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16日09:35:11 歷史 1912

原創渤海小吏

公元763年十月，剛剛改元「廣德」三個月的李豫那是相當有德，萬邦帶刀來朝。

在郭子儀着急忙慌趕到咸陽的時候，吐蕃已經率吐谷渾、党項、氐、羌二十餘萬眾，瀰漫數十里，從司竹園渡過了渭水嗷嗷嗷一路這就殺過來了。

郭子儀趕緊派判官中書舍人王延昌入奏，請求增兵，被程元振擋住，連見都沒見到。（子儀使判官中書舍人王延昌入奏，請益兵，程元振遏之，竟不召見）

十月初四，唐軍做出了唯一的一次抵抗，渭北行營兵馬使呂月將率兵二千破吐蕃，延緩了入寇趨勢。

十月初六，再戰，呂月將力戰後全軍覆沒。

李豫先生據說此時正操練整頓兵馬呢，聽說吐蕃已渡便橋，倉猝不知所為，十月初七，逃出長安投奔陝州，官吏藏竄，禁軍逃散。

郭儀聽說後急忙從咸陽回長安，等趕到的時候車駕已去，皇帝沒看到，但在開遠門內遇到了禁軍射生將王獻忠擁四百騎脅迫着豐王李珙等十王準備西迎吐蕃。

這是準備在吐蕃的扶持下要建立新政府了，比較敢想敢幹。

但到底這幫小軍官威望低，被郭子儀給嚇唬住了，王獻忠下馬道：今主上東遷，社稷無主，令公身為元帥，廢立在一言耳。

郭子儀罵了一通，隨後派兵把十王送往了行在。

十月初八，車駕至華州，官吏奔散，給養也更別提供應了，扈從將士不免凍餒。直到觀軍容使魚朝恩率神策軍自陝郡來迎，李豫到了魚朝恩營中才算安全下來。

李豫之所以要投奔陝郡，因為那裡有一支武裝是他可以信任的。

太監魚朝恩的神策軍。

這次程元振和僕固懷恩對掌背後的最大贏家神策軍，就此正式登上歷史舞台了。

來看看神策軍的發展過程。

話說天寶十三載，公元754年，大唐的西北在這一年對吐蕃建立成了一個體系性的防禦堡壘，這年的七月二十，哥舒翰奏於所開九曲之地置洮陽、澆河二郡及並建立寧邊、威勝、金天、武寧、耀武、天成、振威、神策八軍。

最開始的神策軍駐紮位置在下圖星星處，你很難想像這麼個位置出來的編製後來會貫穿整個中晚唐。

當時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萬二千里，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天下強兵雲集西土，從理論上來講，除非出現極端情況，吐蕃是奪不回絲綢之路了。

但吐蕃就是神奇的等來了那個意外。

李隆基引爆了安氏之亂，李亨導演了安史之亂，整個西北軍區一波又一波的鐵血男兒們萬里赴國難，把絲綢之路讓出來了。

「亨隆」組合讓人家開始高唱吐蕃雄風，我們吐蕃，山是高昂的頭，亨隆瘋乍起，吐蕃雄風震天吼！啦啦啦啦啦啦···

大唐的整個西北軍區，如果說有安史之亂的受益者，算來算去也就這支神策軍了。

神策軍的首任長官是洮陽太守成如璆兼着，等安史之亂起來後，朝廷一波波的從西北調兵堵窟窿，成如璆派其將衛伯玉領神策軍千餘人，赴難於相州城下，參加了九節度之戰。（及安祿山反，成如璆使其將衛伯玉領神策軍千餘人，赴難於相州城下）

準確的說，神策軍最開始東來後被安排的駐防地點某種意義上決定了這隻部隊的命運。

在九節度之戰前，衛伯玉被安排帶隊駐防陝州。（肅宗即位，慨然願立功，乃歸長安，領神策兵馬使，出鎮陝州行營。乾元二年，賊將李歸仁以騎五千入寇，伯玉與戰強子坂，破之，獲馬六百匹）

而且會剿滅安慶緒的時候，神策軍還僅僅是個小弟弟，衛伯玉也僅僅是個神策兵馬使，他並沒有在九節度之列。

但是在九節度打相州之後，衛伯玉立了軍功，並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居然趁着李嗣業之死，一度被任命為鎮西、北庭節度使。（乾元二年十月，逆賊史思明遣偽將李歸仁鐵騎三千來犯，伯玉以數百騎於疆子坂擊破之，積屍滿野，虜馬六百匹，歸仁與其黨東走。以功遷右羽林軍大將軍，知軍事。轉四鎮、北庭行營節度使）

當然我們知道，李嗣業死的時候藩鎮的氣質已經大現，不是朝廷隨便能安排進去人的了，當時人家北庭軍的兵馬使荔非元禮就已經代領其眾了。

雖然沒能搶的了兵權，但是衛伯玉隨後又被轉為了神策軍節度使，回到了老單位。（遷羽林大將軍，徙四鎮、北庭行營節度使，俄為神策軍節度）

相當於九節度之戰後，神策軍的行政編製整體被提了一級，成為了節度使級別。

衛伯玉為啥獲得了如此巨大的提升呢？

因為他抱上了監軍太監魚朝恩的大腿。

魚朝恩理論上在會戰過程中屬於代表皇帝的最高領導，等九節度敗走相州之後，衛伯玉與宦官觀軍容使魚朝恩退守了陝州。（官軍相州之敗，伯玉收其兵，與觀軍容使魚朝恩同保陝州）

陝州這個地方成為了安史後期的大唐東塞，魚朝恩也開始長期在陝州統兵。（自相州之敗，史思明再陷河洛，朝恩常統禁軍鎮陝，以殿東夏）

衛伯玉抱上了魚朝恩的腿，他晉陞為神策軍節度使也是在跟魚朝恩回陝州之後。（以伯玉為軍使，與陝州節度使郭英乂同鎮於陝，觀軍容使魚朝恩亦在焉。敕伯玉以其兵東討有功，遂加號神策軍節度使）

魚朝恩利用自己能在朝廷上說上話將神策軍提了一格，並開始擴編並打造成自己的嫡系。

隨後魚朝恩用關係讓衛伯玉回朝，由陝州節度使郭英乂兼領神策軍節度使，等郭英乂也被魚朝恩安排調入朝中之後，神策軍就此徹底歸到了魚朝恩的手裡。（敕伯玉以其兵東討有功，遂加號神策軍節度使。伯玉尋歸朝，英乂又兼領神策軍節度使。尋進郭英乂為僕射，其軍遂統於觀軍容使）

準確的說，在這次代宗幸陝的時候，此時神策軍的編製已經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大，《新唐書•兵志》是這麼記載的：廣德元年，代宗避吐蕃幸陝。朝恩舉在陝兵與神策軍迎扈，悉號神策軍，天子幸其營。

是魚朝恩帶着陝州節度使之兵和神策軍等等當時所有在陝地的兵來迎駕，全都號稱神策軍。

由於程元振這個敗家玩意攏不住禁軍都特么跑路了，這次風波過後，神策軍作為天子嫡系武裝跟着此次保皇的最大功臣魚朝恩回了長安，就此成為了禁軍。（及京師平，朝恩遂以軍歸禁中，自將之）

這就是神策軍這個邊遠小軍隊一步步的從一個草台班子變成節度使級別再變成中央直屬部隊直到最後變成禁軍的輾轉過程，這也是中國史上比較罕見的戍邊軍轉化為禁軍的案例。

此後的神策軍軍費和賞賜就永遠成為了大唐其他藩鎮所不敢想像的存在，同樣是西北赴國難而來，李嗣業帶來的陌刀軍血戰香積寺，拋頭顱灑熱血復兩京戰河北守關中，最終的下場卻真的不美好。

這醜陋的權力機器運作模式啊！

跟着誰，很重要呀！

十月十二，狂奔五天後的李豫至陝，百官逐漸也都跟來了，此時長安方面已經被唐奸高暉與吐蕃大將馬重英等立了已故王李守禮之孫李承宏為皇帝，改年號，設百官，吐蕃軍隊大肆剽掠府庫市裡，焚毀居宅，長安城中蕭條一空。

不光夷狄們搶，此時潰散的禁軍也成為了帶刀的土匪，藉著秩序已經崩潰，滿世界都在平賬的機會到處搶劫，整個長安城中的百官和百姓開始烏泱泱的南奔秦嶺入山谷躲災，郭子儀帶隊也南奔秦嶺，然後依傍南山東行，過藍田時遇元帥都虞候臧希讓、鳳翔節度使高升，得兵近千人，郭子儀對王延昌道：禁軍將士逃潰者多奔了商州（商洛市），官吏必逃匿，百姓必被屠戮，你今速往收兵，並發武關防兵！然後跟我北出藍田向長安，吐蕃必遁！

王延昌這就趕緊往商州跑，此時禁軍諸將也剛到沒多久，剛歇了歇準備縱兵暴掠，聽說郭老令公要到了，全部收了傢伙聽命。

等郭子儀趕到商州後看到了潰兵，鑒於自己手上現在啥值錢的都沒有，就剩點威望了，一把年紀開始哭，泣諭將士們要共雪國恥，打回長安，做思想工作，咱們畢竟還是得大唐發工資啊，同志們隨後感恩受約束。（子儀乃泣諭將士以共雪國恥，取長安，皆感激受約束）

郭子儀在商州收禁軍和武關防兵四千人，軍勢稍振。

至此，我們捋一下國難後的禁軍表現。

1、要麼就挾持諸王去賣高價；

2、要麼開始搶掠長安；

3、要麼就直接和皇帝朝不同的方向去逃奔，拿皇帝當擋箭牌，不服不行。

這群領錢我來，送死你去的兵痞子們的一把手是程元振。（尋代輔國判元帥行軍司馬，專制禁兵，加鎮軍大將軍、右監門衛大將軍，封保定縣侯，充寶應軍使）

後面太常博士、翰林待詔柳伉彈劾請斬程元振的時候上疏說過這麼一段話：犬戎以數萬眾犯關度隴，歷秦、渭，掠邠、涇，不血刃而入京師，謀臣不奮一言，武士不力一戰，提卒叫呼，劫宮闈，焚陵寢，此將帥叛陛下也。

後面程元振被拿下也是因為你無法控制禁軍，你也就只剩下背鍋平眾怒的價值了！

此次戰後魚朝恩之所以成為了太監之王也是因為人家帶着整個陝地的兵能來迎駕，魚朝恩證明了自己能控制這幫部隊。

那這幫逃跑的禁軍為啥遇到郭子儀後又都聽話了呢？

1、郭子儀的戰績和威望讓禁軍這幫兵痞子覺得有利可圖，也許真的能立下收復京師的大功。

2、此次逃跑免責了，曲線救國。

這次國難也充分的說明了一件事：皇帝靠一個大太監掌禁軍並不一定就能做到對禁軍的絕對控制。

不過此次教訓還不夠深刻，因為裱糊匠老先生馬上就把不舉的大唐扶起來了，唐代的太監們完全控制兵柄，那種神策護軍中尉、中尉副使、判官爛七八糟一大堆要緊崗位都是太監，各地節度使派太監監軍，軟柿子地區的節度使任命都是神策軍軍官的時代還需要等大唐的下次國難。

總體來說，老李家拉的越驚悚，對沒有家的太監就越依賴。

但是後面李家皇帝們死也想想不到，隨着時間的推移，太監們也有「家」了。

太監們會通過認乾兒子的方式「傳宗接代「並形成盤根錯節親黨膠固的太監家族網絡，太監們別看不用受那愛情的苦，但人家的「兒子」卻比誰都多。

權力真的會尋找出路·····

來看看此時觀三門峽之壯麗的李豫。

領導目前情緒很不穩定，都得讓抱着，擔心吐蕃東出潼關，下令郭子儀翻山越嶺去陝郡保衛他。

郭子！抱緊我！抱緊我！直到我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瞅瞅這崇山峻岭的路況。

也是真好意思張嘴，快七十的老頭了，他是真怕郭子儀死的慢啊！

郭子儀回表稱：臣不收京城無以見陛下。

潛台詞：去你X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要是擱僕固懷恩這回話此時陝郡就已經開始貼他大字報了！他這是對聖上不滿啊！皇上已經指揮不動他了！這是擁兵自重啊！奸臣已經自己跳出來了······

不過人家郭子儀真的是把官當明白了，人家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後面跟着一句話：我從藍田出兵牽制他，他肯定不敢走潼關去討厭。（子儀錶稱：臣不收京城無以見陛下，若出兵藍田，虜必不敢東向）

我越去牽制逆賊，逆賊這不越不敢找您老的麻煩嘛！您坐鎮陝郡就遙控平叛了這不顯得您老槍法准嘛！

李豫批准。

發現沒有，有的時候領導決策雖然是錯的，但他的核心訴求一定不會錯，都精緻利己主義着呢，李豫在乎的是他這條命，所以所有的決策都是圍繞最大化保住他這條命而去操作的。

郭子儀並沒有糾結你那決策是傻X的，是玩我呢，而是直接迴避掉你的傻X決策，提出一個更好的解決方案並講明白我這是圍繞保護你那條命的核心訴求。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錯的，而且他們知道自己是錯的，但絕對是不會承認的，人性如此。

承認自己錯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通常也都是看牢里拍的紀錄片，只要你威脅不到他的安全和名聲，只要你無法帶給他損失，你大概率沒法讓他承認錯誤。

迴避掉那個錯誤選項，揣摩他到底想要的核心訴求是啥，然後給出一個更好的解決方案。

擱置爭議，對錯的有啥用啊！你知道他傻X你就非得指着他鼻子讓他認錯啊？沒必要證明他的決策是傻X的，明確你這方案就是為了他的那點小九九努力的，然後朝你覺得正確的方向去做，多幹事，多辦成事，拿行動說話。

郭子儀的判斷是非常準確的，吐蕃已經準備把搶劫的金銀財寶和人口工匠打包回國了。

瞅嚇那揍性！吐藩是土匪！搶夠了必然走！

該着人家郭子儀再造一回大唐。

郭子儀安排了禁軍將領張知節率烏崇福、長孫全緒等至韓公堆插上大把旗幟嚇唬吐蕃，白天擊鼓張旗幟，晚上萬人舉火把，營造一種天兵雲集的氛圍。

這把已經背包裝滿進入賢者時刻的吐蕃嚇得很哆嗦。

光祿卿殷仲卿也在藍田募兵，派先鋒部隊度滻水大肆宣揚郭子儀反攻，百姓們也開始不斷給吐蕃人講郭老令公的故事：俺們郭老令公自商州不知道帶回來了多少大軍就要到啦！

吐蕃匪幫隨後開始逐漸率軍撤退。

要是郭子儀此時手裡有倆低音炮大喇叭這大唐再造的還得快。

眼瞅你撤的還是慢，之前禁軍舊將王甫被長孫全緒安排潛入長安做內應，王甫陰結了「俠少」數百，夜擊鼓於朱雀街大呼：王師至！

吐蕃夜驚。

十月二十一，全都跑了。

來，該賽後總結了，先來說說此次郭子儀再造大唐的意義。

覺得過程挺輕鬆的是吧，郭子儀出馬後捅破了吐蕃這層窗戶紙。

但是，如果沒有郭子儀，這層窗戶紙還真就捅不破！

由於程元振在並不長的掌權時間中害了太多人，這回號召天下節度使勤王，連李光弼都沒動，你就說太監和節度使們之間的關係已經緊張到啥程度了吧。（驃騎大將軍、判元帥行軍司馬程元振專權自恣，人畏之甚於李輔國。諸將有大功者，元振皆忌疾欲害之。吐蕃入寇，元振不以時奏，致上狼狽出幸。上發詔徵諸道兵，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中外咸切齒而莫敢發言）

各地節度使都等着看笑話，禁軍都跑光了，山西又剛剛和僕固懷恩鬧翻了，就你李豫這慫玩意，真有本事去拿最後的底牌神策軍去收復關中嗎？

等吐蕃扶植那偽政權久了，都是李家的宗室，人家佔著京師宗廟社稷，誰是反賊那可就不一定了！

等人家再和僕固懷恩搞了串聯，大唐這國運也就到這了。

郭子儀此次四兩撥千斤的威望解題其實真的對大唐是有再造之恩的，包括後面對僕固懷恩，有沒有郭子儀，完全就是兩個結局。

說完功臣，把該負主要責任的拉出來。

毋庸置疑的，但並不容易背鍋的程元振由於黑材料太多還是被李豫扔了出來。

你丫眼下也沒有兵了，這次終於能張嘴了，太常博士柳伉上疏到：犬戎犯關度隴，不血刃而入京師，劫宮闈，焚陵寢，武士無一人力戰者，此將帥叛陛下也。陛下疏遠元勛功臣，委大權於奸佞，矛盾日積月累下終成大禍，群臣在朝堂中卻無一人敢觸怒龍顏讓您紅臉出汗洗澡治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剛出都城，百姓變身土匪，奪府庫，相殺戮，此三輔叛陛下也。自十月初一召諸道兵，四十天過去了，無一兵一卒入關，此四方叛陛下也。內外離叛，陛下以今日之勢是安全還是危險？若以為危，豈得高枕，不該為了天下討罪人嗎！臣聞良醫療疾都是對症下藥，葯不對症不管用，陛下視今日之病這爛根子在哪呢？欲存宗廟社稷，請求您斬程元振之首馳告天下，悉出內使去諸州，將神策兵給大臣，然後削尊號，下詔引咎：天下其許朕自新改過，宜即募士西赴朝廷；若以朕惡不悛，則帝王大器，敢妨聖賢，其聽天下所往！如此要是兵還不到，人民還不感動，天下還是不服，臣請闔門寸斬以謝陛下。

上疏很激烈，不過真要是聽了他的，大唐這國祚也就沒有幾年了。

宦官確實不是東西，但沒有宦官對於李唐王室的結局更悲慘。

天下的人心已經散了，官兵們的心已經野了，世道回不去了，真的必須指望宦官去做那些臟事爛事去平衡越來越控制不住的外面勢力。

痿唐眼下就是那幾座宮殿幾座衙門，皇帝是面子，太監則是那個裡子。面子按理說不能沾一點灰塵，但外面風沙太大皇帝天天一嘴的灰。有的時候吃灰都不行，還會流血，流了血，里子得收着，收不住，漏到面子上，就是毀滅宗廟社稷的大事，面子請人入一次朝，可能里子就得除掉一個人。面子問我的愛卿呢？里子說我不道啊······

馬克思同志說過：至今的一切社會都是建立在壓迫階級和被壓迫階級的對立之上的。

你皇帝本來就是想壓迫整個天下的，但現在有的勢力你壓迫不了，你就只能通過各種招數去玩陰的以達到壓迫的目的，但這個過程中面子必須要光鮮，臟事就必須是這幫里子做，等里子見了光，惹了眾怒，就必須得做切割，換個裡子重複前面的故事。

太宗時代不用里子，啥玩意都攤開說，魏鏡子快！張嘴說話！快幫我進步！哥好幾天沒正衣冠了！那是因為太宗一年到頭看不見灰，面子嗷嗷光鮮，太監是尼瑪什麼東西，老子就算有里子，那也是阿史那社爾和契苾何力這樣的猛將！昭陵陪葬的都必須是全明星陣容！牆上的壁畫那也得是咱爺們打天下的六駿！

眼下這痿唐可就不是如此了。

國運如此，別指望金童配玉女，破車那就該配瘸驢！

跟太監湊合過吧。

李豫其實不順眼程元振也很久了，但處以極刑又不妥，因為後面還是得指望宦官，不能讓宦官寶寶們失望，十一月初二，李豫以程元振之前有功免死，削官爵，放歸田裡。

十一月初三，郭子儀至滻水西，此時的長安被之前那位陰結俠少的禁軍舊將王甫聚眾了兩千人自封了京兆尹給提前接管了，在長安城中展開了最後的平賬，瘋狂橫征暴掠，並沒有早早撤出來迎接郭子儀。

有人勸郭子儀長安城萬不可入，郭子儀不聽，引三十騎徐進，使人傳呼召王甫。

王甫那邊聽說郭子儀到了，腿瞬間就軟了，隨後出迎拜伏，被郭子儀斬了，其兵盡散。

郭子儀這邊收復了長安，很快聽說了一則消息，說李豫聽了太監們的建議，準備遷都洛陽以避吐蕃，郭子儀隨後給李豫上書了，這段上書我們還是全文放一下吧，真的很經典。

1、從過往歷史成敗進行對比，凸顯長安對比洛陽的巨大國防戰略優勢。（臣聞雍州之地，古稱天府，右探隴、蜀，左扼崤、函，前有終南、太華之險，後有清渭、濁河之固，神明之奧，王者所都。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兵強士勇，雄視八方，有利則出攻，無利則入守。此用武之國，非諸夏所同，秦、漢因之，卒成帝業。其後或處之而泰，去之而亡，前史所書，不唯一姓。及隋氏季末，煬帝南遷，河、洛丘墟，兵戈亂起。高祖唱義，亦先入關，惟能翦滅奸雄，底定區宇。以至於太宗、高宗之盛，中宗、玄宗之明，多在秦川，鮮居東洛。間者羯胡構亂，九服分崩，河北、河南，盡從逆命。然而先帝仗朔方之眾，慶緒奔亡；陛下藉西土之師，朝義就戮。豈唯天道助順，抑亦地形使然，此陛下所知，非臣飾說）

2、分析此次造成您老人家滾蛋的原因，郭子儀將主要責任賴到了禁軍如今的選拔和訓練跟不上了，次要責任是太監們管理有問題。（近因吐蕃凌逼，鑾駕東巡。蓋以六軍之兵，素非精練，皆市肆屠沽之人，務掛虛名，苟避征賦，及驅以就戰，百無一堪。亦有潛輸貨財，因以求免。又中官掩蔽，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蕩不安，退居陝服。斯蓋關於委任失所，豈可謂秦地非良者哉）

3、分析東都不能遷的客觀事實：我聽說市面上有人傳要遷都的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想了想，現在東都那嘎達已經是廢墟了，養不起咱那官僚機構啊！而且地理位置上也扛不起國防重任啊！那才多大點腹地，支棱不開啊！（今道路云云，不知信否，咸謂陛下已有成命，將幸洛都。臣熟思其端，未見其利。夫以東周之地，久陷賊中，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百曹荒廢，曾無尺椽，中間畿內，不滿千戶。井邑榛荊，豺狼站嗥，既乏軍儲，又鮮人力，東至鄭、汴，達於徐方，北自覃懷，經於相土，人煙斷絕，千里蕭條。將何以奉萬乘之牲餼，供百官之次舍？矧其土地狹厄，才數百裡間，東有成皋，南有二室，險不足恃，適為戰場。陛下奈何棄久安之勢，從至危之策，忽社稷之計，生天下之心。臣雖至愚，竊為陛下不取）

4、給出解決方案：一節儉，二裁冗官，三委政事於宰相，四讓老臣把軍隊重新練出來。（且聖旨所慮，豈不以京畿新遭剽掠，田野空虛，恐糧食不充，國用有闕，以臣所見，深謂不然。昔衛文小國之君，諸侯之主耳，遭懿公為狄所滅，始廬於曹，衣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三百乘，卒能恢復舊業，享無疆之休。況明明天子，躬儉節用，苟能黜素餐之吏，去冗食之官，抑豎刁、易牙之權，任蘧瑗、史之直，薄征馳力，恤隱迨鰥，委諸相以簡賢任能，付老臣以練兵禦侮，則黎元自理，寇盜自平，中興之功，旬月可冀，卜年之期，永永無極矣。願時邁順動，迴鑾上都，再造邦家，唯新庶政，奉宗廟以修薦享，謁陵寢以崇孝思，臣雖隕越，死無所恨）

李豫看完之後就哭了，對左右道：什麼叫公忠體國啊！子儀用心，真社稷臣也！趕緊給我回京師！（代宗省表，垂泣謂左右曰：「子儀用心，真社稷臣也。可亟還京師）

其實李豫想遷都洛陽的內心盤算大概率是害怕河中已經接近翻臉的僕固懷恩入關中突突他來，河中到關中無險可守他沒有迴旋餘地，但郭子儀上表表示有我呢！別害怕！所以腰桿又硬了。

至此，我們也來對比下這兩章中出現的僕固懷恩的上奏和郭子儀的兩封上奏。

上一章同樣是面對自己的委屈，僕固懷恩是說舊功，罵閑街，我家活該死；郭子儀則是說舊功，拿文件，讓你睹物思人回憶過去美好小幸福。

前面僕固懷恩對於自己的訴求，是我功高勛勞，然後喊打喊殺，有你沒我；郭子儀對於自己的訴求則是絕口不提自己剛剛收復長安的功勛，只是建設性的提意見，對於此時已經公認禍國的太監們也僅僅是稍微批評省的被官僚系統自己人們看不起，主要落腳點是「委諸相以簡賢任能，付老臣以練兵禦侮，則黎元自理，寇盜自平，中興之功，旬月可冀，卜年之期，永永無極矣」。

其實他和僕固懷恩的訴求區別大嗎？

其實不大，都是去宦官，要兵權。

但感受上相差極大，李豫那邊的阻力也是完全不同。

僕固懷恩那奏章上來後，整個宦官系統會同仇敵愾，奸臣是想要咱們的命呀；

郭子儀的奏章上來後宦官系統雖然也不會高興，但畢竟吐蕃把國都都打下來了，這是大唐立國後第一次被外國把國都打下來，還特么是吐蕃！那是犬戎啊！太丟臉了，節度使們也都不來，太監禍國是共識，是必須要背鍋的，在這個局面下，人家郭子儀也僅僅說的是「近因吐蕃凌逼，鑾駕東巡。蓋以六軍之兵，素非精練，皆市肆屠沽之人，務掛虛名，苟避征賦，及驅以就戰，百無一堪。亦有潛輸貨財，因以求免。又中官掩蔽，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蕩不安，退居陝服」

僅僅是個間接的責任，這其實和沒說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