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由新能源汽車、機械人、智能手機、電池、軍工武器等眾多產業疊加的生態體系，而中國的稀土，就是整個生態鏈條無可爭議的『光刻機』。」
文 / 巴九靈
6月10日凌晨4點13分，多數人還在睡夢中，公眾號「玉淵潭天」推送了一條消息，寥寥數筆，信息量大。
當地時間6月9日下午，中美經貿磋商機制首次會議在英國倫敦舉行。玉淵譚天了解到，當地時間6月10日，中美經貿磋商機制首次會議將繼續進行。
是的，在英國倫敦，中美經貿磋商機制首次會議正在激烈且低調地進行中。
中方代表團面前坐着的，是來自美國的「三巨頭」——財政部長貝森特、商務部長盧特尼克與貿易代表格里爾。他們一起繼續日內瓦談判桌上沒有談完的議題。
中美第二次會談，到底要談什麼？
6月9日當天，中國的資本市場嗅覺敏銳地給出了自己的猜測：本周一的a股市場，稀土永磁板塊大漲3.45%，突破前高，並創下15年來的歷史新高點位。
這一答案並不難猜測。中美日內瓦談判落幕後，雙方都在走向貿易爭端的第二階段：從畸高的關稅戰，轉向供應鏈戰。美國卡了中國的芯片，中國則卡着美國的稀土。
中國調查公司鐵合金在線的數據顯示，4月稀土磁鐵的出口量約為3000噸，同比下降43%，與3月的約5800噸相比踩下急剎車。從出口目的國的減少率來看，美國的59%和韓國的76%引人注目。
下滑的數據背後，是整個5月瀰漫的「全球稀土荒」。
隨後才有了那場出人意料，長達一個半小時的電話，為中美進一步對話奠定了合作基礎，而基礎中的基礎，就落在了歐美等國急缺的「工業維生素」——稀土上。
全球「缺土」
中美通話後，特朗普在社交媒體透露出了不少信息，點睛的一句便是「關於稀土的複雜性應該不會有問題」。
這句話顯然是說給家裡的企業們聽的。
美國汽車行業組織「汽車創新聯盟」已向特朗普政府發出緊急警告：由於缺少來自中國的稀土磁鐵，美國汽車工業在數周內面臨停產風險。
而備貨較少的福特汽車已經扛不住了，福特公司稱其位於芝加哥工廠的探險者suv生產線暫停關閉。來自美國的另一份數據也同樣驚人：被稀土影響美國企業中，只有四分之三能夠撐過90天。
美國唯一稀土礦：芒廷山口礦
除了汽車行業，稀土也影響到美國軍工系統的安全。
一架f-35戰鬥機需要408公斤的稀土材料，美國空軍警告稱，缺少稀土將導致f-35戰鬥機生產放緩，並延遲雷達系統交付。而一艘弗吉尼亞級潛艇的稀土含量更是其十倍，沒有了稀土，美國潛艇的製造只能完全停滯。
美國蘭德公司的一份報告更是指出，只要中國對美稀土斷供90天，就足以使美國78%的國防承包商關閉生產線。因為稀土產品價格昂貴，不會有企業願意把寶貴的現金，浪費在購買大量稀土儲備上。
中國的稀土管制已經開始影響到全球市場。比如歐洲汽車零部件供應商協會4號表示，需要稀土的零部件企業的工廠已被迫停產。
6月6日，日本鈴木汽車宣布，由於含稀土材料的汽車零部件未能到貨，位於日本的部分汽車生產線暫時停止運營。
就算能通過「特殊渠道」買到中國稀土，價格也非常驚人。根據行業數據，目前純電動汽車（ev）和風力發電所等所必需的稀土價格，已處於歷史最高點附近。
6月5日的報價顯示，歐洲氧化鏑均價報750美元/噸。同比上漲167.8%。氧化鋱歐洲到岸均價更是上漲超兩倍。
近日，歐委會商貿委員謝夫喬維奇還特別向中國商務部通報了歐盟汽車產業的缺貨情況，期望能儘快或許許可，以避免「對生產造成極大幹擾」。
歐洲的汽車製造商叫苦不迭。美國汽車製造商則更是有錢都買不到貨。
「稀土」為什麼這麼重要？
首先，稀土並非指稀有土壤，而是17種稀有金屬元素的總稱，包括釤、釓、鋱、鏑等，廣泛應用於電子、化工、冶金、機械、能源、輕工等領域。
其次，它作用非凡。它是鋼鐵的「疫苗」，只需在鋼材中添加 0.05% 的稀土，就能使鋼材的強度提升30%，使用壽命延長 50%；玻璃中加入稀土，能讓光學鏡頭成像更清晰、更輕薄，還能製成光致變色玻璃和智能調光玻璃；稀土能是航空發動機葉片穿上「高溫鎧甲」，因為它能強化的鎳基合金，顯著提高高溫合金的性能……
中國的「殺手鐧」
那麼中國為何能在稀土上卡住歐美國家的脖子？原因有三。
第一，中國稀土儲量大，與其他國家形成斷崖式領先。
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usgs）的數據，2022年全球稀土資源總儲量約為1.3億噸，其中中國儲量為4400萬噸，佔比約33.8%。而根據摩根士丹利的報告，中國目前依然掌控全球65%的稀土產能。
更重要的是。這65%的產能中，中國佔據了最寶貴的那部分「精華」。
行業一般按照原子序數的高低，將稀土分為「輕稀土」和「重稀土」。
「輕稀土」的存量大、應用廣、價格相對低廉，在美國和澳大利亞等地也有較大儲量，很多人也叫它「假稀土」。這部分比較難卡脖子。
但另一種則是原子序數較高、全球儲量稀少、價格昂貴且應用於高科技和航天軍工領域的「重稀土」。它主要分佈在中國和緬甸地區，所以美國幾乎無法從中國以外獲得重稀土金屬。
而重稀土金屬，能夠製造出稀土永磁同步電動機，優點是高效、節能、功率密度大，每輛特斯拉model 3就需要使用1kg鏑和0.5kg釹。除了電動汽車，稀土永磁電動機還應用在機械人、導彈和航空航天等美國尖端科技的關鍵領域。重稀土產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第二，中國擁有完整的稀土冶煉全產業鏈。
對於美國來說，就算它買到了稀土礦石也沒用，因為稀土元素往往是糅合在一起，想要進行工業生產，必須通過分離精鍊。值得驕傲的是，全球最大最先進的精鍊工業體系，就在中國。
50多年前的中國其實並沒有掌握稀土分離技術，稀土開採出來，也是當土的價格來賣，直到「稀土之父」徐光憲橫空出世，解決了稀土分離的關鍵技術，並無償將稀土分離技術傳授給全國的國營稀土企業，中國才徹底解決了稀土冶煉的難題。
也正是在徐光憲等稀土工作者的推動下，中國開始構建稀土精鍊的全產業鏈，根據國際能源署的數據，目前的中國已經掌控全球92%的稀土精鍊市場份額。
所以儘管澳大利亞、美國和部分國家能夠開採稀土，但這些稀土礦石最終還得運往中國，進行稀土冶煉才能夠使用。
第三，中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設置了「出口許可證制度」，將稀土打造成為維護國家利益的「殺手鐧」。
去年12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兩用物項出口管制條例》開始執行，這類似美國針對芯片推出的「出口許可制度」。只要是出口到中國的半導體芯片，都得拿到美國商務部的出口許可，否則就是違法行為。
今年4月2日，特朗普宣布對等關稅制裁後，中國出手反制。其中，商務部會同海關總署發佈關於對釤、釓、鋱、鏑、鑥、鈧、釔等7類中重稀土相關物項實施出口管制措施的公告。這也是管控名單制度發佈以後，首次明確被納入出口管制的兩用物質。
如果說以前的中國稀土企業各自為戰，那麼許可證制度的出現，能夠讓全國大大小小的稀土企業都擰成一股繩。
所以當中國打出了「出口許可證」這張牌，全球的申請許可如雪花般飄來。由於按照商務部現行規定，兩用稀土出口許可證的審查期為45個工作日，就算部分外企符合中方規則，但還是不能從中國進口稀土。
2010年的中日稀土爭端中，中國曾對日斷供2個月的稀土，導致稀土價格同比暴漲10倍，這次行動向世界彰顯了中國在稀土領域的主導地位。
能夠擺脫「卡脖子」嗎？
那麼其他國家尤其美國，能避免被稀土卡脖子呢？這條路並不簡單。
自2018年開始，美國就隱約感受到了稀土威脅，開始在世界各地「找稀土」。
為了能夠獲得烏克蘭的能源礦產和稀土，美國逼迫澤連斯基簽下了「美烏礦產協議」；為了保證稀土來源的多樣性，美國還和歐盟的「稀土韌性計劃」，後面更是與擁有首個擁有境外重稀土生產能力的澳大利亞的萊納斯公司展開合作。
美烏簽署礦產協議
在國內，美國重啟了國內唯一的稀土礦——加州的芒廷帕斯礦。然而，儘管加州芒廷帕斯礦曾在上世紀80年代被譽為全球矚目的稀土大礦，但是這個稀土礦主要出產的全球分佈較多的「輕稀土」礦產。並不能取代美國對重稀土的迫切需求。
此外，芒廷帕斯礦的產量還非常有限。如今，芒廷帕斯礦超過一半的礦石依然需要運往中國，依賴中國技術進行分離提純，而美國基本沒有分離輕稀土的能力。
根據美國「藍色計劃」的數據，美國去年生產了1130噸精鍊釹鐠。中國的產能是多少呢？答案是超過58300噸。
芒廷帕斯礦不能救美國。
美國為了再加一道保險，還在得克薩斯州開展了一個叫做round top的稀土項目，這個項目有13萬噸的稀土儲量，由美國稀土公司運營。美國還試圖通過回收電動汽車電池來獲取稀土元素。但也無濟於事。
此外，國際能源署曾估算，在尚未成為全球領先者的國家開展項目，其資本成本通常高出50%。以鋰精鍊為例，前三大國家的成本為每公斤60美元，而全球其他地區則為每公斤103美元。投資者還必須應對不斷上升的能源成本、特許權使用費、監管要求以及價格波動。
稀土資源
當然，要掌控稀土，但礦產開採是不夠的，還要熟於對稀土進行冶煉和加工，期間美國人花費了4.39億美元構建稀土供應鏈，但4.39億美元仍是杯水車薪。
據美國蘭德公司估算，美國需要投入100億至150億美元，並且花費10年時間，才能建成一條自給自足的稀土供應鏈。
就算美國不計代價建成了，但是2024年全球的稀土行業銷售額僅57.69億美元左右，美國是否願意為了維持稀土冶煉工廠，付出巨額代價，承擔高昂的冶煉成本，一直做這筆賠錢買賣，也是個未知數。
結語
昨日，還有一則新聞值得關注。
中國海關數據顯示，中國5月份稀土出口量較上月增長23%達5865噸，這一出口量仍低於去年的水平，但同樣是中國按下遙控器調控的結果。
稀土，這是一個由新能源汽車、機械人、智能手機、電池、軍工武器等眾多產業疊加的生態體系。因此，對稀土的管制出口，不僅僅是限制稀土本身，更是在限制和稀土使用相關的一整個生態鏈條。
雲南保山稀土礦
就像美國禁止荷蘭向中國出售光刻機，中國的稀土，就是整個生態鏈條無可爭議的「光刻機」。
如今的中美談判已經開始，當中國逐漸弄清楚如何更精準地運用其已經源自稀土的強大影響力時，那麼在倫敦的談判桌上，我們就有了更多的底氣。
等待好消息的來臨。
本篇作者 | 王振超 |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主編 | 何夢飛 | 圖源 | vc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