其他國家的救命良藥。二戰中，資本主義世界遭受重創，美國人將製造業產能轉移到其他國家，使一眾盟友迅速恢復元氣，收穫了良好的效果。
美國的警惕心漸漸放下。
經過二三十年的扶持，日本漸漸崛起，半導體行業在日本經濟中佔據着舉足輕重的位置，對美國本土行業形成衝擊。
1982年，里根政府同日本政府簽訂《關於原則問題的協議》，從政治層面強行打破了日本政府對本國半導體產業的保護，讓美國半導體產品進入日本市場。
隨後幾年中，美日又接連簽訂不平等條約，限制日本半導體行業的發展。盛極一時的日本半導體產業在這場商業戰爭中一敗塗地，日本經濟也在不久後陷入停滯。
「半導體戰爭」不僅為美國消除了威脅，也讓美國人產生了錯覺：只要美國願意，隨時可以讓流向海外的製造業重振旗鼓，去工業化不會對美國產生影響。
1962年，《寂靜的春天》一書出版，美國作家蕾切爾·卡遜把環境問題擺到了全世界面前，從此環境保護成了美國政府繞不開的話題，也在無形中為美國去工業化施加了推動力。
整個60年代是美國製造業發展的巔峰，也是美國環境污染事件頻發的時代。1970年4月22日，美國民眾走上街頭，要求政府重視環境保護。
這一天被聯合國定為「地球日」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松相繼推出《國家環境政策法》和《1970年清潔空氣法》，製造業不得不向環保讓步。
70年代末，世界另一端的中國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改革開放。
憑藉低廉的勞動力價格，紡織業等低端製造業紛紛遷往中國。同時美國在80年代大力推動金融自由化和監管放鬆，銀行和保險公司雨後春筍般冒頭。
資本樂得見到那些不賺錢的產業流向中國等發展中國家，如此一來既降低了生產成本，又可以騰出手來經營金融業、服務業和高端製造業。
1993年，喊出「變革美國經濟和社會」口號的克林頓上台，隨即提出「信息高速公路」。在他的推動下，美國在通信、生物、航天領域取得的成就可謂輝煌。
隨之而來的，就是低端製造業的加速轉移。1995年，製造業在美國經濟中的佔比跌破50%。
在與中國領導人會面時，克林頓洋洋得意：
「你看，美國並沒有阻止你們賺錢，但你們無法用與我們一樣的方式賺錢，否則這個世界會出亂子的。」
中國默默前行時，美國人並未意識到危機所在。2010年，中國製造業產值一舉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2018年，美國製造業產值在GDP佔比中萎縮到11%。
一朝顯現的去工業化惡果
稀土享有「工業維生素」的美譽，現代高科技產業對稀土的需求量不斷提高。
2019年，中美在芯片領域激烈交鋒，戰火逐步蔓延至其他領域。當年5月，中國政府宣布加緊稀土出口限制。
美國也是稀土資源大國，美國企業的稀土開採、提取技術曾經獨步全球，因此中國的出口限制政策出台後，許多美國人並不擔心，他們在等待着政府和企業給出替代方案。
然而與他們的期望相悖，美國政府和企業給出的回應是長久的沉默。幾十年來，美國已經拋棄了收益極低的稀土行業，相關技術也在行業寒冬中流失。
美國人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國家再一次被卡了脖子。
這已經不是美國第一次被製造業缺失掣肘。2010年10月，服役僅4年的美國海軍新銳「科爾」號驅逐艦在也門亞丁港停泊補給，被偽裝成協助小艇的自殺式橡皮艇襲擊，17名水兵被炸死，35人受傷，「科爾」號水線處被撕開了一個12米長、6米寬的大洞。
經過搶救，艦體漏水得到控制，「科爾」號被運往美國本土修復。然而修復過程卻意外漫長，整個維修工作持續了14個月，又經過了3個月的調試，整整一年半後，「科爾」號才重新回歸海軍，這期間花了美國2.5億美元。
20多年前的2.5億美元換算到今天，已經足夠中國建造一艘全新驅逐艦，17個月足夠完成下水前的建造工作，消耗如此多的財力和時間，在美國僅能補一個洞。
2000年後，美國造船業至少損失了2萬名技術人才，從那之後，美國造船業一蹶不振。看似獨孤求敗的美國海軍，正在被低下的造船和維修能力拖垮。
2022年9月，美國海軍官員賈斯汀·格雷在內部研討會上表示，美國目前可供使用的水面艦艇僅剩41艘，另外一百多艘都在維修或等待維修。
製造業空心化，正在對美國的經濟霸權、軍事霸權產生直觀的削弱。
早在80年代的美日「半導體戰爭」中，美國半導體協會就無奈地發現，僅憑美國半導體行業自身的力量，根本無法抵禦日本競爭者的猛烈攻勢。
不過那場戰爭中，美國政府直接下場參戰，作為傀儡的日本政府只能聽之任之，最終美國政府和企業忙着慶祝政治干預的勝利，卻沒有對去工業化的惡果給予半點重視。
奪取半導體江山後，美國人並沒有珍惜，轉手又把它拆分到了韓國、荷蘭等地。
進入21世紀後，美國在半導體行業一擲千金，投資興建的工廠有139家之多，然而其中位於美國本土的僅有區區17家。
美國人已經窘迫到了為一家工廠賭國運的地步。
大肆推動去工業化時，美國人單純地認為，只要守住尖端製造業和相關服務業的一畝三分地，美國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然而先是歐洲、日韓本在汽車、通訊、生物科技等領域瓜分了世界市場，給了美國當頭棒喝。繼而中國蓄勢出擊，完成了低端製造業向高精尖技術的轉變，在高科技領域與美國分庭抗禮。
美國人的尖端製造業陣地終究沒能守住，曾經一家獨大的工業帝國如今失去了壟斷地位。
去工業化的目的是更加高效地賺錢，可忙忙碌碌幾十年回頭再看，美國人收入的中位數一直沒有改變，只是中產階級在減少，富人和窮人都在變多，美國社會逐步撕裂，社會矛盾不斷擴大。
克林頓的前一任總統老布殊只幹了一屆便草草下台，原因是美國民眾指責他只會打仗不會搞經濟。克林頓接手前，美國失業率一度達到7%，財政赤字兩千多億。
從克林頓上任到現在，美國的失業率多數時間維持在4%－6%，唯一一次重大變化是2008年金融危機以後，一度逼近10%。
表面上看，這些數據與五六十年代去工業化之前沒有太大出入。但為了保住這一數字，美國政府已是精疲力盡，每一任總統都像是工作在經濟危機中。
2022年底，美國的失業率降至3.4%，創1969年以來的新低。但為了這個漂亮的政績，拜登政府一出手就花了納稅人2.35萬億美元。
國際競爭力降低，各行各業受到制約，社會矛盾加劇，財政壓力激增，親手葬送本國工業的美國人，不知還能撐到何時何地。
美國再工業化：迷途中的迷途
去工業化搞了幾十年，到頭來四處受氣，美國人再怎麼糊塗，也能看出自己走了歪路。到這條路走得太遠，再想折返卻不是那麼容易了。
2008年金融危機始自美國、席捲全球，次級貸款作為直接原因被千萬人咒罵，美國人重新審視曾引以為傲的金融產業後發現，自己國家的這根經濟支柱根本無法承重。
小布殊在一片噓聲中退場，新上任的奧巴馬容光煥發，人們期待他能將演講中的那份樂觀、果敢帶到總統工作中，帶領美國走出迷途。
上任不久，奧巴馬便出台了《經濟復蘇和再投資法案》。這份法案涉及了8000億美元的資金投入，用於穩定經濟、增加就業，其中的新能源開發項目和基礎設施建設目標直指製造業。
2009年底，《重振美國製造業框架》出爐，成為美國再工業化的實施綱領，從增加勞動力、開拓市場、加大投資等方面制定了詳細措施。這份《框架》中明確了製造業才是美國的核心產業。
從上台之初頒佈的一系列文件不難看出，奧巴馬信心滿滿，準備在製造業大幹一場，但現實卻給了他一記無情的耳光。
由於去工業化時間太久，美國的製造業已經失去了根基，這些再工業化舉措有如無根的浮萍，在金融危機的洶湧波濤中漂散、消失。
資本在金融行業嘗到了甜頭，哪還願意回歸低端製造業。只有9%的勞動力繼續從事着製造業，它的產值在經濟佔比中維持在12左右，不尷不尬。
五年間奧巴馬接連推出了三版《創新戰略》，無一例外地石沉大海。
由於民眾對奧巴馬執政期間改革成效的不滿，2010年，奧巴馬和民主黨在中期選舉中慘敗，敵對的共和黨佔據了眾議院多數席位。從此他成了跛腳總統，在未來的6年遭到政敵針對，舉步維艱。
2016年，奧巴馬從目光炯炯的得志精英熬成了面容枯槁的憔悴老人，與小布殊一樣黯然離場，他喊出的「出口量翻番」口號淪為笑柄，白宮迎來了新的主人特朗普。
從上台那天起，特朗普廢除了奧巴馬指定的一系列政策，唯有一點與前任相同：致力於美國再工業化。
從競選時，特朗普就一邊炮轟美國政治、金融精英，一邊鼓吹「美國製造」。上任後，特朗普便着手推動再工業化。
與奧巴馬不同，特朗普採取的措施更為直觀、更有針對性。他將美國企業所得稅由原本的35%大幅降至20%，甚至有意降到10%，同時對企業的海外所得徵收10%的稅款。
當得知美國通用汽車公司計劃在墨西哥建立代加工工廠後，他直言不諱地威脅對該企業徵收巨額邊境稅。
為了重振本國製造業，他不惜引領美國與各國交惡。美國一手建立起來的TPP協議在他手上淪為廢紙，中美見的「芯片戰」在他任期內愈演愈烈。
2017年7月，特朗普剛就任半年，他就為美國拉來了一項重要「投資」——富士康董事長郭台銘與白宮官員共同宣布，將在威斯康星州建立液晶屏幕工廠，投資額度達到100億美元，可以產生1.3萬個就業崗位。
次年6月，特朗普親自出席新工廠奠基儀式，稱其為「世界第八大奇蹟」。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富士康的決策層對特朗普的政策始終不敢完全相信，新工廠遲遲不見蹤影。
過了整整兩年，有人忍不住前往調查，發現佔地規模龐大的項目現場只蓋了一座小廠房，原本計劃的1.3萬個工作崗位上只塞了156個人。
特朗普投入全部熱情的稅改方案也沒有帶來令人滿意的效果，雖然20%的稅率比之前降了不少，但仍舊沒有吸引力，再加上美國昂貴的人工成本，企業寧可在海外建設工廠。
美國的製造業產值基本還是在原地打轉，「美國製造」並沒有成為美國人的驕傲。
特朗普執政4年後，奧巴馬時期的副總統拜登成功上位。除了像奧巴馬一樣大規模投資、發展新能源，像特朗普一樣給「芯片戰」煽風點火，他還盯上了美國的一眾盟友。
為了所謂「供應鏈安全」，他強迫日韓等國家把本國產業遷到美國。俄烏衝突爆發後，他利用歐洲能源危機鼓動歐洲企業赴美投資。
時至今日，「北溪管道爆炸幕後黑手是美國」的說法仍不絕於耳。
在中美「芯片戰」中，首當其衝的也是日本、韓國、荷蘭等盟友。
2022年下半年至今，韓國的半導體出貨量下降了一半，半導體這根韓國國民經濟支柱被攔腰斬斷。
同年年末，美國商務部部長吉娜·雷蒙多不顧外交禮儀頻繁撥通日本經濟產業大臣西村康稔，要求日本加入「芯片戰」，氣得對方當場反駁她。
只要跟美國交好的國家，都被他宰了個遍，一向配合美國政策的德國都忍不住站出來指責他剝削歐洲、違背世貿組織規則。
坑完盟友，又花了納稅人數萬億美元之後，美國的製造業似乎有一點起色，就業率也達到了歷史小高潮。但為了這點好處，美國的軟硬實力雙雙摺損，實在是得不償失。
去年下半年的中期選舉中，民主黨又丟了眾議院，拜登餘下的任期也將走上奧巴馬的老路，美國的製造業發展卻依舊低迷。
發展工業並非迷途，但美國的再工業化在政治和資本的左右下卻步入了迷途中的迷途。
結語
資本逐利，政客浮躁，美國的製造業註定走上不歸路。身處大洋彼岸，中國有幸以冷眼旁觀，唯有以之為鑒，戒驕戒躁，不走去工業化歧途，方能常盛。
參考資料：
朱晟,潘革平,李驥志,劉芳,胡雪.綜述：「美國再工業化不應以歐洲去工業化為代價」——歐盟工商界憂心美國保護主義危害[EB/OL].新華網,2022-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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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蓋利.失誤不斷 美國海軍「修船難」[N].中國青年報,2021－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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