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長津湖之水門橋》幾個歷史事實問題

關於《長津湖之水門橋》幾個歷史事實問題

盧 驊

2022年大年初一首映的電影《長津湖之水門橋》，還原的是抗美援朝戰爭時期長津湖戰役水門橋戰鬥的真實歷史。茲就水門橋戰鬥相關歷史事實作一介紹，供大家參考。

長津湖地形。

第一，水門橋戰鬥是長津湖戰役的關鍵一仗。長津湖是朝鮮北部咸鏡南道境內長津江上游的一座人工湖，位於柳潭裡和下碣隅里之間。湖水穿過赴戰嶺山脈，南流入城川江，後注入咸興灣。戰役是指在同一時期在同一地區諸多戰鬥的總和。長津湖戰役歷時28天，是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整個朝鮮戰爭甚至是整個人類戰爭史上，最慘烈、最殘酷的戰役之一。長津湖戰役雖歷經數次艱苦卓絕的戰鬥，但具有決定意義的要數水門橋戰鬥。水門橋位於古土裡以南5.6公里，跨度僅8.8米，是架在長津湖引水管道上的懸空單車道橋樑，周圍沒有任何可以繞行的道路。過了水門橋，再往南就是一望無際的咸興平原，可直通「聯合國軍」控制下的興南港。為什麼說水門橋戰鬥至關重要？因為長津湖之水門橋是美軍陸戰一師撤退的唯一通道，一旦水門橋被炸毀，美軍後撤的唯一通道就被切斷了。所以，中美兩軍都意識到了水門橋的極端重要性，兩軍的作戰意圖也十分明確：我軍誓死也要炸毀水門橋，美軍拚命也要保護水門橋，兩軍的生死搏殺由此展開。

長津湖戰役態勢圖。

第二，我志願軍曾三次炸毀水門橋，但美軍憑藉機械化、現代化手段三度搭建了水門橋。1950年11月27日長津湖戰役打響，美軍陸戰一師等參戰部隊被志願軍分割包圍。長津湖戰役第一階段，志願軍第九兵團頑強作戰，在付出較大傷亡的情況下殲滅敵軍有生力量，包括殲滅美軍「北極熊團」，迫使美軍全線撤退。

水門橋遠眺。

水門橋三次炸橋行動是誰組織實施的？根據現有掌握的資料可知，「炸橋行動由20軍60師司令部參謀郭榮熙和27軍80師240團3營7連連長姜慶雲組織實施」。（馬榮升：《血戰長津湖之三炸水門橋：美陸戰一師遭組建以來最慘痛失敗》《黨史博採》2022年2月1日。）具體說來，第一次和第二次炸橋行動，是志願軍第九兵團第二十軍第六十師司令部參謀郭榮熙率領一個偵察分隊完成的。郭榮熙在解放戰爭時期就是爆破能手，具有比較豐富的爆破經驗。第一次炸毀水門橋是在12月1日，但美軍工兵第二天就在原址搭建了一座木橋。12月4日，郭榮熙率六十師偵察分隊第二次將水門橋炸毀。第二天，美軍於殘留的橋根部架設了更為堅固的鋼製橋樑，並加強了水門橋的防備。志願軍第九兵團決意炸毀水門橋，但志願軍第二十軍第六十師偵察分隊兩次炸橋，炸藥用磬，於是在12月6日又派出了第二十七軍第八十師二四〇團三營七連趕來增援，在七連連長姜慶雲的指揮下，組成兩個排的敢死隊，指戰員反穿棉衣，用裏面的白色作掩護，悄悄接近水門橋，在被敵人發現後以血肉之軀迎着早有防備的美軍槍林彈雨攻上去，終於將鋼製橋樑的根部與基座全部炸毀。按照以往的經驗，美軍要修復被炸毀的水門橋，需要較長一段時間。因此，志願軍第九兵團司令部立即催促第二十七軍和第二十六軍加速向古土裡和水門橋開進，合力殲滅美軍陸戰一師余部這個「瓮中之鱉」。

圖為第三次被炸毀的水門橋。

面對美軍陸戰一師困境，美國總統杜魯門和美國防部焦急萬分，連夜研究對策。在美軍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陸戰一師第一工兵營營長約翰·帕特里奇緊急製作新的橋樑組件空投到水門橋附近的提議下，「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令日本三菱重工連夜製作了8套鋼製的M2型車轍橋組件。架設水門橋需要4套M2型車轍橋組件，最終以8架C-119運輸機將預製的8套車轍橋組件運往水門橋附近，用巨型雙降落傘將其空投至美軍陣地。12月9日下午4時，一座載重50噸、可以通過坦克的水門橋在不到兩天時間內被重新架起，倉皇潰逃的美軍陸戰一師1萬多人和1000多輛坦克、汽車得以逃離長津湖戰場。隨後美軍炸掉了剛剛架起的水門橋，以攔截志願軍的追擊。美軍陸戰一師余部就這樣從長津湖戰場溜掉了。

美軍用雙降落傘空投車轍橋組件。

第三，美軍陸戰一師還有4000餘傷兵通過在下碣隅里臨時修建的簡易機場逃離險境。美軍陸戰一師在11月2日與志願軍第四十二軍交手，志願軍敢打敢拼的戰鬥作風，給美軍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該師在長津湖被圍之時，他力主搶修簡易機場，結果在轉運傷員時發揮了作用。從下碣隅里簡易機場轉運傷員，到預製和空運車轍橋組件架設水門橋，志願軍的步行化和騾馬化的運力差距，與美軍的機械化和現代化形成懸殊的對比，中美兩軍完全處於不對稱的作戰環境。正是基於這個原因，中國軍隊至今一直沒有放鬆國防現代化的腳步，由步行化和騾馬化逐步實現了機械化，並向現代化和信息化、智能化邁進。

「冰雕連」。

第四，「冰雕連」的偉大意義與日月同光。在長津湖戰役中，志願軍第九兵團先後出現過至少5個「冰雕連」。譬如，志願軍第九兵團第二十七軍八十師二三九團三營六連為了不暴露目標，長時間卧倒在冰雪地面上。最終100多名指戰員全部以戰鬥姿勢凍死在陣地上。這樣的「冰雕連」，還有第二十軍五十八師一七二團六連，第二十軍五十九師一七七團六連，第二十軍六十師一八〇團二連，第二十七軍八十師二四二團五連。在美軍撤退的路上預設伏兵，顯示出志願軍第九兵團以及第二十軍、第二十七軍司令部運籌帷幄的能力和遠見卓識。在水門橋戰鬥中，志願軍提前埋伏在水門橋前後的各支伏兵，均因極寒天氣使他們全部凍死在陣地上，並且至死全部保持準備射擊的戰鬥隊形。

《第九兵團對東線作戰的檢討》

1950年12月11日，志願軍第九兵團司令員宋時輪在上報《第九兵團對東線作戰的檢討》的電報中寫道：「戰鬥打響後，該連（指第二十軍五十八師一七二團六連）無一人站起，到打掃戰場時發現，全連幹部、戰士呈戰鬥隊形全部凍死在陣地上，細查屍體無任何傷痕與血跡。」（《抗美援朝戰爭後勤經驗總結（資料選編綜合類）》（上冊），金盾出版社，1986年7月，第147頁。）根據中國1988年公布的官方資料，長津湖戰役志願軍第九兵團戰鬥死亡7304人，傷員14062人，凍傷傷員30732人，總減員52098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後勤部衛生部：《抗美援朝戰爭衛生工作總結·衛生勤務》1988年3月第1版，第327頁。）另據統計，在長津湖戰役期間，第九兵團「3個軍共發生凍傷3.07萬人，發生率高達22.1％（3、4度凍傷佔27.4％），凍死率占凍傷傷員的3.7％。」（《中國人民解放軍瀋陽軍區聯勤部部史》第一卷，第314－315頁。）戰後得知，志願軍戰士在水門橋旁高地上埋伏的那一夜，溫度低至零下54攝氏度。落後的武器、單薄的軍服和極寒的天氣，使志願軍伏兵沒有能夠奮起阻擊美軍撤退，但「冰雕連」所表現出的偉大的愛國主義精神和革命英雄主義精神，使所有的敵人膽戰心驚，他們確信中國軍隊是不可戰勝的。英國牛津大學戰略學家羅伯特·奧內爾戰後評價道：「中國從他們的勝利中一躍而成為一個不能再被人輕視的世界大國……如果中國人沒有於1950年11月在清長戰場上穩執牛耳，此後的世界歷史進程就一定不一樣。」（轉引自《解放軍報》2021年10月3日第3版。）即使72年後的今天乃至未來，「冰雕連」精神依然是我軍的不朽軍魂，依然令人肅然起敬，依然使敵人心有餘悸，這正是「冰雕連」的偉大意義所在。

（盧驊是遼寧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丹東抗美援朝精神培訓學院特聘教授、《丹東抗院院刊》副主編、抗美援朝紀念館特邀研究員、河口抗美援朝陳列館館長、丹東志願軍炮兵第六十四師師部舊址陳列館名譽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