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腦子裡忽然出現的小怪獸
晚上十一點了，小九還沒睡，在床上翻來翻去，用腳砸牆，不斷要我抱抱，我抱着他三分鐘，又嫌我熱。
十分鐘後，我問他：能告訴媽媽，你為什麼還不睡覺嗎？
小九：媽媽，我腦子裡有個小怪獸，讓我覺得很害怕，所以我不敢閉眼睛。
我聽完後，嘗試幫他解決：那我們放一個奧特曼進去怎麼樣？讓奧特曼打敗它！
我有點得意，因為我認為這個主意非常好。
誰知小九搖搖頭：不行，放不進去。
我不死心，試圖繼續用萬能的奧特曼來解決問題，繞個彎子問他：那你現在最喜歡哪個奧特曼？
小九瞬間來了精神：賽羅奧特曼，媽媽我跟你說，賽羅的標誌是一個橢圓形。說著還揮舞着手在黑暗中比划了一下。
我：那你把賽羅放進去打小怪獸不行嗎？
小九還是很堅決的：不行。
我覺得還是應該繼續挖掘問題，於是問他：那小怪獸到底做了什麼讓你感到害怕？
小九：它在播放一個畫面，讓我很害怕。
我：是大聲說話的畫面嗎？
小九搖搖頭：不是。
想到這裡，我突然想到前些天我和他爸發生了一場雞毛蒜皮的爭吵。
於是問他：是爸爸媽媽吵架的畫面嗎？
小九點點頭，聲音低沉：是的。
我和他爸在一起十多年，不是什麼從不吵架的夫妻，但我們很少吵架，也從不冷戰，因為我倆談戀愛的時候就約定吵架不隔夜，這麼多年來，只要吵架的時候沒離成婚，第二天醒來又是開心快樂幸福的夫妻。
我們發生爭吵的時候，並不會刻意避開小九。因為想讓他知道爸爸媽媽也會有一些壞情緒，也會有意見不統一，發生爭吵的時候。
吵架可能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生活中也不是只有好事發生，壞事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當壞事發生的時候，應該怎麼去面對和處理，才是我們需要學習的技能。
我問小九：那爸爸媽媽需要做些什麼，才可以讓你不再那麼害怕小怪獸呢？
小九說：你就原諒爸爸吧，你跟他說一句對不起，他也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此刻的我很驚訝，我突然清晰地意識到成年人的默契，成年人的生活法則，在自我認知還沒有建立完全的小朋友眼裡，是非常無法理解的，並且會令他們恐懼、無所適從。
雖然我們想讓他直面一些生活中的壞事，但並沒有從他能理解的角度，很好地來處理這件事，讓他習得某些經驗。
我說：我已經原諒爸爸了呀，我們這些天都在好好溝通，和平時一樣呀。
小九搖搖頭：不對，你們必須互相道歉，再說沒關係。
我：媽媽明白了，原來你要的是這個。
這時候已經快11點半了，他有些困，打着哈欠，我也有些困了，而他爸還在洗澡。我趕緊給爸爸發消息，讓他洗完出來我們當著小九的面互相道個歉。
在這等待的期間，小九表現得有些着急，不停地問我：爸爸怎麼還沒有出來？爸爸來沒來呀？爸爸什麼時候才來呀？你給爸爸打個電話吧！
此刻的我，確實體會到了他急迫的心情，這件事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爸爸一出來，就故意表現得很誇張撲到床上說：我要猛虎落地式跟媽媽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也抱住他，親了親：沒關係沒關係，對不起對不起。
小九在旁邊笑着，突然趴在我身上，眼裡還泛着淚光，看得我一時感觸頗多。
我問他：你腦海里的小怪獸還那麼可怕嗎？
小九：稍微不那麼可怕了。
爸爸說：那我們能不能按一個按鈕把這個畫面從馬桶里沖走。
小九指着自己的腦袋說：媽媽你來按這裡。
我輕輕戳了一下，配了個「唰唰」的流水聲。
小九哈哈大笑：這個畫面沒有啦！現在我的腦子裡正在播放奧特曼！
我摟着小九，他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在小朋友的世界裏，吵了架就是要互相道歉，互相原諒，然後再和好，才是正確的答案。
否則他不能明白爸爸媽媽為什麼一下子吵架，突然又和好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雖然表面還過着風平浪靜的生活，但他會藏着一些擔心和焦慮，害怕爸爸媽媽下一秒又毫無徵兆地吵了起來。
慢慢就會變得沒有安全感，很容易把錯誤歸因到自己身上，產生愧疚，自我厭惡，自卑等。
長時間被這些情緒不斷拉扯，孩子的認知和情感可能會變得矛盾，甚至產生分裂感。
02
原來生活中有這麼多壞事
這場對話過去十來天后，我以為這件事就畫上了句號。
誰知道在某一個晚上，睡前談話，他又突然問我：媽媽，為什麼你和爸爸會吵架。
說實話我心裏是一激靈的，立馬調動了全身細胞，想要給他一個好的回復。
想了想，我說：本來爸爸媽媽想解決一些問題，但因為情緒太激動了，沒有正確表達出來。
小九：你們不要吵架，不許吵架。
我覺得可能又需要好好談一談，於是從另一個方向問他：那當爸爸媽媽在吵架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小九：我很害怕，我覺得不認識爸爸媽媽了。
我腦海里立馬腦補出一個小朋友，面對吵架的父母，他縮在角落裡，父母的互相指責和攻擊讓他們面目全非，醜陋不堪，讓孩子感到害怕恐懼。
我：那個時候你感覺不到爸爸媽媽對你的愛了是嗎？
小九點頭：是的。
然後他翻身緊緊靠着我，我把他摟進懷裡：爸爸媽媽非常愛你，也很愛對方，只是在那個時候，我們太激動了，覺得自己沒有得到對方的理解和認同，所以吵了起來。嚇到你了，對不起，你能原諒媽媽嗎？
小九：能原諒媽媽，但是不許再吵架了。
我：你覺得吵架是一件壞事嗎？
小九：是的，是壞事。
我舉起兩隻手：那你能和媽媽來列舉一下生活中都有哪些壞事嗎？你遇到的， 或者你聽說過的都可以。
我：比如小朋友走丟了。
小九掰着我的手指頭：吵架、摔跤、小朋友挨打、小朋友打架、被警察叔叔罰款、兩輛車撞到一起、還有大人打架。
我：太棒了，你列舉出了這麼多，那你遇到過哪些呢？
小九：吵架、摔跤、還有小朋友打架，我在院子里也見過小朋友挨打，被他的爸爸打。
我：所以你看，我們的生活中並不是只有好事，還會發生一些壞事，對嗎？
小九一副很不想承認的樣子：是的。
我：那我們來學着處理一下這些壞事，就像你今天摔跤了， 胳膊都摔流血了，是怎麼處理的呢？
小九很激動立馬作答：我知道我知道，摔跤了會流血，然後爸爸媽媽給擦碘酒，傷口慢慢就結痂了，過幾天掉了，我的皮膚就好了，什麼都沒有，特別神奇！
我：說得太好了，你知道你在這個過程中做得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嗎？
小九：擦碘酒！
我：太棒了！擦碘酒很重要，可以讓傷口不感染，但更重要的是你耐心等待傷口癒合，親眼看到皮膚變得光滑。
小九：是的！
我：所以爸爸媽媽吵架，就像你摔跤一樣，吵得正厲害的時候，是受傷需要擦碘酒的時候，會有點害怕，也會痛，但我們也可能需要一些時間讓傷口好起來，又變得和你的皮膚一樣光滑。
而且，這是我們在解決我們自己的問題，和你沒有關係，就像你需要等待你的傷口變好一樣，爸爸媽媽也無法參與對嗎？
小九：是的，因為傷口在我胳膊上。
我覺得再聊下去太深沉了，於是又換了個話題：那你覺得你們小朋友之間吵架可怕嗎？
小九：不可怕啊！
我：你有沒有和你的朋友吵過架。
小九：有啊，我和XX就吵過架。
我表演得很誇張：哇塞，那你們五歲半的小朋友吵架，三歲的小朋友看到簡直驚呆了，太害怕了，五歲半的大哥哥吵架怎麼這麼凶！
小九哈哈大笑起來。
最後我問小九，能理解一些吵架這件事了嗎，小九說理解一些了。
但我覺得這件事情不會就此結束，我正在緊鑼密鼓查資料，聽老師講課，做足準備，應對他的下一次發問。
並且我和爸爸也要檢討，我們如何能更好地解決我們之間的一些雞毛蒜皮。
03
痕迹的意義
我相信，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必定會留下痕迹。
我們以為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有時候是我們刻意遺忘，有時候是藏起來了。
總之，它總會在某個時刻，出來提醒你：它曾經存在過，而且還會在未來影響你。
這些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存在，構成了完整的我們。
我不後悔沒有避開小九爭吵，但毫無疑問，這件事在他的心裏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記，可能我們對他情緒的理解和看見，會使這些印記變得不那麼重要。完整地經歷從爭吵-和好-剖析，讓他知道吵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吵完架後要怎麼去處理。
如果有後續的溝通，也許我們會聊到一些情緒的處理，或者別的，我現在也還不太確定。
我知道隨着時間流逝，這些印記會變得越來越淡，但並不會完全消失。
希望等到很久以後的某一天，他的這一塊記憶被喚醒的時候，他會說：哦，我的爸爸媽媽吵過架，他們吵架是因為什麼，怎麼處理的，我的感受是什麼 。
而不是恐懼、擔憂、害怕，不知所措，從而影響他某些親密關係的建立。
我並沒有苛求自己成為一個完美的媽媽，能做到及格就很好了。如果在當媽這條路上，做錯了一些事情，也可以及時去改正，得到孩子的原諒，並且下次要進步一點點。
僅此而已。
這篇太長了，躺在草稿箱里也很長時間，終於有時間整理出來。
如果你耐心看完了，和我有同樣的一些困擾，那希望以上這些對你在處理親子關係中也有些幫助。
我是諾，下次更新見~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