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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綁架了我們母女時,
夫君正在府中迎娶他的青梅為平妻。
我倉促跑回府中籌借贖金,求他給五千兩。
可他卻冷漠道:「為了霸佔我,你可真是無所不用其及。」
我跪在地上磕得滿頭鮮血,
他卻無動於衷摟着青梅回屋洞房。
「想用女兒綁着我,做夢!」
「你們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多看一眼!」
如他所願我們真的死了,他卻瘋了。
1
山匪綁了我們母子時,我卑微祈求,蕭祈不會管我們的死活。
他們不信,「就算不在乎媳婦,還能不在乎女兒?」
他們扣押了女兒蕭茗,給我兩個時辰回去籌贖金。
回到府中的時候,蕭祈正在和秦梅馮瑤拜堂成親。
滿目紅色喜字映襯下,他溫柔多情地凝視着眼前的女人。
「瑤瑤,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他的聲音那麼輕柔,彷彿怕驚碎一場美夢。
好不容易熬到送入洞房。
我瞅着人少上前一把拽住蕭祈的衣袖,懇求道。
「蕭祈,山匪綁架了茗兒!求求你,借我五千兩!」
他停下腳步,回頭冷漠地看着我。
「馮思恩,這種把戲玩多了就沒意思了。」
「為了霸佔我,竟然想出綁架茗兒這個主意,你這個母親可真是無所不用其及!」
時間不夠了。
我顧不上自己的尊嚴,噗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拚命磕頭,鮮血很快染紅了身前的青石。
「求求你,就這一次。你不是要我讓位嗎,我答應你,只要你現在給我五千兩。」
「蕭祈,求你了……」
他不等我說完,重重踢了我一腳,滿目怨恨和疏離。
「想用女兒綁着我,做夢!」
「你們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多看一眼!」
說完不等我爬起來,他轉身關上了房門,乾脆又決絕。
2
尋蕭祈未果,我又倉惶跑到婆婆的院子。
她凝眉閉目,良久嘆了口氣。
「思恩,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有之事,你何必作踐茗兒!」
我心急如焚,拚命搖頭。
「不是的,不是的,茗兒真的被綁了。求您,借我五千兩,以後我一定還!」
她揮了揮手。
「下去吧!以後要賢惠淑德,不要再做這些上不得檯面的事情!」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我要去陪着茗兒,就算死我也要陪着我的女兒。
綁匪見我兩手空空而歸,不耐煩地上前扯住我的頭髮,將我的頭撞向山洞的石壁。
「臭娘們,耍我們呢!」
他們猶不解恨,幾個人上前對着我就是一通拳打腳踢。
疼,好疼。
「別打我阿娘,別打我阿娘!」
年幼的蕭茗狠狠咬住了綁匪頭目的腿。
綁匪頭目眼神陰狠,重重一腳將蕭茗踢到了牆壁上。
我可愛的茗兒,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腦袋重重磕在凸起的石頭上,沒了氣息。
我瘋了一般衝過去,緊緊抱着我的女兒,痛不欲生。
綁匪猶不死心,寫了一封勒索信送到蕭府。
誰知只帶回蕭祈的一句話。
「要死趕早!」
綁匪氣急敗壞,抓住我的頭髮一拳拳砸在我的臉上,一腳腳提在我的身上。
我閉上眼睛大笑起來。
綁匪捏住我的脖子,罵道:「別笑了,再笑老子弄死你。」
我嘴裡的血噴了出來,耳朵里滿是尖銳的轟鳴聲。
「那你就弄死我啊。」
拿不到贖金,他徹底失去了理智,發瘋似的打我一頓出氣。
末了還商量將我賣到最破爛的勾欄,讓我日日賣身賺錢。
茗兒已死,我對這世間再無留戀。
趁他們不備,我逃上山頂跳下了高高的懸崖。
突然身體一輕,我高高飄起來。
看着自己的身體快速墜落,摔在崖下的亂石中,四分五裂,慘不忍睹。
夜間閃着綠光的餓狼撲上來,最後只余累累白骨並破碎的衣衫。
3
本已摔死的我,此刻卻回到了蕭府。
蕭祈並不在新房中,而是懨懨地呆在書房,默默地出神。
我一個健步上去,對着他那張如刀斧雕刻一般的臉狠狠揮了過去。
我的手消散又聚合,而他也只是皺了皺眉頭,並未看我。
他看不到我的存在。
我……
死了?
我又上前對着蕭祈就是一通抓撓,但他仍然毫無感覺。
我真的死了呀!
我都死了為何還要回來看蕭祈這張討厭的臉?
蕭祈還穿着大紅的喜袍,臉上卻無白日見到的喜慶,疲憊地坐在椅子上,手撐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外面的腳步聲打破了一室的靜謐。
管家上前彙報:「大人,前去護國寺打探的人回來說,夫人和小姐並不在寺中。」
聽到管家的話,閉目凝神的男人眉頭一皺,睜眼時,眼裡滿是冷意。
「她整這一出又不是第一次,何須大驚小怪。」
管家想說什麼,但在看到他不耐煩的神色時,又閉了嘴。
「等她鬧夠了,自然會乖乖回來!」
可是蕭祈,這次我不會再回來了。
當年蕭祈並不是自願娶我。
不知因為什麼酒後我們睡在了一起,還被人眾目睽睽之下撞破。
這麼多年,蕭祈對我一直不冷不熱,非常冷淡。
但和他睡在一起也並非我所願。
我曾經解釋過,卻不想他依舊對我誤解如此深。
竟然會認為這是我自導自演的把戲。
蕭祈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最後揉揉眉心甩袖轉身出了書房。
我一路跟着他走在偌大的蕭府,不知不覺來到我的院落。
院中燈火寂滅、黑沉沉一片。
蕭祈站在門口往裡望了望,不知在想些什麼。
往日我在的時候,總是在門口留一盞燈,就怕他回來時看不清回家的路。
而我自己則在屋內一邊綉着花一邊等他。
想想自己那時的痴情,真是可笑的厲害。
蕭祈站了半晌,轉身朝着新房走去。
哼,真是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我們母子生死未卜,他還有心情去洞房。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會為這種人傷心難過。
我跟在蕭祈身後,對着他揮了幾拳頭,儘管無濟於事傷害不到他,但還是想出出心中鬱氣。
我想轉身離開,不想看他們恩愛的畫面,但是還未走幾步就被一陣強大的力量給拽回來。
上天真是可笑的很,活着時讓我求而不得,死了卻被困在他身邊。
誰知他在新房外躊躇片刻,又轉身回了書房。
我真是有點搞不懂這個男人了。
4
回到書房的頭,揉着額頭,煩躁地吩咐管家去準備醒酒湯。
管家很快端了上來。
蕭祈端起喝了一口,瞬間緊皺眉頭,一臉嫌棄。
「馮思恩,你怎麼煮的醒酒湯?」
成婚五年,我每天小心照顧他的生活。
因為他說不喜歡大廚房醒酒湯的酸味,我親自拜訪宮中退下的御廚、尋訪民間藥方,一次次嘗試終於熬出了酸甜可口的醒酒湯。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醒酒湯,其他看不到的地方,我也費盡心思盡量將他照顧得舒適貼心。
我飄至他面前,看着他因發酸緊皺的五官,幸災樂禍。
「酸死你得了!」
活着時我時時以他為天,時刻關注他的感受,哪怕自己受盡委屈。
如今死了,倒是可以肆無忌憚罵他,減輕心中的鬱結。
管家惶恐道歉。
「大人,醒酒湯是大廚房端過來的!」
「以前,您的醒酒湯都是夫人親自熬的,具體配方我們也不知道……」
「大人,您看還需不需要派人出去找找夫人?」
蕭祈神情有點茫然,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緊緊抿着唇,滿臉冷漠。
「馮思恩,好樣的,演戲演得這麼逼真!但告訴你,我不會上當!」
「不用找,若真出了意外也是她咎由自取!」
蕭祈,蕭祈,好硬的心腸。
就算不在乎我,但蕭茗好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卻如此冷血!
心口空蕩蕩,卻還是感到了徹骨的疼痛。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馮瑤率着丫鬟仆眾來書房找蕭祈。
我下意識地往人群里躲,可當別人從我身體里穿過去時,我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馮瑤看不到我的。
「蕭郎,洞房花燭夜你為何扔下我一個人獨守空閨?你可知他們會嘲笑我的。」
「你是不是因為馮思恩才這樣?」
馮瑤撒着嬌,硬生生擠進蕭祈懷中。
難道蕭祈真是因為我才獨自睡在書房?
已死的我竟然心中還抱有那麼一絲幻想,他心中是不是還有我。
「想什麼呢?我怎麼會為了馮思恩冷落你!」
「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畢竟你的肚子里如今可是有我們的兒子。」
蕭祈的回答徹底摧毀了我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難怪他昨天不在乎茗兒的死活,原來他和馮瑤早已珠胎暗結。
還未出生就篤定是個兒子。
難怪婆婆會同意蕭祈迎娶馮瑤為平妻。
馮瑤自得地摸了摸自己還未顯懷的獨自,略顯憂傷。
「蕭郎,這可是我們的兒子,雖然我如今是平妻但孩子終歸不是嫡出,以後若姐姐生下嫡子,那他可怎生是好……」
說著說著,馮瑤的眼淚如同掉落的珠子一般,從粉腮一顆顆滾落下來,好不楚楚可憐。
蕭祈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溫柔地寬慰她。
「放心吧,不會的。」
5
「早些年我已給她喝下絕子湯藥,這輩子她不可能再有子嗣!」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將我劈愣在原地。
我和蕭祈成婚第一年生下蕭茗,後來肚子再無動靜。
婆婆先是暗示,後來當著面赤裸裸指責我成婚多年未有嫡子。
為此這五年,我頂着巨大的壓力,喝進了不知多少湯藥,以致於我現在一聞到湯藥就噁心。
京城的神佛道觀幾乎被我拜了個遍。
我始終愧疚,小心翼翼抬不起頭。
卻不知都是他在背後搗鬼。
他眼睜睜看着我自己掙扎、折騰自己而無動於衷。
我同蕭祈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成婚後更是對他百依百順極盡溫柔。
他怎能如此冷血,就算不想我生他的嫡子,他大可以明說。
我憋足了勁,攥緊了拳頭,眼神里滿是憤怒和恨意。
用手朝他臉上打去,一次又一次,巴掌從他臉頰穿過,消散又凝聚。
明知道這樣做無濟於事,可我卻不肯停手,彷彿這樣真的能打到他。
「可惡、可惡,蕭祈你怎麼不去死……」
在蕭祈看不到的地方,馮瑤得意地揚了揚眉,繼續嬌滴滴。
「聽說姐姐昨晚未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生氣了?」
「蕭郎,我們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蕭祈聽聞此言瞬間陰沉了臉,不自覺推開馮瑤,返回書桌後面,從鼻子里冷哼一句。
「甭管她!」
「愛回不回,不回來正好!如果明兒再不回來,我就進宮稟報將你升為正夫人。」
馮瑤眼冒精光,歡喜之色躍然臉上。
蕭祈,如你所願,我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沒人阻擋你們感天動地的愛情了。
馮瑤在蕭祈的安慰下眉開眼笑離開。
我跟着她走出屋門,見她一下陰下臉,偷偷朝身邊的丫鬟使了個顏色,附耳說起悄悄話。
「找人去問問,馮思恩和她的賤種怎麼樣了。」
「告訴他們手腳麻利點,最好讓她們永遠別回來!」
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原來是他指使人綁架的我和茗兒。
這個惡毒的女人,還我茗兒。
我一下下上去撕扯她的頭髮,卻是徒勞。
她們漸漸走遠,我想要跟上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吸力拽回了蕭祈身邊。
我朝着蕭祈大喊:「就是你的好青梅馮瑤綁了我和茗兒,你知不知道?」
6
「你這個混蛋,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們,你們要如此糟蹋我們母女?」
蕭祈當然聽不到我的怒吼,他陰沉着臉,一聲不吭走到書案後。
拿出壓在一堆公文下的兩張紙。
上面寫着「和離書」,看樣子像是寫了很久的樣子。
原來他早已準備好了跟我和離。
早在我苦苦問醫求子的時候,還是在他和馮瑤苟合之時?
他盯着和離書半晌,又煩躁地將其推至一邊。
我現在一點不想看到他這張臉。
我只關心我的茗兒怎樣了,在那漆黑骯髒的山洞中,何時才能被人發現,何時才能入土為安。
想起茗兒,我又是一通心碎。
她命苦生在我的肚子里,爹不疼娘又是個沒用的護不住她,讓她小小年紀就失去生命,如今還一個人孤零零被扔在不知名的山洞。
「蕭祈,求求你,你去找找茗兒,好好收殮她。」
「只要你做到了,我們就恩怨兩清,互不相欠!」
第二章
無論我再如何哀求,蕭祈都聽不到。
也是,活着時候哀求他尚且當做沒看見,更何況死後。
這是我死後的第三天,也是他和馮瑤三朝回門的日子。
一大早他和馮瑤就收拾了整整三車的禮物,浩浩蕩蕩往馮府走去。
他果然是真心喜歡馮瑤,願意給她做足臉面。
想當年我和他成婚回門時,他借口公務繁忙,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回了娘家。
我看着他們闔家團圓、好不熱鬧。
蕭祈卻不合時宜問了一句。
「思恩最近有沒有回來跟你們借錢?」
馮父和馮母對望一眼,連連搖頭。
騙人,那天我來過馮府的,正好碰到馮母。
只是我無論如何哀求,她還是狠心叫人將我趕了出去。
親身經歷一遭,才知自己這一生活得有多失敗,大難關頭,沒有一個人願意幫我。
「蕭郎,你是不是還在擔心姐姐?」
「要不,你去找找她們吧?」
馮瑤半是委屈半是誠懇地建議,大眼睛水汪汪,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馮母適時插話。
「思恩自小心思重,嫉妒心強,許是躲在哪生悶死呢!」
才不是,嫉妒心強的一直都是馮瑤!
原來我自小敬重的養母,在背後是如此形容我。
蕭祈並未附和,心事重重吃着飯。
飯後他坐立難安,以公務為名提前離開了馮府。
誰知道他騎馬徑直回了家。
剛進門便問:「夫人回來了嗎?」
管家擔憂地搖搖頭,「沒有。」
「這兩天也沒人再來送信?」
「沒有!」
「你去將前兩天收到的勒索信拿來,我再瞧瞧!」
管家一臉為難,躬身小聲回復。
「那封勒索信被大人您丟進了火堆!」
7
他猛地抬頭看向管家,嘴唇動了動卻未出聲。
他煩躁地撓了撓頭,憤怒地將身邊的凳子踢倒在地。
管家在旁邊瑟縮着身子,探着頭小心翼翼猜測。
「夫人的娘家還未去看過,您看……」
「還不快派人去看看。」
管家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暴躁的蕭祈打斷。
管家正要轉身去吩咐,蕭祈又將他叫回來。
「算了,我親自去一趟吧。」
他騎馬奔着京郊而去,出了京城下了官道,路面開始崎嶇不平。
這還是我們成婚後他第一次來我家,卻是因為要找我出來和離讓位。
何其諷刺。
鄉村的屋子並不比高門大院,只是簡單的幾間草房,籬笆紮成的院牆。
還未走到跟前,就聽到我娘和弟弟的談話聲。
我娘因着這個月我未使人來送錢,正喋喋不休罵著我。
罵著罵著卻說出很久之前的事情。
我和馮瑤出生被抱錯。
我這個假千金鳩佔鵲巢在馮府金尊玉貴長大,更是早早和蕭祈定下了親事。
從小到大,我都跟在蕭祈身後,是他寵愛的小尾巴。
他說會照顧我一輩子。
只是所有的美好都在及笄那邊變了顏色。
及笄那年,京郊一對村民找上門,說我是他們抱錯的親生女兒,而他們領來的女孩才是馮府真正的千金。
滴血認親後,我這個假千金毫無懸念被打回原形。
馮家父母抱着馮瑤喜極而泣。
而我的親生父母對着馮家父母千恩萬謝,感謝他們將我養大成人。
為了感念他們的養育之恩,甚至將我的名字改成了「馮思恩」。
希望我一輩子記得他們的恩德。
養父母原本不介意讓我繼續留在馮府,但馮瑤卻激烈反對。
「你們是不是不要我了?告訴你們,有我沒她!」
無奈之下,蒼白的我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親身父母拽着回了京郊所謂的家。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事實的確如此,漏風的房間冬天冷得要死,夏天又擋不住蚊蟲。
嬌養了十多年如青蔥一般的手,只是過了一個冬天,就長滿了凍瘡和老繭,慘不忍睹。
我不怨怪生活的艱苦,如果要怪只能怪命運的無常。
我唯一難以割捨的也只是心心念念的未婚夫蕭祈。
但是他一次也沒來看過我。
剛開始馮府還會使人來看看我,後來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再後來沒了任何音訊。
此時我的親生父母終於露出了他們本來的面目。
8
他們之所以換回我,只是因為我的弟弟得了一種怪病。
神婆說需要嫡親血脈的心頭血入藥方可成。
親生父母捨不得自己的身體受到一點傷害,於是想起了我。
為防止我逃跑,他們將我囚禁起來,非打即罵。
我一直祈禱蕭祈能來看我一眼,如此也能求他看在以往面子上救我於水火。
但是希望在一天天漫長的等待和煎熬中一點點破滅。
我只能裝作對他們言聽計從,來換取虐待能少一點、看管能松一點。
我終於等來了一個機會,偷偷跑了出來。
光着腳跑了好幾十里的路跑回馮府,卻被他們當做乞丐趕了出來。
我又偷偷跑到蕭府外面等。
等到蕭祈一臉溫柔將馮瑤請下花轎。
他們郎才女貌如此般配,而我只是陰暗角落的臭蟲,上不得檯面。
從我回自己家的那刻起,我和蕭祈之間已是天塹鴻溝。
求助的腳無論如何也邁不出去。
毫無目的行走着的我,很快被後面追上來的父母抓了回去。
一頓毒打在所難免,只是都比不上心已死。
因為長期遭受折磨,心頭的傷口反覆無法癒合,再加上我心如死灰,身體一日日虛弱下去。
及笄後的第二年,父親外出採藥摔下懸崖。
母親認為我是掃把星,剋死了父親,更是對我非打即罵。
家中銀兩越來越少,母親將主意打到了我頭上。
我生辰前一天,她跑到馮府,巧舌如簧,以對馮瑤的養育之恩及馮家父母對我多年的照顧之情,懇求他們接我回來過最後一個生辰。
馮家來人接我的時候,我真是萬分感念上天,以為終於要出那個火坑。
馮家父母見我短短時日老了很多的樣子,起了惻隱之心。
連蕭祈也同情地多看了我幾眼。
母親卻哭訴我是因為過慣了好日子,回家過不了苦日子,自己將自己折磨成這樣。
所以她才厚着臉皮希望馮府能將我接回來過個生辰。
她將慈母心腸表演得淋漓盡致,而我成了十足十嫌貧愛富的膚淺之人。
生辰宴那天,母親端來羹湯,我毫無防備吃了下去。
再次醒來時,卻是眾目睽睽之下,和蕭祈躺在一張床上。
地上凌亂的衣服、身上曖昧的痕迹,昭示着我們已經生米煮成熟飯。
9
蕭祈當時看我的眼神,裡面透着死寂和厭惡。
「馮思恩,你可真是下作噁心!」
那時已經發懵的我不懂他為何如此說,畢竟是他碰了我,我並沒有強逼他。
馮家父母更是對我失望透頂,他們好心接我回來過生辰,卻讓他們成了京城的笑柄。
馮瑤更是因此發了瘋,她上前撕打着我。
「馮思恩,你思的恩在何處?」
「你這個卑鄙小人,偷了我十幾年的人生還不滿足,還要搶我未來的夫君?你要不要臉!」
我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但是無論如何,眾目睽睽之下我失身於蕭祈。
再加上馮府真假千金的事捂着並未傳揚。
最終我嫁進了蕭府。
而蕭祈、馮家父母和馮瑤恨毒了我。
這場鬧劇終於在今天找到了答案。
原來是母親為了傍一個長期的搖錢樹,算計給我和蕭祈都下了葯。
他一直以為是我不知自愛主動獻身,婚後更是對我冷淡疏離。
蕭祈緊緊攥着拳頭,臉上蒙上了一層陰翳。
他勒轉馬頭,瘋狂奔跑起來。
不知是風沙眯了眼還是突如其來的真相太過赤裸裸。
他眼睛泛紅,雙手死死抓着疆繩,手掌被勒出了鮮血,一滴滴滴落在來時的路。
「馮思恩,你在哪裡?」
「你出來,你快出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也是被逼,為何不告訴我你的處境?」
我說過啊。
那件事發生之後他一直躲着我,好不容易堵住了他想要解釋。
但他冷冷將我推倒在地。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會相信,你就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蕭祈騎着馬奔回府中,在門口遇到了從娘家回來的馮瑤。
「蕭郎,你去哪了弄得身上髒兮兮的。」
蕭祈丟下一句「還有事忙」就匆匆進了府。
他直奔我的院子而來,一腳踢開塵封了好幾天的屋門。
桌上一張紙被風帶起,飄至空中最終飄到了他眼前。
「和離書。」
10
是了,我突然想起。
之前他說要娶馮瑤為平妻時,我就做好了和離的準備。
只是那段時間我總也等不到他,只好自己寫了和離書,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只要簽字送去官府備案就會生效。
只要他過來看過,哪怕一眼也能看出我已存了和離的心。
那時見他忙着籌備婚禮,我不願成為府中眾人憐憫的對象,所以想帶着茗兒去護國寺住一段時間。
只等他簽完和離後,我就帶茗兒遠離京城。
只是沒想到卻遭到了綁架。
「大人,您看,夫人桌子上還留下了一根簪子!」
他瞳孔微縮,臉上出現了震驚的神情,自言自語道。
「怎麼會,這跟簪子怎會在此……」
成親至今五年,這跟簪子是我最愛的,日日別在頭上。
馮瑤及其他人曾嘲笑過,說我窮瘋了,日日只有一根簪子做裝飾。
但他們不知,這跟簪子是蕭祈送我的。
成婚後一個月我診出了身孕。
那晚蕭祈喝得有點多,他進了我的屋子,動作輕柔撫摸着我還未顯懷的肚子。
「這跟簪子被護國寺高僧加持開光,能保佑你們母女健康平安,是我特意求來的!」
「從今往後你要一直戴着它。」
那個簪子是我喜歡的芙蓉花玉簪,芙蓉花的樣子設計得如同一個「思」的樣子。
因為一根簪子,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對我們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我相信他心中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願意等他放下心結與我在一起。
如今回頭看,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只是一根簪子罷了。
他輕輕撫摸着那根瑩潤的玉簪,眼底情緒翻湧。
「思恩,別玩了,快回來吧!」
話音剛落地,外面下人匆匆來報。
「大人,京畿衙門接到報案,護國寺附近的西山山洞有人遇害,疑似小姐……」
下人跪在地上,聲音越說越低。
「啪嗒!」
蕭祈手中的簪子一下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如同我們之間脆弱的感情,早已千瘡百孔。
11
他整個人如同失去了靈魂,癱坐在地上。
隨即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喃喃自語。
「不會的,不會的!」
「思恩和茗兒不會有事,他們肯定弄錯了,我要親自去看看。」
說完徑直衝出了蕭府,隨着候在門口報信的衙役一起來到當初關押我和茗兒的山洞。
剛進山洞,我一眼看到了我可憐的茗兒。
身體已經腫脹發臭,面目被野物啃咬的已辨不出了模樣。
「茗兒、茗兒……」
我痛心地跑過去想要再抱一抱我的女兒,
我的茗兒那麼乖,笑起來眼睛彎彎如同月牙,小嘴甜甜地喊着「娘親、娘親……」
如今卻這般凄慘!
蕭祈,馮瑤,這都是你們害的!
我都願意和離成全你們,你們為何還要如此殘忍!
我又返回身對着蕭祈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蕭祈看着洞中的情景,如同受到驚嚇一般退後了一步。
「你們弄錯了,弄錯了,這不是我的女兒!」
「我的女兒蕭茗和她阿娘在一起,這裡沒有她阿娘,一定是搞錯了。」
蕭祈踉踉蹌蹌轉身,想要逃離這個鬼地方。
管家卻上前一步,從茗兒袖袋中拽出一個小小的荷包,裡面是用草扎的一個螞蚱。
「大人,這個您認識嗎?」
蕭祈猛地睜大了眼,神色惶恐悲痛,伸出手顫抖地想要觸碰卻又不敢。
蕭祈對我冷淡,連帶着對茗兒也不熱絡。
前一陣蕭祈生辰,茗兒偷偷想準備一份生辰禮。
我告訴她親手做的禮物更有意義。
為此她跟手藝人偷偷學師,自己親自扎了一個草螞蚱,準備送給蕭祈。
只是生辰那天剛拿出來就被眾人嘲笑。
馮瑤更是說她上不得檯面。
茗兒很傷心,我安慰鼓勵她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知她竟然偷偷藏起了那個螞蚱。
蕭祈茫然無助地看着那隻已經褪色的蚱蜢,閉了閉眼,拚命搖頭。
「這一切肯定都是馮思恩的詭計!」
「她上一次就是這樣不見了,讓大家興師動眾找尋!」
「這次也是她故技重施對不對?」
兩年前一個大雪天,我被人綁架。
蕭府全體出動找尋失蹤的我。
我被扔在冰天雪地的山洞,周圍是閃着綠光的狼群。
蕭祈找到我時,我已經嚇傻。
「別過來、別過來……」
蕭祈一把將我抱住,柔聲安慰「別怕別拍……」
那是成婚後他第一次正面回應我的感情。
我覺得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誰知幸福只是短暫的那麼片刻。
前來幫着尋找我的公公被狼群攻擊、大雪天又看不清山上的路,一腳踩空摔了下去再也沒醒過來。
婆婆看我的眼神滿是怨恨,蕭祈對我的態度越發冷漠。
馮瑤更是挑撥離間說綁架只是我自導自演的把戲。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他們漸漸將悲傷轉移成對我的怨恨。
「如果不是,為何當初只有你自己在山洞?」
「綁匪綁了你為何不來要贖金?」
是啊,我也不理解為何綁匪那麼對我,他們將我打暈扔在山洞自生自滅。
我的沉默成了他們攻擊我的理由。
我和蕭祈剛緩和的感情急轉而下。
他日日借酒澆愁,喝醉了搖晃着我。
「馮思恩,你怎麼不去死,你要是死在那場綁架中多好!」
如今我真的死了,遂他願了,他為何又擺出這副悲傷的樣子?
正在此時一個獵戶打扮的人慌慌張張跑來。
「大人,山下疑似有失蹤人員的蹤跡。」
12
他猛地上前,緊緊抓住那個獵戶,急切地問:「人還活着嗎?」
獵戶見此嚇得瑟瑟發抖,咽了咽口水低頭小聲說道。
「已被野獸啃噬得只剩白骨。」
「小的只是看着周圍散落的衣物料子金貴,猜想應該是高門大戶的人,所以前來稟報。」
蕭祈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眼神空洞木訥。
「不會的,肯定不是思恩!」
「思恩小時候最怕疼了,她怎麼會被野獸噬咬?一定是弄錯了。」
蕭祈,小時候的馮思恩只是恃寵而驕仗着有人疼有人愛才嚷嚷怕疼。
長大後的馮思恩早已不怕疼了,因為疼了太多次,因為身邊再也無人在乎我是否會疼。
管家默不作聲隨着衙役到了山崖下面,看着散落的衣物,終於確認了那就是我馮思恩。
管家一臉哀傷,嘆了口氣湊到蕭祈身邊。
「大人,周圍散落的衣物確認是夫人失蹤時所穿戴!」
「應該可以確定夫人她……已經沒了。」
蕭祈聽聞此言,抱着頭痛苦地蹲在地上。
「怪我,都怪我,思恩求我借她五千兩,說只要五千兩就可以救他們娘倆,可我卻不信,我怎麼可以不信她……」
他使勁捶打着自己的腦袋,一臉懊悔和悲慟。
「我該死,我才該死!」
「是我害了她們娘倆,是我……」
半晌他站起來,臉上已恢復了平靜。
「吩咐下去,動用蕭家所有的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綁匪的下落!」
他一步一步走向散落的白骨,仵作正在詳細地檢查。
「死者生前應該受到強烈的毆打,胸骨骨折、頭骨前額凹陷……」
蕭祈的手在身側越攥越緊,雙眼通紅。
檢驗完畢,他如同珍寶一般一根一根將我歸攏至木盒中。
「思恩、茗兒,我們回家了……」
早幹什麼去了,如今裝作一副深情痛苦的模樣給誰看。
我百無聊賴打着哈欠,最近感覺精力越來越不濟。
如今他已發現我們娘倆,能將茗兒妥善安置,我已放了一半的心。
我不知自己為何還逗留在人間,不過也好,如果能看到歹人的下場我想自己也能安心輪迴。
蕭祈到家時,馮瑤正在門口焦急地等着。
一看到蕭祈,她迎了上來。
「蕭郎,聽說找到姐姐了,她人呢?」
蕭祈默不作聲,繞過她往裡走去,突然停下腳步陰沉沉看着馮瑤。
「你說誰會綁架思恩?」
馮瑤閃爍着眼強撐着笑。
「妾身哪知道,興許是姐姐在外面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人。」
蕭祈深深看了她一眼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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