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聽過一句「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作為一個八零後,筆者尚不敢說自己老了,自然還無法理解為何「老不讀三國」,但對那「少不讀水滸」卻已經有了些許感悟。
兒時讀《水滸傳》時,面對長輩們的說教,只當那句「少不讀水滸」是他們故作深沉的調侃,畢竟從表面來看,《水滸傳》講述的也不過是一幫綠林好漢快意恩仇的故事,倒像是披着歷史小說外衣的爽文,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
而如今再讀,才發現名著之所以是名著,正是因為有些東西還真得是有了一定閱歷後才能讀得透的。

(武松、潘金蓮劇照)
比如武松回鄉的這段劇情中,潘金蓮撩他時的一些做法,就十分耐人尋味。
一、潘金蓮撩武松
提到潘金蓮,多數人想到的就是一個風流毒婦的形象,要說她有什麼優點的話,也就是有一副好皮囊了。
但你若真這麼認為,就是典型的印象流,人云亦云了,其實原著中寫得很明白,潘金蓮可不是生來就風流。
比如這段描述:「那清河縣裡有一個大戶人家,有個使女,小名喚做潘金蓮,年方二十餘歲,頗有些顏色。因為那個大戶要纏他,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從。那個大戶以此恨記於心,卻倒賠些房奩,不要武大一文錢,白白地嫁與他。」
可見她是嫁給武大郎後才變壞的,起初她還有幾分烈女的形象。
但這絕不是最顛覆你認知的地方,更值得細品的,還是她與武松喝酒的橋段。

(潘金蓮、武松劇照)
當武大郎外出賣燒餅時,潘金蓮便對武鬆動起了歪心思,起初他們二人還只是正常的喝酒,反正武松也是個好酒之人,自然沒多想,就陪嫂嫂喝幾杯也無妨。
可喝着喝着,潘金蓮就變得不老實了,開始她還只是幫武松倒酒,接着又幫武松揉肩,武松此時已經察覺有些不對勁了,到她說給武松簇火時,武松大抵明白潘金蓮的用心了。
只道是:「武松自在房裡拿起火箸簇火。那婦人暖了一注子酒,來到房裡,一隻手拿着注子,一隻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說道:『叔叔只穿這些衣裳,不冷?』武松已自有五分不快意,也不應他。那婦人見他不應,劈手便來奪火箸,口裡道:『叔叔你不會簇火,我與你撥火。只要一似火盆常熱便好。』武松有八分焦躁,只不做聲。」
武松為何瞬間羞憤發怒?
兒時不理解,如今再品,才知潘金蓮要簇的不是取暖的火,而是武松心中的火。
二、水滸中的細節
其實《水滸傳》中諸如此類的「黑話」細節非常多,若不是了解些許歷史背景,還真不一定讀得懂。
比如楊志造訪梁山時,王倫對他說過這麼一句:「不如只就小寨歇馬,大秤分金銀,大碗吃酒肉,同做好漢。不知制使心下主意若何?」
這裡的「歇馬」表面是讓楊志在梁山休息一陣,其實王倫的言外之意就是讓楊志入伙。
又如武松在十字坡遇上孫二娘與張青時,那張青將他們夫妻二人的經歷說給武松聽,提到一句:「小人只此大樹坡下剪徑。忽一日,有個老兒挑擔子過來。小人欺負他老,搶出去和他廝並。鬥了二十餘合,被那老兒一匾擔打翻。原來那老兒年紀小時專一剪徑。」

(張青、孫二娘劇照)
這裡兩次提到「剪徑」,意思就是攔路搶劫。
還有武松替施恩去教訓蔣門神時,遇上了那蔣門神的小妾,於是他們之間有這麼一番對話:「武松吃了道:『這酒略有些意思。』問道:『過賣,你那主人家姓甚麼?』酒保答道:『姓蔣。』武松道:『卻如何不姓李?』那婦人聽了道:『這廝那裡吃醉了,來這裡討野火么?』酒保道:『眼見得是個外鄉蠻子,不省得了。休聽他放屁。』」
那女子為何大怒?
不是因為武松故意強詞奪理問這麼一句,而是因為《水滸傳》中的風月女子多姓「李」,比如李瑞蘭、李巧奴、李師師等,合著武松這是拐着彎在罵那女子是風月女子,她如何能不氣?
所以你看,《水滸傳》一書當真是細節滿滿。

(潘金蓮、武大郎劇照)
再回到武松與潘金蓮這事來看,此時的武松已經知道潘金蓮是何用心了,後來的他甚至還怒罵了潘金蓮一番。
他們也算是撕破臉了。
照理說,此時的武松應該怎麼做?自然是把真相告知哥哥,可他卻沒這麼做。
三、武松的隱忍
有人可能要說了,常言道「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所以武松沒插手哥哥的婚事,也說得過去。
但後來的石秀不就戳穿了潘巧雲的面目,助楊雄脫離苦海了嗎?
那武松若是早點將真相說給哥哥聽,武大郎也順勢休妻,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了,武松為何沒這麼做?
答案很簡單,他也知道一旦自己捅破這層關係,以他哥哥這條件,怕是再也討不到媳婦了。
同時他出差前的那番話也非常有趣。

(武松、武大郎劇照)
說是:「武松再篩第二杯酒,對那婦人說道:『嫂嫂是個精細的人,不必用武松多說。我哥哥為人質樸,全靠嫂嫂做主看覷他。常言道:表壯不如里壯。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煩惱做甚麼?豈不聞古人言:籬牢犬不入。』那婦人聽了這話,被武松說了這一篇,一點紅從耳朵邊起,紫脹了麵皮,指着武大便罵。」
顯然,武松就是在諷刺潘金蓮,潘金蓮也聽懂了,但雙方都沒點破。
當真是妙啊。
可以說施耐庵是通過這些細節把書中之人給寫活了,每個小人物都有各自的小心思,你說沒點兒閱歷的人,又如何看得透?
說「少不讀水滸」,確實是有幾分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