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我們到底應該如何解讀一場時裝秀?

2021年03月10日23:18:07 時尚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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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度men's uno》邀請到兩位行業內的資深時尚文字工作者與本刊編輯一起,圍繞該話題,舉辦了一場線上圓桌討論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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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卓偉

《周末畫報Modern Weekly》副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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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phie Shaw

資深時裝作者、微信公眾號「海德蕭讀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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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茂盛

《風度men』s uno》時裝專題總監

戚:感覺一到時裝周「季節」,時尚媒體,無論是傳統雜誌,還是微信公眾號,秀評報道似乎有點陷入到被過度解讀的怪圈裡了。

唐:過度解讀的現象肯定是存在的,但我認為無論過不過頭,這都是好事。這就和影評一樣,很多影迷的分析最後甚至讓導演大吃一驚,「我壓根兒就沒這麼想啊。」或者當我們採訪設計師時,常常會問對方如此剪裁,使用這種材質是否有這樣那樣的意圖,設計師有時會嚇一跳,「我沒有這麼想呀,但還是謝謝你的解讀。」我認為這樣的解讀其實是幫助讀者和時裝設計師建立聯繫,開拓了一個「異度空間」。這個空間本來是不存在的,但卻通過這些「過度解讀」給開闢出來了。

當我們處在一個輿論相對單一的環境中時,大家會漸漸喪失想像的能力和習慣,想像力和語言表達都變得貧乏。影評人和秀評人的「過度解讀」,無論是否個人化,是否跑偏了,都是在啟發和鼓勵大眾去想像和思考。我記得Marc Jacobs說他的作品或是時裝秀完成了,他的任務也就結束了,剩下的部分交給觀眾,而觀眾的想法不是他所能控制的。第一種想法很簡單,就是好或丑。第二種則可能認為「這是單調的,或者是烏托邦的,表達了樂觀主義、或是抨擊政治、頌揚平權」等等,這些是交給秀評人和普通觀眾來完成的。寫秀評這事兒,我也是半路出家的,面料、打版這些我都不了解,寫秀評時只能聽聽秀場音樂,看看秀場搭建是否有趣。

Sophie: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度,以及闡述這個想法的背景。而時裝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於每個人都能從自己的背景出發,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唐:一場好的秀其實非常考驗秀評人的知識結構。秀里引用了哪些內容,有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我可能得先看看別人怎麼寫的才能了解。我最近發現了一個挺好用的APP,叫Shazam,一打開就能辨識秀場音樂。當然如果是重新編排過的就識別不出了。如果是原版的,APP能告訴你這是誰的哪首曲子,哪年的哪個版本。因為我們接觸的公關大多不是身處一線的,他們自己都拿不到最內部的資料。而這其實包裹着另一個問題,市場在中國,權力在歐洲。

Sophie:中國剛加入對話,所以要慢慢建立自己的話語權。先投入的是真金白銀,然後再返過去(笑)。

唐:有錢沒太大用處,因為他們是廣告主。像LVMH集團和開雲集團這些每年要砸很多錢在廣告上的廣告主,他們已經在限制你說實話了,大家也都知道。(笑)

戚:所以除了中國在大環境下的功能本就是買貨做生意以外,另一點則是我們始終不在行業的核心圈層里?如果我們去看老一輩時裝評論員的文章,是不是又有別的因素?我記得有個編輯說他覺得老一代的比如Tim Blanks寫的秀評越來越無趣,無觀點了,也是快速改了改新聞稿之後就把稿子交了。

唐:我覺得這裡還有一個局限性,是出稿必須要很快。無論是老一輩的秀評人,還是報業里的時裝記者,他們在沒有旁徵博引,在沒有獲得第三方資料的情況下都要快速出稿。這本身就是一種限制,所以像是Sarah Mower,她肯定是有觀點的,只是沒有非常嚴謹公允。

Sophie:Tim Blanks的觀點有時候說得比較隱晦,因為他自身的角色很矛盾,夾在品牌和媒體之間,不可能說太過分的話,所以當他不夠直白時,一些年輕讀者可能就一帶而過了,不會去關注他話里的背後內容或是隱藏含義。

我覺得小唐剛才說的影評其實也是一種「誤讀」,但所有對藝術的誤讀就是藝術的一部分,包括藝術品也是一樣的。在時裝里,有時候也不能說是誤讀,因為時裝設計師本身是視覺工作者,他在設計時找了一些參考資料,創作時把這些東西融入到服裝中,但他的時間和精力有限,他並非從歷史角度去研究這些參考資料。這時候就給了作者想像和延展的機會。就像小唐說的,一場秀考驗的是撰稿人的知識架構。不同知識架構的人看到的東西可能就和視覺工作者不一樣,可能會更往前,或者領域更大,這時候的解讀只要是基於設計師的靈感而延伸出來的其實就沒有什麼問題。

一場秀包含兩個部分,衣服和秀。這兩者的關係本身就很微妙。這幾年時裝體系經歷了很多變化,如果我們回過頭去看1990年代的時裝秀,衣服本身就包含了很多信息,人們還會討論這些衣服是否是藝術品。所以當你把這些衣服換一個語境,比如拿到一個時裝展覽中,它所包含的信息依然成立。但現在,時尚大環境和消費者都變了,可能是因為大型時尚集團極力地追求增長速度,秀里的衣服也變得更日常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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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el 2019春夏系列發佈會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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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gler 1995秋冬高級定製

戚:當秀上的衣服變得更實穿,如果想讓秀變得有趣,就要藉助一些外部力量。因此秀場置景越來越宏大,最典型的例子是上千人在巴黎大皇宮看Chanel的秀。我記得Kenzo的上一任創意總監把告別系列發佈會辦成了能容納3000人的小型演唱會。藉助這些所謂的「外部力量」,讓這個商業系列更有概念或是賦予了所謂的藝術價值。請40個舞者來演繹服裝,在視覺上肯定會讓衣服更具藝術性。這些衣服從舞者身上脫下,穿到模特身上,又變得非常好賣。當然,這是一種好聽的說法。如果按照以往的觀點來理解,這些衣服沒有任何所謂的「戲劇性」,就像你說的以前的衣服是自帶戲劇性,即便是白色T台和純白背景,就像Thierry Mugler、Jean Paul Gaultier這樣的設計師當年做出來的東西是能讓你「哇喔」,但現在很難了。有一次我在某個品牌的秀上睡著了,差一點從椅子上摔下去。沒辦法那場秀太無聊了,以至於你連報道的慾望都沒有,就更別提過度解讀了。

Sophie:你會發現現在不管是創意總監,還是首席執行官,他們更喜歡用「產品(Product)」這個詞。他們很驕傲於自己的產品,比如Kim Jones將手工藝結合進產品,但就算衣服設計得再好也只是好賣的產品而已,是一盤貨,而不是原來的那種可以探討藝術性的設計了。這其實是一種認知趨勢的變化,很悖論,如果不提藝術性,品牌要如何讓消費者接受日常的衣服有如此高的溢價呢?肯定就需要概念的加入。

戚:小唐說即使是過度解讀也是好的,但是我感覺現在包括咱們在內的撰稿人好像陷入到一種想要打造高考滿分命題作文式的「攀比」中。比如這次時裝周,我留意了幾個時尚類微信公眾號的稿子,感覺就是一場語文高考,作文題目是《我和我的故鄉》,然後五十名考生就開始「拼」了。但這個「拼」漸漸有點變味,成了一種文字賣弄。

Sophie:說白了還是因為信息量不足。

唐:本身東西的信息量就很少,是基本款。

Sophie:戚戚說的「攀比」不僅僅是秀評,更是媒體本身的問題。各個品牌投了那麼多錢在媒體上,他們肯定要想怎麼樣才能讓公眾號有更多人轉發。媒體們看到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又不能採訪,也沒有第一手的「內幕」,如果不做過度解讀還有什麼辦法吸引讀者呢?想要更廣的受眾,這就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其實就是「內卷」。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做同一件事情,又沒有素材的情況下,只能越來越拼。

唐:我特別喜歡用俄羅斯套娃的結構去解讀現在的秀,最裏面一層是產品本身,秀是上一層,大眾的解讀是最外面那層。你可以說新聞稿是正史,但民間敘事也是很有幫助的,就像有一本《三國志》,還有一本《三國演義》。我們傳統媒體就是「《三國演義》」,也是很認真地寫的,極佳的可讀性。但民間解讀可能就是「這些東西代表着奢侈品,是有錢人的東西,甚至是貪官才用的東西、來路不正的東西」。你不覺得很多大牌在中國民間的敘事里已經變成壞品味的象徵了嗎?

Sophie:Versace,東北人最喜歡了。好吧,這是我的「刻板印象」了。

唐:我覺得我們的審美是有問題的。大量的輿論宣傳在文化斷層之後,美其實也沒了。我爸媽那時候沒什麼機會上學,他們給我的言傳身教也是非常有限的。後來可以上網了,可以用VPN了,但大家發現趣味的意願已經沒有了。現在大家都在追星,整容過度成為了普遍現象。這種情況下,時尚也遭遇着一種尷尬處境,面臨著過度解讀或者誤讀,可能淪為壞品味的一部分,但同時也與這些「不正之風」聯繫在一起。比如你為什麼不選擇川久保玲?不穿Margiela呢?為什麼永遠都選那幾個每個人都選的品牌呢?這樣的選擇就代表着這種選擇有很大的問題。這種集體的選擇就造成了民間敘述是非常負面的。

因為美學也是需要進化的。可能小時候的你就是喜歡中規中矩。慢慢地,你可能覺得牛仔褲上剪幾個破洞挺美的,再後來可能就開始欣賞解構設計了。時尚理念不斷地在往前走,你也要跟上。比如我要穿了川久保玲的設計,我爸肯定會覺得我瘋了。因為我爸的理念可能是保守的,而我則是先鋒的。如果你不訓練自己的眼睛,沒有增加自己的經驗,不多看不一樣的東西怎麼去欣賞不同的風景呢?否則的話你可能就永遠選擇LV、Dior和Gucci了,沒關係你買唄。但對於品牌來說,產品在中國就可能會墮入一種糟糕的審美,一種非常負面的敘述中。可能是某個煤老闆買了一條帶者巨大「H" Logo的腰帶。郭德綱也個德藝雙馨的藝術家,但很明顯他不懂時裝。時裝是一種語言,裝飾主義、解構主義、洛可可,它有自己的詞彙。如果你不理解這種詞彙,只是憑藉Logo去選擇,不懂得如何用身體和時裝的詞彙去對話的話,最後穿出來很可能是一場災難,會把設計師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拽入一種糟糕的敘事里。這就是我們今天的一種奇異現象。

Sophie:所以你認為雜誌自己的公眾號和純粹的新媒體賬號是在幫助奢侈品牌教育消費者?

唐:肯定不能說都做得很好,有些就是自己拍拍照,美美地Po完圖,完事兒,拜拜。

Sophie:有些是用來教育的,有些是用來觸及更多人群的。不同媒體的投放層級不一樣,需要完成不同的任務。

唐:雖然很多KOL是為了掙錢,但他們的演繹是具有積極意義的,他們的審美肯定好過普通人,他們用自己的品位去穿,是在幫助品牌完成一種新的敘事。但是說到教育就很難了。我承認肯定是能教育到一部分人的,比如我可能是吳嶺的粉絲,我看她穿得好看,我也學她這麼穿,我可能會穿得比她還好看,這樣就形成了一個良性競爭。(笑)

戚:小唐剛才說的套娃結構,如果我們還是用時裝秀報道來說,這些年,媒體層面的解讀和消費者層面的解讀是不是很明顯的斷層了?

唐:我修正一下,解讀可能分三種,一種是體制媒體的解讀,一種是自媒體的解讀,另一種才是普通民眾的解讀。這三個裏面,我個人覺得自媒體的解讀更有趣,當然他們肯定會收品牌的錢,但他們作為個體、作為自媒體比體制媒體、機構媒體的舞姿更輕盈一些,他們的自由度更大,表現力也比我們相對要更真切。比如我挺喜歡吳嶺的,她的表現就非常真實,所以你說的教育在某些程度上也是存在的。

戚:當我們用媒體視角描述這件東西的時候,無論是傳統媒體還是自媒體,闡述也好,介紹也好,教育也好,當一件東西成為一件商品進入商店的時候,大多數消費者還是且只是在乎它是什麼牌子,以及它是否好看。而消費者對好看的理解其實還是淺顯的,比如這個印花好看,這個顏色很正,這是否可以理解成普通消費者似乎就不在意品牌在講什麼故事?

Sophie:我認為他們還是在乎的。那天在小紅書上看到一個有趣的帖子,一個人說你怎麼還買X牌這麼low的牌子,我都買Y牌。底下一堆人評論,好奇怪啊,難道X牌不是比Y牌「高級」很多嗎?消費者可能說不出來為什麼,但是長期受媒體和自媒體的影響,消費者心中還是有一個評價體系在的,只是比較模糊,是一種感覺。

唐:消費者收到的信息、所謂的「教育」可能是碎片式的、道聽途說的。

Sophie:在品牌的強大且持續的營銷下,消費者自身也是有感覺的。

唐:這是另外一種宣傳(Propaganda),比如說,「Impossible is nothing」,就是一種很典型的宣傳語,只不過是很隱晦巧妙的。剛剛講到大眾的理解,其實裏面還有一部分人是VIP,如果你買的足夠多,就會被邀請去看秀,去VIP預覽。但即便是經過了這樣的「教育」,你也會發現不是每個人都樂意去了解背後的文化。

戚:這是大概率的事情吧?不過,有錢是可以任性的,我們沒有在仇富。(笑)

唐:我記得Chanel在成都辦秀的那年,我在酒店吃早餐,看到有些明顯就是VIP客戶的女客人全身上下都是Chanel,踩着高跟鞋,手裡拿着2.55走進餐廳。我在想,她們吃早餐為什麼不能穿得舒服一點呢?我相信他們有很多Chanel,可為什麼不選一個對的東西出現在對的場合?在上海,你會發現整體的美學肯定是會比其他城市要好的。比如我們集團的小年輕們有很強的視覺經驗,甚至寫稿也比我們好,這些小孩接受的教育、從互聯網上得到的視覺信息肯定是秒殺我們的。我覺得歷史一定會自我修復。中國有14億人,有各種各樣的城市,我說的只是我在上海看到的,我覺得我們比十多年前已經不止進步一個層次了,但如果到別的城市可能就沒有那麼理想了。我覺得真正的療愈可能是「我買得起Chanel,但我為什麼要買它」,到這種程度可能會好一點吧。

Sophie:你剛說的奢侈品遇到的問題其實就是中國太大、分層太多、文化又斷層,要怎樣才能讓品牌在它應該傳達的地方正確傳達,這其實相當困難。一方面需要更多的受眾,一方面又不能失去自身的調性。就像明星在時裝秀前發佈微博說幾點見,底下的粉絲就在猜測幾點會有誰出現在秀里。看秀的人完全就是想看明星,但明星又不會出現在現場,這是非常奇怪的現象。

唐:因為明星帶貨,很多時候他們只是想看看明星穿了啥,背了啥包,自己也去買一個。這和時裝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Sophie:這是另一種時裝,都在一個空間,但是你看不見,因為維度不同。

唐:曾經時裝是無所不在的,比如我在身上貼三個創可貼也可以是時裝,只要方式是對的就行。

戚:所以時裝解讀在媒體層面和消費者層面是存在斷層的吧。

Sophie:消費者也分為時裝精類、買包的,還有追星的。(笑)

戚:如果我們就是將這個範疇定位大眾消費者,無論出於什麼目的,他們更多還是在乎產品本身?

唐:最後還是要正面一些。比如一個小姑娘不是這個行業的人,但她買了一個單品和自己既有的東西做了很好的搭配,這就是一個很好的跡象,說明美學和理解在往前走。品牌會給我們total look要求拍攝,我們也沒辦法,但這樣就沒有造型的必要了。如果是民間就無所謂了,把兩個競品放一起都可以,只要搭出效果就可以。

Sophie:時裝還是一門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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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ada 2021秋冬男裝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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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cci 「終曲系列」廣告片

戚:你們會覺得Gucci和Prada是兩個被過度解讀最嚴重的品牌嗎?

唐:前兩天看唐霜在Ladymax寫的那篇關於Gucci的稿子,她提到2019春夏的秀,她說用幾個穿着囚徒衣服面無表情的模特走向T台來闡釋福柯的理論未免太草率淺薄了。我的個人意見是,你能指望一個時裝設計師用時裝解讀闡釋福柯的理論嗎?首先時裝設計師就不是干這個事的人,他也不應該干這個事。這只是一個信號,或者說時裝設計師就是在提出問題,試圖解決問題的都是邪教,作為藝術作品或者文藝作品能提出問題已經很了不起了。唐霜不算是過度解讀,是在分析,但是她一分析,你一解讀,這又變成一種新解讀了。為什麼這兩年Gucci在走下坡路,唐霜對於Michele(Gucci現任創作總監)的解讀核心是Michele沒什麼乾貨,老把過去的東西東拼西湊搞一個大雜燴,只會做表面功夫,所以是不行的。她的解讀也會引發作為讀者的我的思考,有些很誠懇的,我贊同;有些地方我保留意見。這就是很良性的讀者和寫作者的互動。

戚:唐霜提到的Gucci面臨的問題說白了還是因為大家對它的美學體系疲勞了。這就是我們剛剛聊到的,如果只是一件普通產品,就需要秀場裝置去烘托,為它講故事。Gucci是這個時代的又一個典型案例,比Chanel更具宗教色彩。但是從Tom Ford到Frida Giannini,Gucci的秀場都是非常簡單的,現在來看算是老派格調的了。但是老派沒啥不好,一道金光打在乾淨且高級的黑色地毯上,華麗麗的大都會摩登感。這樣的好處是大家可以直接看衣服,衣服很清晰,無論衣服本身是否有敘事性。Michele來了之後,他的衣服大部分情況下變成了好玩的、可愛的、有趣的,但和秀的大主題之間,兩者被硬生生地扣在了一起,你無法知道是先有主題再有衣服,還是先有衣服再有主題。每次我看新聞稿的時候,我首先會感嘆自己讀書太少了,我理解不了新聞稿,我懷疑自己去解讀這場秀會不會一開始就偏題了。

Sophie:而且每季衣服都差不多,概念上卻比較泛泛,比較難以銜接。

戚:銜接性有很大的問題。比如小唐提到的圍繞福柯的那一季,我在寫的時候非常痛苦,無法把福柯的這個概念引入這個系列裏。小唐說時尚品牌能提出問題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有時候提出問題之後,這個問題就是飄在空中,在誰去解讀這個問題之前,大家好像都解讀不了它,除非你讓一個哲學家幫你分析,但是如果要藉助時裝媒體人來解讀就太難了。首先要承認的是,我們的知識儲備是不夠的。我發現歐美的時裝評論員比如Vanessa Friedman(《紐約時報》時裝總監)和Suzy Menkes(前《VOGUE》全球時裝評論員,現已退休)在寫的時候也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去了。是因為在他們的寫作觀念里需要刨除這些東西,只抓關鍵點,還是說她們也消化不了?

Sophie:她們肯定知道這些是虛的,不想讓自己陷進去。的確我們看以前T台上的衣服,衣服本身就是議題,而現在是包裝服務一條龍,從概念到秀場。

戚:Prada是另一個層面的問題,過於咬文嚼字。(笑)當然這裏面還涉及到英文翻譯成中文過程中的「小心思」,畢竟大家都說Prada是一個帶着知識分子氣質的品牌,這樣的詞藻才能體現它自身的學者氣質。當你看它的新聞稿的時候,通篇文章就是不直接提供Miuccia的真正想法,只能看到空泛的秀場空間介紹,那叫一個着急啊。以至於很多情況下,你只能去看那些有資格去後台第一時間跟她本人閑談五分鐘得到的反饋信息,轉化成你對這場秀的分析。

Sophie:這是必須的吧(笑)。而且我覺得這裡還涉及到另一個問題,就是現在的創意總監們的工作流程到底是怎樣的?是不是跟我們之前的理解有了根本性的變化?比如他們可能先是有一個詳細的商品企劃,裏面涉及到這一季需要生產哪些產品,或是最新的數據顯示,哪些元素是現在的消費者所喜歡的。然後再去組織這盤貨。可能在這個時候,TA受到了某些靈感的啟發,比如今天在讀的書,或是臨時看了一場展覽,覺得可以把這個概念放到這盤貨里。如果是這種工作流程的話,那這樣的概念肯定就不是有機的了。這就意味着,你看到的結果是有偏差的,即便官方新聞稿已經幫你做了一次梳理。

戚:順着你剛剛提出的問題去看看Dior男裝的工作流程,比如參與2021秋冬系列合作的現居特立尼達的蘇格蘭裔藝術家Peter Doig,Kim Jones說他在好幾季前就已經確定要跟他合作了。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的Dior男裝創作過程已經非常系統化了,當他確定好合作人選後,下一步應該就是去選擇藝術家的作品或是邀請藝術家專門創作一個新作品,然後這些藝術品就變成了衣服上的圖案,之後無非就是選擇織,還是綉,或是印,這在於品牌如何宣傳手工坊工藝了。這些秀款經過改良變成商業款,生產就是工廠流水線了,比如在T恤上「啪」印一個藝術作品,外套上也「啪」綉上一個圖案貼片。秀場自然也會有相關的裝置物出現,這個裝置通常就是藝術家個人藝術作品的放大版本。但這是一個很有機的「工作進程」,對於大型商業品牌而言,現在的創意總監就是得思路清晰,統籌能力強。

Sophie:Kim Jones最聰明的一點就是他是一個務實的人,放在十年前他可能不會像今天這麼有名。事實也的確證明了這點。現在是產品加營銷導向的年代,他的這種方法特別實用,從表面看也特別漂亮,從行動看又是務實的,是言之有物的,所以他就變成了這個時代最聰明的人,也成為了唯一能夠「腳踏兩隻船」(同時為Fendi打工)的人。(笑)

戚:是的,這一點其實也反映在品牌新聞稿的行文思路里,在這種情況下,你做延展、做解讀都是有基底的。但是當你拿到Gucci、Prada的新聞稿時,我就心虛了。

Sophie:我覺得還是因為品牌策略不一樣,設計師的策略和擅長的東西也不一樣。一個產品要有如此高的溢價,要從概念下手。Kim Jones就很聰明,他知道概念太虛,他強調的就是Dior這個品牌高級定製層面的工藝價值,並且每次都能找到傳統卻厲害的工藝進行結合,這個時候大家就會心甘情願地為他的產品買單。包括和藝術家合作也是這個目的,他知道這兩者都比概念要靠譜。

戚:和他形成對比的是Virgil Abloh。他每一季為Louis Vuitton男裝推出的詞彙表都很有意思,如果是喜歡看這些東西的時裝迷們,會發現他的解讀如此風趣,就像在是在講一篇又一篇短小精湛的故事,延展力很好。但是他的時裝秀就有點思緒過多了。比如2021年春夏系列的原始新聞稿原本是跟黑人種族有關的,很妙的地方是這場秀偏偏是在上海和東京這樣的亞洲城市舉辦,有個政治不太正確的問題,亞洲人真的對於黑人種族問題能產生同理心嗎?

Sophie:我覺得這或多或少包含了美國人的某種自負心理吧。(笑)美國人可能覺得我關心的問題全世界的人都在關心。

我覺得中國人談種族問題有點奇怪,這本來是西方的歷史遺留問題,中國都沒有這樣的經歷,我們沒有這樣的「文化土壤」。當然有段時間我們也聊到廣州黑人聚集區如何如何,但這兩個問題真的不能混為一談。

從人性來講,當「異族」出現在自己的土地上,不管是黑人還是白人,每個人的心裏或多或少都會有排斥心理,但是這和一個社會的文化是兩回事。為什麼非要把自己拉入西方語境中呢?中國有中國的文化,而且過去又斷層了那麼些年,現在非要把自己加入到西方的對話中,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只不過我們習以為常了。因為現在我們推崇的,或是正在進行的生活方式本就是來自西方,接受的信息也來自西方。你有選擇,但空間很小。可能你覺得自己是一個全球化時代的世界公民,但是骨子裡你並沒有成為世界公民的前提儲備。這些對話不是在一個基礎上的,你以為你了解種族歧視是什麼,但其實你並不知道。西方的國家大多是「民族國家」(Nation Country),而中國從古至今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都是多民族國家。

但是他們不理解這件事情,他們認為一個國家有這麼多民族很奇怪,不可能不存在歧視的問題。奧匈帝國就是一個多民族國家,他們一直覺得奧匈帝國是怪胎,所以它最終滅亡了。再比如法國統治德意志,德國又反過來在二戰侵略歐洲其他國家。但我們的國情不一樣,不要把種族歧視放在一起說,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戚:這幾年歐美時裝周熱衷於聊這個,當然全球政治大環境總是會第一時間反應在時裝秀場上。就像小唐提到的,這是「提出問題」「反映問題」。Dior 2021春夏系列啟用了全黑人模特的陣容,參與合作的藝術家也是來自非洲剛果。後來我看Kim Jones在採訪里提到這個系列和當時美國的「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並無關聯,但他一定是受到這個事情的影響。

Sophie:因為他一直是一個對時代很敏感的人。

戚:這些難道不會導致一個時裝系列的故事在地域傳播中遇到阻礙嗎?

Sophie:西方人有個很要命的問題就是認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的確是會代代相傳的。Kim Jones是英國人,大英帝國是曾經的日不落帝國。儘管Kim Jones本人對異域文化是有自己理解的。但從英國整體而言,從大航海時代開始,他們就認為自己的文化是最先進的,他們要把這些傳播到亞洲、非洲等其他地方。他們很驕傲於自己的文化,他們認為這就是文明,異邦則沒有這樣的文明。

戚:當越來越多的品牌要藉助設計去打造一個更多元豐富的世界觀時,這種世界觀還是受限於主導這個觀念的人吧。版面有限,我們下期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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