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都是做街坊生意的,鄰里鄰居的老熟人。
白髮蒼蒼的老街坊,搖搖頭,深深地“唉”了一口長氣,把錢放在收銀台的桌面上,掏出手機,操作了半天,才打開微信,掃碼買了單。
“老闆,你沒事吧?”質樸圓臉的服務員阿漁,放下手裡被用過的碗筷,走了過來,看着他的臉色,滿眼擔心的問她。
雷偉韜愣了愣,拿起放在收銀台邊的煙和打火機,道:“我突然有點事,這裡就交給你和樺仔了。”
“好的,韜哥,你就放心吧,這裡有我和樺仔,肯定沒問題。”阿漁看着雷偉韜的背影說。
雷偉韜習慣性嚮往右邊走,只是剛過了一個街口,他就像被人點了穴,一動也動不了。
他不想回家,因為他沒有家了。他的老婆不要他了,他還回那個家幹嗎?
家裡,還有她的一顰一笑,還有他再也不想看到的結婚照,結婚照的相框里,她笑盈盈的站在他的身旁。
此刻想起,竟是這麼的滑稽。
他苦笑一聲,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他在大路上狂奔起來,他不知道他跑了多久,他只知道他再也沒有辦法抬動自己的雙腿,他只能用雙臂撐着膝蓋頭,看着亦已偏西的日頭。
眼眶酸澀得厲害,有淚卻沒什麼道理可以遷怒流出來。
雷偉韜抿了抿唇,乾咽了一下唾液,把酸澀的淚液逼了回去。塞在口袋裡的手機在響。他不想接,卻又不得不拿出來看。
可是,只看一眼,他就想把手機狠狠地扔出去。只因是母親打來的。如果,不是因為母親,他跟老婆田翊涵的婚姻絕對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局。
然舉的高高的手臂,在舉到酸疼之後,還是被塞進了褲袋,他咬着牙,任由手機在口袋裡不停的響。
母親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不用說他也能猜到母親想問他什麼。
他不想回家,他只想喝酒。酒,是這個時候他能想到他最需要的東西。酒,能麻醉他的神經,能緩解他不斷上涌的痛楚,能讓他在這個短暫的時刻,忘記千辛萬苦求來的老婆,終於還是被他弄丟了。
恍恍惚惚間,他跟沒頭蒼蠅般闖進離他最近的酒吧。
一屁股坐在吧台前的高腳凳上,手臂擱在吧台上,煩躁的不停敲擊着吧台的桌面說:“麻煩給我來一杯,最烈、最猛的酒。”
調酒師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在酒吧還沒開業,就闖進來的傢伙,並放下手裡正在擦試的酒器,走了過來,“好的,先生,幫您調一杯血腥瑪麗,可以嗎?”
雷偉韜皺眉,收起不停敲擊檯面手指,握成了拳頭,輕捶了一下檯面,這才說:“只要度數是最高的酒,就行。”
“好的,您稍等。”
調酒師沒有再出聲,開始往杯里倒入伏特加、番茄汁、檸檬片、芹菜根等······瓶子在空中拋來拋去,他心裡想的卻是:這是一個可憐的男人,不知道正在遭遇什麼樣的挫折?
雷偉韜看着送到跟前的酒杯,端起來,一口悶了。酒液入喉,刀刃般肆虐,在疼極焦黑的胸腔上熊熊點燃,這酒的度數果然不負盛名,雷偉韜豎眉,“再來一杯!”
“好的。”
杯來,杯盡,如此循環,片刻不到,雷偉韜並感覺眼前的景象,好似變得越來越飄逸,模糊起來。
他甩了甩頭,又揉了揉眼,老婆田翊涵那秀美的臉龐,柔軟似水的身姿還是飄飄然然的衝擊着他的視野······他不禁傻笑出聲。
調酒師抿了下唇角,看着再次舉杯湊近嘴邊的男人,拿起話在吧台邊上的搖控器,按開了音樂鍵。這位客人,一口氣連喝好幾杯,他應該很快就要找人來,把他扛回家了。
音樂鍵被打開,潺潺的音樂從裡面流趟出來,是大歡唱的《化風行萬里》,
就一句對不起結束當初的約定
你轉身離開得毫不猶豫
被遺忘的曾經又泛起了漣漪
有多可惜卻無能為力
有人提你姓名我假裝着不在意
可心裡的傷已經抹不去
花凋零的寒季等不來你的歸期
你看不見我哭紅的眼睛
我化風行萬里越過大海找尋你
你卻似一場雨落入了我的心底
關於我的一切因你才風和日麗
你怎麼狠下心把我丟在黑夜裡
我化風行萬里飛過千山找尋你
你卻似一輪月高掛在遙遠的天際
我眼裡的風等着說給你來聽
而你似那泡影消失在我的世界裡······
是的,她就要這樣消失在他的世界裡了。真的就要這樣,消失在他的世界裡的嗎?
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這麼的狠心?
就這樣把他丟棄在黑暗裡······
“再來一杯。”雷偉韜嘴上說著,手掌拍打着桌面,眼睛卻眺出了玻璃窗外,目光拉得很長、很長,也不知道要飄到哪裡去?
她搬走了,他連她搬到哪裡去,他都不知道。她不肯告訴他。
“先生,您不能再喝了。”調酒師善意地勸解。
雷偉韜聽音,怔忡片刻,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一個身三個頭的調酒師,撕吼道:“你怎麼那麼多的廢話?再來一杯,不懂嗎?你……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是……是不是?”
“先生······”調酒師驚駭地看着揪着領口的衣服,皺眉道,“好吧,那我就再幫您調一杯。”
“好!再調一杯的好,就再調一杯,就······就,就好!”雷偉韜鬆開了揪在調酒師領口的手,臉貼在吧台上,咧着嘴,喃喃自語,一聲緊一聲的喊着,“再來一杯,再來一杯就好,就好……”
調酒師無奈地搖頭,整理被揪出皺紋的領口。看來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男子。
這樣的戲碼,在這樣的場所里,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要看多少場?
人啦,得到的時候都不知道要珍惜。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痛徹心扉,又有何用?怨得了誰呢。
雷偉韜抬臂,揮舞着雙手,“酒酒酒,酒!酒呢?”
“酒在這裡。”調酒師說著遞上了一杯涼白開。
雷偉韜本能的握住,仰頭,一飲而盡,將空空的杯底推給調酒師看着說道:“再來一杯!”
啊這……調酒師一愣。
雷偉韜頭一歪,臉貼在吧台的桌面,“嗚嗚”的哭得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