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龍填南派三叔的坑?《盜墓筆記》為何爆火19年

「朱衣染霜雪,一步一玄機。」6月6日晚cctv-8黃金檔《藏海傳》正式收官。該劇之前在優酷平台,已開啟超點大結局。隨着「第三人」現出真身,滅門慘案真相揭露,肖戰飾演的藏海終於在冬夏國聖地,利用瘖兵懲治了為權勢所腐蝕的內閣首輔趙秉文。

故事意猶未盡,卻終將迎來落幕。本劇出品方之一為量子泛娛,這家公司日前參與出品、製作的另一部大劇《九門》,已官宣開機,由陳偉霆、曾舜晞、陳瑤主演。

藏海或為《盜墓筆記》中「反派」汪臧海之原型;《九門》系出《盜墓筆記》前傳小說《老九門》;量子泛娛的操盤手正是南派三叔。一部19年前開始連載的網絡奇文《盜墓筆記》,為何生命力如此旺盛,開發至今而不衰?

南派三叔 圖據:視覺中國

《藏海傳》或為《盜墓筆記》的前身

《藏海傳》立項之初名曰《藏海戲麟》,正是南派三叔發在微博上的「盜墓筆記」重啟系列的衍生小說,講述的是明朝欽天監監正汪藏海尋找終極之謎,以及與操縱歷史軌跡的張家的鬥爭。

鄭曉龍團隊在編劇階段,不願蹈空務虛,反而用正劇手法、現實主義創作態度,試圖打造出一個獨立的人物成長故事。神秘學元素被剝除,歷史懸疑讓位於朝堂權謀,聚焦的傳主——藏海,與《盜墓筆記》給「鐵三角」製造障礙、機關和謎題的明朝風水大師汪藏海,並不能完全劃等號,但卻有諸多神秘關聯。

《藏海傳》最後一集,藏海大仇得報,致仕還鄉,準備研究癸璽並毀掉它。癸璽,能催動瘖兵,克敵制勝,乃暗黑力量之象徵。滅門慘案、權臣陰謀、兩國烽火,皆因它而起。

癸,音「鬼」,《盜墓筆記》中恰好也有一個「鬼璽」,它為戰國時期魯殤王(虛構人物)所有,可借調陰兵,戰無不勝,亦是打開藏有「終極」秘密的青銅門之鑰匙。後魯殤王墓為汪藏海盜掘,鬼璽落入汪藏海手中,幾經輾轉,成為各方爭奪對象。

《藏海傳》中的癸璽

劇集提到打開癸璽寶盒需三枚銅魚;小說里亦有三枚蛇眉銅魚,為汪藏海打造,上面雕刻了女真文字,記錄了東夏國守護的「長生」和地底文明之謎。

《藏海傳》中的銅魚

當然不止於關鍵道具,劇集與小說還有諸多細節有所呼應。

如女主香暗荼開設的枕樓,設有朱雀頭和點天燈一說。這與小說中吳邪、張啟山在新月飯店點天燈的情節高度一致。枕樓或為新月飯店之前身。

又如平津侯將藏海父母剝皮揎草,製成人皮俑,藏於密室;而小說中,人皮俑怪物正是汪藏海的傑作之一。

還有劇集開頭藏海初入京城,解決帝陵漏水問題,台詞詳細介紹他是如何用石灰、粳米、厚絹、桐油等詳細工序,來設計防水的;巧妙的是,小說中汪藏海自己的墓正是在西沙海底,說明此人絕對深諳陵墓防水工程。

此外,故事背景中的大雍國,其服飾樣式、官員制度、文化元素及木匠皇帝等,皆指向明朝,汪臧海正是小說里的明朝風水大師。

與大雍敵對的冬夏國,乃癸璽發源地,祖上為西靈聖母(即「西王母」)後裔,從昆崙山遷徙至長白山一帶,定居建國,征戰四方。這個古國在《盜墓筆記》中是東夏國,一字之差。東夏是真實存在的古國,冬夏則是電視的虛構。小說里寫到,東夏國國王萬奴王曾抓走汪藏海,改建雲頂天宮,不意卻被汪藏海窺見東夏皇陵底下的「終極」秘密。

從癸璽到鬼璽,從瘖兵到陰兵,從藏海到汪藏海,以上種種都暗示了:《藏海傳》是《盜墓筆記》里所涉及的明王朝與東夏國中的汪藏海的前傳故事。

二者雖然並非卯榫結構般完美嵌合,但至少解釋了這個能修改山勢、建造雲頂之上的宮殿、窺見終極秘密,甚至布局千年、以求長生的鬼手神匠,他的師承、童年、技法與天才是怎麼來的。

即是說,鄭曉龍鏡頭下的藏海,幾乎就是南派三叔筆下汪藏海的年輕版本。

在此意義上,稱《藏海傳》為《盜墓筆記》的「同人」劇不過分。倘若如微博熱搜所盼望和猜想的那樣有續集《藏海傳2》,或許冬夏國下一代國王,會履行小說的時間線,將藏海抓去,改建他父親修了一半的長白山封禪台為雲頂天宮,從而回歸劇情主線,讓他窺見「終極」,雕刻銅魚,踏上「盜墓」之旅。

《盜墓筆記》經久不衰的四字秘籍

坐擁《金婚》《甄嬛傳》《紅高粱》等品質爆劇的鄭曉龍導演,馳騁電視界35年,實為翹楚。他竟然瞄準了《盜墓筆記》的相關元素,以正劇筆法進行改編,再造一番氣象,這似乎從側面證明了《盜墓筆記》的魅力和其蘊藏的巨大改編潛力。

那麼,這部從2006年開始在網上連載的小說,為何能抗住眾多同類型作品及層出不窮的新類型網文的衝擊,至今仍保有它的熱度和價值,甚至稱得上「經典」呢?

竊以為,有四個字可以解釋。

第一個字,借。

「首借」最能獲得讀者認同和共鳴的經典人物形象。

天地任其暢行,鬼怪無法近身,武力超窮,身世成謎,背負重任,護佑主角的小哥張起靈,就是孫悟空的翻版。

楊洋版張起靈

插科打諢,比較搞笑,貪財也好色,粗中亦有細,能闖禍,也能扛事的王胖子,何嘗不是豬八戒。

至於主角吳邪,他單純,又有小聰明,惜命,又有點懦弱,善良,總是將責任歸咎於自己,「在所有人可以退縮的時候,他恰恰不能退縮」,這不就是唐僧嗎?

朱一龍版吳邪

當然,這種人物組合併不稀奇。

南派三叔便「再借」中國文化元素,為小說賦能:

神話、巫術、歷史、考古、典籍、墓葬、文物、醫卜、星象、建築、地理等,這些中國特質非常明顯甚至獨有的元素,全部被作者納為己用,並收編到統一的世界觀中。單是一個東夏古國,又有多少人是從《盜墓筆記》里才知道,這是真實存在的呢?

《終極筆記》劇照

第二個字,奇。

山東七星魯王宮,西沙海底墓,東北長白山雲頂天宮,秦嶺青銅神話,西北塔木陀西王母國,廣西巴乃張家古樓……小說所寫的數個大墓,每一個無論從機關、怪物、謎題、風景、建築、歷史、器物等來說,都能引領讀者看到不同的奇景,都展示了想像力超絕的奇觀,都塑造過或捎帶出各種奇人,也都發生了令人咋舌的奇事。

故事、情節、人物、風景、對話、謎題皆被「奇」字所統攝,南派三叔寫此文,可以說是秉持着「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態度,以奇來貫徹始終的。

《終極筆記》劇照

第三個字,坑。

南派三叔最為人詬病的地方,就是埋坑不填,或者說,小說卷帙浩繁,線索龐雜,他已無力填補。諸如吳三省、陳文錦是生是死?青銅門背後的「終極」秘密究竟是啥?以及諸多關於周穆王、西王母、鐵面生、青銅門等細節,都有模稜兩可之處。

但「坑」在某種程度上等於懸念——懸而未決的東西,反而讓人抓心撓肺地想求個答案。你越抓心,越想看,越不明白,越要看,在這種循環下,讀者群相當穩固,甚至能通過發帖、探討、交流和揣測構建成讀者的「填坑」生態。

再者,「坑」即空白,故事留白,正好提供了改編空間。這也有益於ip開發,最後反哺小說。

曾舜晞版吳邪

第四個字,混。

混就是混雜、混同、混合,以致於混成一個複合體,一個類型。

當然,「盜墓」文學開山鼻祖為天下霸唱的《鬼吹燈》。但《盜墓筆記》卻頗有「後來居上」的勢頭,論粉絲量、傳播度和影視改編等,略勝《鬼吹燈》一籌,恰如金庸作品之於武俠,南派三叔之於「盜墓」,便是因為它是某種意義上的集大成者。

秦昊版吳邪

謎題埋設兩千年,貫穿上古神話、戰國時代、明朝乃至當下;匯聚所有可能應用到的中國文化元素,並恰如其分地安置其中;以戰國帛書、蛇眉銅魚兩個重要線索逐步引導讀者接近「終極」,謎面簡單易懂,謎題深邃未知;以及塑造了四五十個可以獨立作傳的個性鮮明、飽含故事的或歷史或當代的角色,可以說,《盜墓筆記》就是盜墓文學的標杆和範本,幾乎做到了這個類型的極致。後來者,除了追隨或複製,難以望其項背。

有此四字秘籍,《盜墓筆記》經久不衰實在是理所應當。

「盜筆宇宙」ip開發勝在哪裡

《盜墓筆記》從2007年正式出版實體書起,到2011年九部實體書完結,總銷量超過2000萬冊,堪為超級暢銷書。南派三叔版權意識強烈,最早在2014年成立南海泛娛,便正式啟動《盜墓筆記》ip開發大計劃。

南派三叔曾說,「盜筆宇宙」有四條線可以影視化:第一條線,以汪藏海為主角的古代盜墓探險故事;第二條線,以民國老九門為主的系列探險與戰爭故事;第三條線,是現代線,即本傳故事,以吳邪、張起靈、王胖子的鐵三角展開講述;第四條線,是未來線,以《沙海》為主,講述最新一代小朋友的冒險。

南派三叔 圖據:視覺中國

最早開發的是現代線。2015年,楊洋、唐嫣等主演的網劇《盜墓筆記》在愛奇藝首播,開闢國內視頻網站付費模式新時代。次年,井柏然、鹿晗主演的電影版上映,拿下暑期檔票房冠軍。

同年,民國線啟動,由陳偉霆、張藝興、趙麗穎主演的電視劇《老九門》開播;再往後,2018年,由秦昊、吳磊主演的《沙海》,開闢了未來線。

之後,還有侯明昊、成毅版《怒海潛沙》《秦嶺神樹》,朱一龍、毛曉彤版《重啟之極海聽雷》,白澍、張博宇版《雲頂天宮》,曾舜晞、劉宇寧版《終極筆記》,張魯一、文詠珊版《藏海花》,以及今年肖戰版的《藏海傳》,勉強算是補齊了最後一條古代盜墓線。

至此,「盜筆宇宙」幾乎一年一部作品,中青代「流量」明星有太多都在這個系列劇中刷過臉,從此角度而言,「盜筆宇宙」也堪稱中國版的《哈利·波特》了。

但不止於此,從南海泛娛到量子泛娛,南派三叔的ip計划著重點在一個「泛」字,影視改編僅為其一,話劇方面有《新月飯店》《藏海花》,動漫有《秦嶺神樹》,廣播劇有《重啟之極海聽雷》,遊戲有《新盜墓筆記》等,甚至線下也推出了主題密室逃脫,打造817稻米節(書粉自發組織的節日),以及各種文創產品、手辦等。

整個「盜筆宇宙」ip的開發及成果,可謂蔚為壯觀。

究其原因,自然離不開原著小說本身的奇觀頻出、元素龐雜、類型突出、人物鮮明等特質,可以說,它做到了盜墓文學所能觸及的「極致」,極致到「怎麼改都成」。就像《西遊記》,可以敘事長篇,可以單元故事,可以佛道陰謀論,可以為某配角單獨作傳,甚至可以抽取個別元素,演化出一個篇章。

《盜墓筆記》在做到「極致」的同時,還有更為明顯、強烈、獨特的一個特徵,或者說連《鬼吹燈》都沒能創造的「優勢」——即人物和人物關係的偶像化、流行化、年輕化。

《盜墓筆記》主角吳邪生於1977年,第一次大型探墓七星魯王宮時,才26歲,也算是畢業沒多久的「男大」。《鬼吹燈》主角胡八一生於1950年,二者差了近乎三個時代,他探第一個大墓精絕古城時,已經32歲。

即是說,吳邪所處時代與開始冒險時,更貼近年輕人。

潘粵明版胡八一和鹿晗版吳邪

天下霸唱的語言頗多八九十年代的痕迹,南派三叔則已經是千禧年後的風格了。胡八一經驗豐富,文武雙全;吳邪登場時,比起叔叔輩的人來說,就是「小白」。關注胡八一的冒險,讀者會傾向於關心接下來發生什麼情節;而關注吳邪的冒險,讀者更傾向於關心,這個人物接下來會怎麼樣。

總之,胡八一是一種「已完成」狀態,吳邪則是「未完成」,對於年輕讀者群來說,我們更能代入吳邪,去體驗他的糾結、痛苦、怯弱、成長與最終能夠獨當一面,這是一種邀請讀者一起見證其成長的「浪漫英雄主義」。

特別是吳邪與張起靈的「瓶邪」cp,這是南派三叔主動為之、讀者深度鞏固的一種友情至上的「情結」。「cp文化」幾乎是當今時代的一種顯學,它極易催生、創造偶像,特別是當我們代入吳邪,而cp對象是如孫悟空般安全感超標的張起靈。

《終極筆記》版「瓶邪」cp

正是這種cp情結,直接誕生了一個現象級事件:小說中,張起靈代替吳邪,進入青銅門,相約十年後重聚,那天正是2005年8月17日。十年後的2015年8月17日,有上萬書粉,真的趕去長白山,共赴「十年之約」,「張起靈,我來接你回家了!」一時之間,這句宣言轟動全網。

井柏然版張起靈

但不得不提,過去十年,《盜墓筆記》版權幾度易手,不同公司、演員創造的影視版本實在良莠不齊,略顯混亂,反而貶低了ip的改編價值。

南派三叔應該警醒了。倘若能對齊《權力的遊戲》《哈利·波特》的製作,讓九部實體書的改編實現演員、風格、製作層面的統一和精益求精,或許「盜筆宇宙」能大有作為。

文/李瑞峰 編輯 曾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