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鸞殿
禮親王世鐸、榮祿、剛毅、王文韶、啟秀、趙舒翹都到了。
榮祿含淚跪奏道:「中國與各國開戰,非由我啟釁,乃各國自取。但圍攻使館,決不可行。若如端王等所主張,則宗廟社稷,實為危險。就算殺死幾個外國使臣,也不足以顯揚國威,不過徒費氣力,毫無益處。」
榮祿
慈禧說:「你若執定這個意見,最好勸洋人趕快出京,免遭圍攻,我不能再壓制義和團了。你若除此以外,再無別的好主意,可立即退出,不必在此多言。」
榮祿只好叩頭退出。
啟秀從靴中取出擬好的宣戰上諭進呈御覽。
慈禧看了,點頭說道:「很好,我的意思就是這樣。」問各軍機大臣意見如何。
慈禧
眾人都主張與各國決裂。
載漪和奕劻不久出來了,命總理衙門回復各國公使:有話只消寄書來,二王不能前往。
此時已到平常召見眾臣之時,慈禧入宮稍事休息,又到勤政殿召見各王公大臣,恭王、醇王、端王、貝勒載濂、載瀅、載瀾、貝勒慶王、庄王、肅王、各軍機大臣、六部滿漢尚書、九卿、內務府大臣、各旗都統等都來了。
光緒先到,等慈禧轎子到來,跪接而入。
李蓮英在旁邊侍候。
這次會議大學士徐桐也參加了,他剛從東交民巷逃出來。慈禧祝賀他平安。
光緒面色灰白,入座時戰慄不已。
光緒
慈禧厲聲說道:「此次洋人欺侮太甚,我不能再為容忍。之前我始終壓制義和團,不欲開釁。直到看見外交使團致總理衙門的照會,竟敢要我歸政,才知此事不能和平解決。皇帝自己都承認不能執掌政權了,他們還要來干預,天津法國領事索要大沽炮台,已經十分無禮,此次各國公使的照會,凌辱我大清主權,尤其悖謬至極。
「本朝二百餘年,深仁厚澤,凡為吾赤子,皆視同一體,無分南北。自從我執政以來,謹守成憲,罔敢廢墮。租稅之輕,歷代所無。偶有偏災,立發內帑賑濟。前此發逆(太平軍)作亂,朝廷指授方略,克平大難,重睹昇平。今日受外國欺侮,正是我全國臣民合力同心,報效國家之時,奮勉殺敵,永杜外侮。果能全國一心,何難制勝夷人。
「朝廷平日以懷柔遠人為心,不與深校。彼等乃誤解,以為懦弱,橫肆欺侮。今日當使彼醒悟。本朝政尚寬大,康熙皇帝應許洋人自由傳教,此乃過於仁厚,為後來憂患之源。夷狄不知聖人之教,遇事常多無禮,至於其他細微之事,足以敗壞我國風俗。
「自恃兵力,肆無忌憚。但今日中國人已全體發奮,數千萬義和拳民,皆奮起以衛國家。我總覺咸豐十年,英法聯軍走得太容易了。那時若有一得力之軍,截而殺之,即可轉敗為勝。但至今日,我等報復之期已至!」說完,又問皇帝之意如何。
光緒遲疑良久,才說:「請太后聽榮祿之言,勿攻使館,將各國公使平安送到天津。這是大事,朕不敢決斷,仍請太后作主。」
趙舒翹奏請明發上諭,將內地洋人滅除盡凈,以免其為外國間諜泄露國內之事。
慈禧命軍機大臣斟酌此議奏聞。
趙舒翹退下後,立山、許景澄、袁昶依次進諫,說以一國向各國宣戰,必不免於敗績,恐釀瓜分之禍,內亂必乘機發生,後果不堪設想。
袁昶說:「臣在總理衙門當差二年,見外國人都和平講禮,不信有請太后歸政的照會。據臣愚見,各國使臣必不致於干涉中國內政。」
載漪聞言大怒,斥罵袁昶是漢奸,問慈禧:「太后肯相信這個漢奸的話嗎?」慈禧責怪他言語粗暴,命袁昶退出。
載漪
自此無人再敢進言。
慈禧隨即命軍機宣布開戰上諭,將其傳送各省。命載勛和載瀾為團練大臣,準備致祭太廟。命明白通知各國使臣,有願今晚離京的,由榮祿派兵護送到天津。
眾人退下後,慈禧單獨召見載漪和載瀾。
載瀾奏聞慈禧,說他觀看義和團練習時,忽見玉皇大帝降臨,稱獎拳民忠勇。
慈禧說唐朝武后當國時,玉皇也曾降臨,與此相同,既有神明護佑,不難滅盡洋人。
未時(下午1點到3點之間),剛毅入宮,見奕劻在軍機處神色驚惶。問他怎麼了,才知道有一個名叫恩海的滿洲兵丁向他報告,說有兩個洋鬼子坐轎在東單牌樓經過,被他槍殺了。
原來載漪、啟秀出有告示,命令各兵如遇洋人,立即殺掉。此次所殺的二個洋人中有一個是德國公使,恩海報告奕劻,希望能得到特別的賞賜。
載漪聞訊大喜。
奕劻愁眉苦臉,與剛毅商議,欲將此事奏聞太后。
剛毅說殺一兩個洋鬼子,算什麼大事,過不了幾天就要將各國使館掃滅凈盡,現在殺死一個公使,有什麼要緊?
剛毅
奕劻意見不同,反覆說明殺死外國公使性質嚴重,此事關係極大,以前所殺的洋人,不過是傳教的,今日殺掉的是使臣,必然會惹怒各國,看咸豐十年拘執英國議和使臣的事就可見一斑。
隨後軍機入見,禮親王世鐸將此事奏聞太后,說這是洋人咎由自取,他先用槍打人,恩海才開槍還擊的。
慈禧聞言大驚,急召榮祿入見。
隨後發佈緊急上諭,稱洋兵聚集津沽,中外釁端已成,朝廷已陷入拳民和洋兵的雙重困境,要求各省督撫通盤籌劃,聯絡一氣,接濟京師,共挽危局。這封上諭分別以電報和六百里加急發往各地。
慈禧拿出私房錢數十萬兩,重賞三軍和京津兩地的義和團,命其進攻北京的東交民巷使館和天津的紫竹林租界,務必將在華洋人趕盡殺絕。
當日清軍和義和團開始圍攻各國在京使館。
袁昶再次上疏,力言奸民不可縱,使臣不宜殺,但沒有結果。
後來袁昶又與許景澄聯名寫了第三道奏摺《請懲禍首以遏亂源而救危局疏》,請旨嚴懲釀亂大臣,以遏亂源而救危局。這道奏摺尚未來得及奏報,載漪等就已採取行動,令刑部尚書趙舒翹將其下獄。
禮部右侍郎景善正在家裡寫日記,家人告訴他槍彈在頭上飛,他耳聾竟然沒聽見,大兒子恩珠說甘軍已在圍攻使館,僕人劉順請了七天假回家去了,許多官民紛紛逃出了京城。
榮祿前已預備護送各國公使到天津,他手下有二千個滿洲士兵,都已布置妥貼,但慈禧不肯阻止甘軍圍攻使館,說各國使臣如願同榮祿出京,可聽其便,若留京不去,則是自己討死,不要說沒有事先通知。
6月21日早晨,兩宮由西苑搬入紫禁城,從西苑門到西華門,沿途有拳民護衛聖駕。
慈禧賞銀二千兩,親對庄王載勛稱讚拳民忠勇。又對端王載漪說:「洋人命運該絕,如魚在釜中。我四十年來,忍辱含垢,卧薪嘗膽,以謀報復,如越王勾踐,未嘗一日忘記。我待洋人不可謂不寬大,從前我不是請公使夫人到西苑遊玩嗎?可他們是怎麼對我的?現在全國一心,同仇敵愾,必能戰勝洋人無疑!」
6月21日,慈禧以光緒皇帝的名義發佈對各國的「宣戰書」(該書出自軍機章京連文沖之手):「我朝二百數十年,深仁厚澤,凡遠人來中國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懷柔。迨道光咸豐年間,俯准彼等互市。並乞在我國傳教,朝廷以其勸人為善,勉允所請。初亦就我範圍,詎三十年來,恃我國仁厚,一意拊循,乃益肆梟張,欺凌我國家,侵犯我土地,蹂躪我人民,勒索我財物。朝廷稍加遷就,彼等負其兇橫,日甚一日,無所不至,小則欺壓平民,大則侮慢神聖。我國赤子,仇怒鬱結,人人慾得而甘心。
「此義勇焚燒教堂,屠殺教民所由來也。朝廷仍不開釁,如前保護者,恐傷我人民耳。故再降旨申禁,保衛使館,加恤教民。故前曰有拳民教民皆我赤子之諭,原為民教解釋宿嫌,朝廷柔服遠人,至矣盡矣。乃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挾,昨曰復公然有杜士蘭照會,令我退出大沽口炮台,歸彼看管,否則以力襲取。危詞恫喝,意在肆其猖獗,震動畿輔。
「平日交鄰之道,我未嘗失禮於彼,彼自稱教化之國,乃無禮橫行,專恃兵堅器利,自取決裂如此乎?朕臨御將三十年,待百姓如子孫,百姓亦戴朕如天帝。況慈聖中興宇宙,恩德所被,浹髓淪肌,祖宗憑依,神祗感格,人人忠憤,曠代所無。朕今涕淚以告先廟,慷慨以誓師徒,與其苟且圖存,貽羞萬口,孰若大張撻伐,一塊雌雄。
「連日召見大小臣工,詢謀僉同。近畿及山東等省,義兵同曰不期而集者,不下數十萬人。至於五尺童子,亦能執干戈以衛社稷。彼尚詐謀,我恃天理,彼憑悍力,我恃人心。無論我國忠信甲胄,禮義干櫓,人人敢死,即土地廣有二十餘省,人民多至四百餘兆,何難翦彼凶焰,張國之威!其有同仇敵愾,陷陣衝鋒,抑或仗義捐資,助益餉項,朝廷不惜破格茂賞,獎勵忠勛。苟其自外生成,臨陣退縮,甘心從逆,竟作漢奸,即刻嚴誅,決無寬貸。爾普天臣庶,其各懷忠義之心,共泄神人之憤,朕有厚望焉。」
在宣戰上諭發佈的同一天,慈禧頒佈了招撫義和團的上諭:「現在中外已開戰釁,直隸天津地方,義和團會同官軍助戰獲勝,業經降旨嘉獎。此等義民,所在皆有,各督撫如能招集成團,藉御外侮,必能得力。如何辦法,迅速復奏,沿海沿江各省尤宜急辦。將此由六百里加緊通諭知之。」
同日發佈了嘉獎團民的上諭:「裕祿奏:洋人啟釁,猝起兵端,連日接仗獲勝一折,覽奏實深喜慰。我華與各國和好有年,乃因民教相仇之故,竟至決裂,恃其堅甲利兵,攻我大沽口炮台。又由紫竹林分路出戰,經裕祿四處分應,經我義民竭力相助,以血肉之軀,與槍炮相搏,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等日,擊壞兵輪兩艘,殺敵不少,眾志成城,民心既固,民氣亦揚。所有助戰之義和團人民,不用國家一兵,不糜國家一餉,甚至髫齡童子亦復執干戈以衛社稷。此皆仰托祖宗之昭鑒,神聖之護持,使該團民萬眾一心,有此勇義。著先行傳旨嘉獎,余俟事定後再行加恩。爾團民等惟當同心戮力,禦侮效忠,始終勿懈,朕有厚望焉。」
6月22日,清廷發粳米二萬石與團民食用,在京城各處設點發米,使更多拳民湧入北京。
義和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