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浙江海鹽，秦山翠綠山巒下，一棟造型別緻的雙層灰色建築映入記者眼帘，建築腳下的牌匾靜靜道出這裡的過往——浙江省環境放射性監測站海鹽秦山前沿站。
圖為夏家灣輻射環境監測子站裝配現代化採樣設備的標準氣象場。程小雨攝
「大家都熟知，秦山核電是中國核電的搖籃。實際上，這裡也是中國核電輻射環境監督性監測事業起步的地方。」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生態環境部輻射環境監測技術中心）辦公室副主任錢銳向記者介紹道。
30余年前，面臨技術封閉與物資匱乏的挑戰，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牽頭建設秦山核電外圍監督性監測系統，中國核電監督性監測的拓荒之路由此開啟。
如今，秦山核電外圍監督性監測系統已安全穩定運行30余年，它始終與我國核電事業同頻共振，成為守護核安全的堅實屏障。
始於秦山
01
1985年，我國第一個自行設計、建造和運行管理的30萬千瓦壓水堆核電站——秦山核電，在浙江省海鹽縣開工建設。
鮮為人知的是，在秦山核電1號機組澆築第一罐混凝土的同時，一套我國自主研發的核電輻射環境監督性監測系統已初顯雛形。
彼時，我國核電輻射環境監督性監測事業剛剛起步。建立這套系統的目標很明確——對核電廠周邊環境進行監測，以適應國家對民用核設施安全監管和建設保障的需要。
但問題隨之而來：「我國核電廠輻射環境監測領域尚屬空白，需要測量哪些環境參數？用什麼方法測量？測量需要哪些設備？」……
路，是這支我國最早的輻射環境監測隊伍逐步探索出來的。
「好比造一個房子，手頭的材料只有沙子和石頭，一切只能從零開始。」已從事輻射監測工作30多年的浙江省生態環境廳首席專家、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正高級工程師趙順平記得，當時數據採集器等專門的監測設備根本無處購買，只有靠自己研製。為了購置研發設備的集成線路元件，他常輾轉於北京中關村與海鹽秦山。
「那會兒，需要自己設計線路、製作電路板、寫程序，再將編譯好的程序燒錄到芯片上，連儀器外殼都是自己機械加工的。」趙順平說。
資金缺乏、人手不足，前沿站的第一代輻射監測技術人員練就了身兼數職的本領。在海鹽，他們擁有多重身份，既是監測技術員，又是配件加工員，還承擔了後勤保障的任務。
「白天，帶着自己研發製作的儀器設備去駐點監測；晚上，住在當地的農民家裡，自己帶了煤球爐子、鍋碗瓢盆買菜燒飯，秦山核電的本底調查，就是這麼做出來的。」原浙江省環境放射性監測站站長支仲驥回憶道。
在苦中作樂的日子裏，一個秦山核電外圍監督性監測系統的數據框架逐漸搭建起來。
核電輻射環境監測
事業的首創
02
提及秦山一代前沿站的建設之路，第一代輻射環境監測人的記憶中，總繞不開一個共同的話題——架天線。
「要把輻射監測數據從海鹽傳到杭州，可不像現在利用移動通訊設備這樣簡單。那個時候得用自己的無線電台，因此，需要架起一條天線。」趙順平說。
秦山一代前沿站的天線安裝點位選在秦山山頂之上。「清晨，大家背着設備工具上山，負重登山是個體力活，走的又是羊腸小道。山上風很大，天線高度大約10米，由於沒有大型器械，只能採用人工拉繩子的辦法。」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退休職工呂炳堃回憶道。
圖為技術人員布設核電外圍監督性監測數據無線傳輸系統。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供圖
幾經嘗試，屢屢失敗。轉機，終於在傍晚時分出現。「在一陣緊張的電台調試後，我們看見秦山山頂與杭州學院路117號監測站屋頂的電台信號實現了聯通，大家都長舒了一口氣。」呂炳堃說。
秦山山頂的一幀，定格了我國核電輻射環境監測事業的歷史性時刻。沿着這條綿延的線路，秦山核電周圍的輻射監測數據能實時傳輸至杭州。國內核設施外圍實時監測的空白，從此被填補。
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研究建設了國內首個核電站外圍輻射環境監督性監測系統、首個全國輻射監測數據庫，完成了國內首個核電站外圍監督性監測方案編製，撰寫了首份《核電廠外圍環境監督性監測報告書》。
數個核電輻射環境監測事業的首次，從海鹽啟航。
三代前沿站迭代升級
03
1996年開工的秦山核電二期工程，實現了從30萬千瓦原型堆到60萬千瓦標準化商用堆的歷史性跨越。伴隨秦山核電的成長曆程，我國核電輻射環境監督性監測體系隨之迭代進化。
2002年，秦山二代前沿站正式「上線」。
「如果說秦山第一代前沿站是解決了監測系統的有無問題，第二代前沿站則是實現了數據採集軟件、數據傳輸網絡等方面的全面升級。」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技術人員曹鍾港說。
相比於第一代前沿站，輻射環境監測網絡越織越密——布設9個輻射環境監測子站，監測點位增加到140余個，監測範圍從核電站周邊10公里擴展至20公里。
監測效率與響應速度顯著提升——系統引入數字化傳輸技術，建成監測數據信息化平台，實現輻射劑量率、氣象參數等關鍵指標的遠程實時傳輸與自動分析。
2021年，秦山核電外圍監督性監測系統再次迎來重大升級，秦山三代前沿站及流出物實驗室建成並投入使用。
如今，置身於秦山三代前沿站，現代化的實驗室內明亮整潔，各類精密儀器擺放其間。這些高精尖儀器如同輻射環境的「前沿哨兵」，密切監視着核電站周邊空氣、土壤、水體、作物中放射性的一舉一動。
其中，一台身型龐大的白色設備引起了記者的注意。「這是我們研發的ah3型環境空氣氚自動連續監測系統。以往，每月一次現場採集幾個小時的空氣樣品，送實驗室進行手工制樣、分析和報送數據。現在僅用一台設備，就可以實現空氣中氚樣品的採集、制樣、測量、數據分析等流程的全自動化操作，並且能夠實現24小時全天候樣品採集。」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前沿站工作人員吳佳俊介紹道。
數據展示大屏上，秦山核電廠外圍9個輻射環境監測子站的空氣吸收劑量率，140多個監測點位的水體、土壤、生物等監測數據一覽無餘。
近年來，秦山核電監督性監測系統圍繞「精準監測、快速響應」目標，全面升級配備高靈敏度γ能譜儀、超低本底液閃儀、自動連續測量等尖端設備，實現空氣中氚、氣溶膠、放射性氙等關鍵核素的連續自動監測。
保障數據
「真、准、全、快、新」
04
縱使技術更新迭代，幾代監測人卻秉持不變的堅持——保障監測數據「真、准、全、快、新」。
「輻射環境監測有一個特點，在不發生事故的情況下，監測數據往往幾十年如一日，在本底水平漲落，並沒有特別的變化。」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技術人員方劍青說。
監測人要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並非易事。
「每天重複相同的動作，能不能做到對待每個數據都一絲不苟？有的人選擇離開，有的人卻堅持了下來。」方劍青說。
吳佳俊記得監測隊伍里老前輩的默默堅持。「一次，設備出故障了，排查問題到很晚。正準備去吃飯時，老前輩卻說——『給我帶個饅頭就行。論數據，我們是要爭分奪秒的』。」這句話，吳佳俊時至今日仍銘記於心。
堅持的動力，源於守護公眾健康的責任與擔當。輻射環境監測人員會定期對核電廠周邊範圍的肉類、蔬菜、海產品等樣品，進行一一分析監測。
「海鹽的老百姓最關注我們的數據，每次前去採樣，他們總會詢問監測指標是否正常。想到老百姓的關切，處理手中複雜的數據時，更多了份沉甸甸的責任。」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前沿站工作人員樓暉說。
秦山村退休的老村長史月生見證了海鹽這些年的變化。在他眼中，「現在周邊八九十歲的老人越來越多了。村裡有孩子特地高考報了核電類專業，大學畢業後，也成了秦山核電的一名員工。」
百姓對核電的信任，在秦山核電30余年安全可靠運行的成績與公開透明的監測數據中，逐漸建立起來。
「輻射環境監測是核安全監管體系的重要一環，是守護生態環境安全的堅固盾牌。30余年秦山核電監督性監測系統的建設與發展，見證了我國核電事業高質量發展與核安全高水平保護，也錘鍊出一支忠誠、擔當、創新、團結的輻射環境監測鐵軍。下一步，我們將積極貫徹中國核安全觀，着力推進輻射環境監測體系數智化轉型，着力提升輻射環境監測現代化能力，為中國核事業可持續發展與核安全高水平監管保駕護航，在守護綠水青山的征程中續寫新的輝煌篇章。」浙江省輻射環境監測站站長王雷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