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說方言,就是我們的土話了。這段時間一直在寫消失或即將消失的事物,早就想到,土話是其中之一。我們都在感慨,現在的小孩,已經不會說土話了。再下一代,也就二三十年,恐怕因為少聽,都會聽不懂方言了,因此,總想着說幾句。
可是一旦要寫,又覺得話題太大,不好寫。何況我這裡有文友倪有章張志鳴,早就做過這方面工作,細緻系統,整理成書,功德圓滿。我如果再去努力,也就再弄一個「鍾管方言」,與他們的書大同小異,意思不大。還是偷個懶,隨便聊幾句吧!
我們從一個土語說起吧,「嘆死氣」。這是一個富有表現力的詞,什麼意思呢?胡說,不可能,真奇怪。死人是不會嘆氣的,竟然嘆氣了,用來說別人,有點不禮貌,用來說某事,就是表達自己不大相信。
舉這個例子,想說明一點,土話不僅僅是發音不同。如果是把大多方言名詞改成普通話,多半沒什麼損失的。若我們全都用普通話,會丟失的,是那些方言中富有表現力的短語。
土話中更具表現力的,是那些用來表達程度、範圍、情緒等方面的副詞和形容詞。「交關海為莫老老」,強調數量的多,「雞灶惹厭頭搭芭斗那介大」,說的是事情棘手心裏急。
再給大家舉個例子,過去兩個半老頭吵架,要是善用土話的,有時竟會是這樣的——嗨,嘆死氣呔,種田不來看上逮呀,你看看你,盲子摸啦稻田裡,做噶啥呀,要緊關子烤潮煙嘛,老子不管呔,老子卵毛慣你八百喏。
另一個死鴨子嘴硬,不依不饒說,你問問你自家呀,謝謝禮拜九呔,要緊關子洋槍啊打不着格,鑼鼓響腳底癢,跑哪裡去了?
要是把這些土話換成普通話,什麼味道?是不是拿養了多年的土雞,跟養兩個月的肉雞比香味差不多?
所以我覺得,語言承載着一種文化,土話中有着豐富的地方文化,把它丟棄是可惜的。
還有一點,我曾經跟紅良也探討過,就是我們這裡教孩子說話,從一開始就是雙語,吳語與普通話發音差別極大,跟學日語也差不多,這個對孩子的智力開發是有幫助的。所以即便像紅良那樣離開家鄉的人,也不忘讓孩子學家鄉話。
倒是我們留在鎮上的那些人,好多人刻意跟孩子用普通話交流,以致孩子只會聽,不會說。家裡如果沒有爺爺奶奶,甚至連聽土話都聽不懂了。
然後我有時看到這樣的場景,兩個鄉下孩子吵架,居然用的都是普通話——
「卧槽,你找死啊,這麼作,這麼不靠譜!」
「你他媽靠譜?立馬給我滾蛋!」
嗨,卧槽,「他媽」,國罵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