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田瑞穎
面對校方基於「造假」結論提出的撤稿請求，期刊竟選擇拒絕？
《英國皇家學會學報B:生物科學》（下稱《生物科學》）近日聲稱，不會撤回2016年那篇關於海葵魚行為的論文。儘管美國特拉華大學已調查證明該論文造假。
特拉華大學經過長期調查發現，該論文作者之一、該校「明星」副教授丹妮爾·迪克森（Danielle Dixson）多篇論文涉及研究不端，並已要求期刊撤回3篇論文，其中一篇已於去年8月被《科學》撤回。
但《生物科學》聲稱作者已更正解決了論文的關鍵問題，並拒絕撤稿。檢舉人之一、美國迪肯大學魚類生理學家蒂莫西·克拉克直言，這一決定「令人憤怒」。
Danielle Dixson
備受質疑的「明星」科學家
迪克森的研究重點是人類引起的海洋生態系統變化如何影響動物行為。在被醜聞纏身前，她堪稱一位明星科學家。
2012年，迪克森在澳大利亞詹姆斯·庫克大學（JCU）獲得博士學位。後在美國佐治亞理工學院擔任博士後和助理教授4年；2015年，她成為特拉華大學海洋科學與政策學院海洋生態學副教授，並成立了自己的團隊。
她於2016年從戈登和貝蒂摩爾基金會獲得了105萬美元的資助；她曾獲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教師早期職業生涯發展獎，並從NSF共獲得了75萬美元的資助。她曾在2015年的白宮會議上介紹了她的研究，並經常出現在媒體上。
迪克森與她的博導——JCU的海洋生物學家菲利普·芒迪，率先研究了大氣中CO2水平升高對魚類的影響，這導致海洋酸化。在自2009年以來發表的一系列研究中，他們表明酸化會使魚迷失方向，導致它們游向捕食者發出的化學信號，並影響它們的聽覺和視覺。
兩人的研究受到業界質疑。一個由海洋生物學學術研究人員組成的國際團隊，長期以來一直質疑他們報告中數據的巨大效應量和異常小的差異。在2020年《自然》雜誌的一篇論文中，該團隊報告說無法在研究中重現兩人研究的一些結論。
該團隊成員向支持芒迪和迪克森研究的3個資助機構提出調查請求，包括澳大利亞研究委員會（ARC）、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和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它們共同為兩人的工作投入了數百萬美元。隨後，3家機構要求特拉華大學和佐治亞理工學院進行調查，涉及22篇論文中可能存在的欺詐行為。
最終，特拉華大學去年做出調查結論，迪克森在有關魚類行為和珊瑚礁的研究中捏造和篡改了事實。該大學正在尋求撤回迪克森的3篇論文，並「已通知相關的聯邦機構」。
同意撤稿vs拒絕撤稿
3篇要求撤稿的論文之一是2014年發表在《科學》上的關於珊瑚礁恢復的研究。
調查顯示，在這項研究中，迪克森並沒有足夠的時間開展論文所描述的大量實驗，而一個據稱包含該研究原始數據的Excel文件，卻包含了100多個令人費解的重複數據，調查組認為該論文「不可能是真實的」。
對於特拉華大學對該論文的數據操縱指控，去年8月，《科學》雜誌同意撤稿。
另一篇則是迪克森等人2016年在《生物科學》發表的一篇題為《珊瑚魚可以在定居期間識別漂白的棲息地：海葵漂白改變了海葵魚的宿主選擇》的論文。
特拉華大學調查稱，這篇論文研究的「差異和問題」構成捏造。
據《科學》網站報道，該小組調查了迪克森的工作，「發現了一系列馬虎、記錄保存不良、在電子表格中複製和粘貼，以及許多正在調查的論文中的錯誤」。
然而，《生物科學》的態度和做法，卻與《科學》截然不同。面對有力的造假證據，編輯部拒絕撤稿。
一篇錯漏百出的論文
特拉華大學要求《生物科學》撤回的這篇論文，也存在相同的數據問題。
這篇論文關於海葵魚可以「嗅出」珊瑚礁是白化了還是健康的結論，是基於一系列的實驗。而在這些實驗中，魚被放置在一個叫做選擇水槽的實驗室設備中，以迫使它們決定游向哪個方向。
該論文稱，迪克森為這項研究收集了相關數據，包括大約1800次單獨試驗，每次試驗時長9分鐘。實驗從2014年10月12日持續到24日，持續了13天。
但調查組稱，如果迪克森使用一個水槽，完成試驗至少需要22天12小時，並且她還要保證不間斷地、不做任何準備工作等，同時還必須攜帶1800升海水進出試驗室。
面對巨大的時間差異，《生物科學》主編斯賓塞·巴雷特表示，雖然特拉華大學去年要求撤回該文章，但卻未將調查組的報告分享給期刊，「我想知道他們有什麼證據支持這一要求。」
巴雷特還稱，他在去年的8月和10月兩次要求查看報告內容，但均被告知報告是機密的。相反，他還讓3名編輯在獨立專家的幫助下調查了6個月，得出了一份長達59頁的報告。
與此同時，迪克森等在去年7月對該論文進行了更正。他們改稱，實驗在2014年10月5日至11月7日之間進行了33天，並澄清迪克森同時使用了兩個水槽，使觀察時間翻了一番。
「為什麼有人會把一項實驗進行了33天，卻錯誤地把方法和數據寫成只進行了12天？」檢舉者之一、瑞典農業科學大學生態學家約瑟芬·桑丁認為，該期刊在進行更正時太輕信了，「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差異。」
但巴雷特表示，「我同意時間軸和水槽數量的變化是奇怪的，但我們接受這是論文修正的一部分。」
為了自證清白，迪克森等還上傳了該研究的原始數據。值得注意的是，儘管論文聲稱這些數據可以在網上獲得，但實際上卻一直缺失。
就在這些數據中，調查組發現了「第二組問題」。他們在對論文的Excel文件進行分析後，發現該文件與《科學》撤回的論文存在一些相同的問題，包括跨列數據重複，以及數字相加不正確。
對此，《生物科學》調查稱，對於任何可疑的模式，都有其他可能的解釋，而且數據中的一些問題「更有可能是錯誤或數據管理不善的結果，糾正這些問題不會改變結論」。
美國卡爾頓大學的多米尼克·羅奇也是檢舉人之一，他認為當遭受與《科學》所撤論文完全相同的問題時，《生物科學》卻孤立地看待這篇論文，「令人困惑」。
但巴雷特說，他們只調查自己期刊發表的特定文章，而不是其他期刊上的文章，「每一篇文章都是獨立處理的。」
據《科學》報道，特拉華大學還沒有公開指出所希望撤回的第3篇論文，但調查組的報告草案表明，這是一篇由迪克森等人於2014年在《自然氣候變化》上發表的論文。
該報告指出，與《科學》所撤論文一樣，這篇論文「在數據表文件方面存在嚴重問題，在偽造和偽造數據的簽名中都存在複製和粘貼數據表的模式。」但目前尚不清楚這篇論文是否正在接受期刊調查。
參考材料：
1.https://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doi/10.1098/rspb.2015.2694
2.https://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doi/10.1098/rspb.2022.1217
3.https://www.science.org/content/article/journal-declines-retract-fish-research-paper-despite-fraud-finding
4.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nclimate2195
5.https://www.science.org/content/article/star-marine-ecologist-committed-misconduct-university-says
6.https://www.science.org/doi/10.1126/science.ade26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