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七出之條犯了三條,自知不配為墨家婦,今日便自請下堂

2022年12月12日22:53:10 故事 1765

“我娶你,只是為了報恩,再無其他。”

回過神來,她已將寫好的休書放在桌上。

“妾身一無所出,二患惡疾,三善妒,七出之條犯了三條,知不配為墨家婦,自請下堂。”

墨殷禹看着信封上大大的“休書"二字,右眼一跳。

好半晌,他才抬眸看向柳沉穎,目光寒寂。

"又在鬧什麼?”

柳沉穎指尖微顫,柔弱的聲音帶着堅決。

“老夫人已擇了幾位溫婉的小姐,準備給您納妾,沒了我,大人足以匹配更優秀的女子。”

墨殷禹聞言,心底莫名湧上一股惱意:“就因為我不陪你回鄉祭拜,你就三番四次鬧,連這些莫須的罪名都編出來,是不是一定要我陪你回去才能消停!”

“不用了。”柳沉穎已不願再多言。

墨殷禹看着她一副不服軟的樣子,頓覺惱火。

“好!本官如你所願。”

潦草簽下名字,便甩給了她。

紙張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孤零得好似隨風而逝。

柳沉穎彎腰撿起,默默收好。

臨走前,柳沉穎最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祝大人往後前程似景,娶到自己心儀之人,兒孫滿堂。”

這時,杏兒的聲音從外傳來:"夫人,行囊已經收拾好了。”

墨殷禹微怔,驟然轉惱怒。

這個女人竟連行囊都收拾好了!

“柳沉穎,我沒功夫陪你胡鬧!”他怒斥道。

但門外的柳沉穎,再也沒有回頭。

錦州千戶府,燈火闌珊。

冰冷的雪鋪滿了屋檐和青石路,冷風呼嘯。

屋內,柳沉穎看着眼前掉漆的木盒,緩緩打開。

裡面裝滿了母親寫給她的家書,雪白的宣紙有些泛黃。

她從中抽出一封。

“宣帝年五月:月兒,娘不日啟程來錦州,你弟弟五歲了,嚷着要見你,我們一家人很快就能團聚。”

她握着信箋的手緊了緊,隨即又從中抽出一封。

“宣帝年六月:你爹含冤入獄,柳家難逃罪責,你務必儘快嫁給墨大人,保全自己……”

柳沉穎攥緊手裡的信,指尖泛白,眼眶泛紅。

三年前家逢突變,柳家滿門抄斬,她還未趕回永州便是天人永隔。

這時,門外傳來丫鬟小梅行禮的聲音:“大人。”

聽見聲音,柳沉穎連忙收好手中的木盒。


門開,一襲飛魚服的墨殷禹走了進來,行走間,隱約可以看見一些褐色的血跡。

“你回來了。”柳沉穎上前準備幫男人更衣。

手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墨殷禹身軀微斥,冷聲拒絕。

“本官自己來。”

柳沉穎的手倏地落空,澀然地收回了手。

成親三載,他依舊厭惡她的觸碰。

還沒回過神來,又聽墨殷禹說道:“往後不必做這些無用功。

說完,他徑直走進側室,獨留她站在外廳。

半晌,墨殷禹換了乾淨的衣服走了出來,似乎又要出門。

“夫君。”眼看男人即將離去,柳沉穎小心翼翼開口,“一月後是我家人的忌日,可否與我一同回鄉祭拜?”

墨殷禹蹙緊眉:“我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

屋內瞬間一片寂靜,只餘下狻猊神獸香爐飄出來的檀香

柳沉穎的聲音很輕:“我知道你忙,但這是我最後一個要求。”

“最後一個?”

男人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滿是不解。

柳沉穎垂下眼帘,蓋住眼底苦澀:“是。”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墨殷禹眉宇冷峭。

柳沉穎垂在兩側的雙手攥緊幾分。

“當初柳家遇難,你娶我便已還了過往之恩,這三年是我一意孤行束縛了你,待祭拜完二老,我便自請下堂。”

“你要和離?”男人眼底終於湧起不一樣的情緒。

柳沉穎正要開口,窗外傳來一道靈動活潑的女聲。

“墨大人,同僚們讓我問您何時啟程前往慶功宴。”

柳沉穎微怔,早就聽聞錦衣衛中有一女子夏瑩,辦事機敏與墨殷禹配合默契,形影不離。

眼下他竟然將人帶了回來?

一時間,柳沉穎心中五味雜陳。

眼見墨殷禹的視線還落在自己身上,她啞聲道:“我意已決。”

聞言,墨殷禹拂袖一揮:“無理取鬧!

柳沉穎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眸底只剩悲涼。

身穿飛魚服的夏瑩不知說了什麼,男人的腳步竟慢了下來。

看着他們並肩的背影,柳沉穎竟覺般配得刺眼。

心底一陣陣忽來細密的悸痛,讓柳沉穎臉色慘白。

連忙從袖口中掏出一瓶葯,顫抖着手將苦澀的藥丸吞進喉嚨。

她的心疾越來越嚴重了……

良久,待疼意消散,柳沉穎才緩緩移動到金絲楠木桌邊,隨即坐下。

桌上擺着一張白皙的宣紙,還有已研好的黑柳。

她拿筆粘上柳汁,落筆。

“休書。”

第二章守歲

墨殷禹這一走,便走了半月有餘。

柳沉穎守在府中,一個人用膳,一個人看書。

轉眼到了除夕夜。

大街小巷燈火通明,唯有墨府清冷蕭瑟。

柳沉穎聽見外面傳來孩童的歡笑聲和鞭炮聲,有一瞬間失神。

夜更深,喧囂聲漸靜,她眸底的光也漸漸變得黯淡。

在她落寞起身之際,外頭傳來腳步聲。

墨殷禹冷漠的身影踏着寒露進來,他冰冷的視線掃過桌上早已冰冷卻豐盛的菜肴,微微蹙眉。

“往後守歲不必等我。”

柳沉穎步子一滯,剛要開口,卻驀地聞到一股花粉香縈繞在鼻翼。

她拿起帕子捂住口鼻,臉色微白。

因患有心悸,她自小便對香味格外敏感和排斥,所以這些年她的寢房只燃檀香。

墨殷禹身上的花粉香,是從何處染來的?

恍惚間,柳沉穎想到了那天同他一起離開的錦衣衛夏瑩。

“以後,不會了。”她微不可聞的聲音被風吹逝。

墨殷禹擰眉掃了她一眼,寡冷躲閃的樣子讓他心生躁悶。

“我最煩你這副柔弱不堪的模樣!”

說完,他轉身進了側室。

“砰—”

朱紅的門緊緊關閉。

柳沉穎定在原地,心抽疼得厲害。

她扶着桌角,無力地跌坐在一旁的綉墩上。

“咳咳……”喉間的腥癢,讓她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一股腥意湧上舌尖,柳沉穎連忙用帕子捂住嘴唇,緩緩張開帕子,入目一片刺目的紅。

她瞳孔驟縮,有些慌亂的擦乾唇上的血跡。

半個時辰後。

柳沉穎推開緊閉的門,輕輕進了卧房。

室內一片寂靜,墨殷禹合衣躺在床榻上,雙眸緊閉似是已經睡着。

柳沉穎在他旁邊躺下,連日來緊繃的神經得以放鬆下來。

冷風襲來,她微微一顫,手在被子底下摸到了一片溫暖的衣角。

下一秒,就被無情的拂開。

“睡吧。”

墨殷禹的嗓音透着疏離,翻身背對着她。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柳沉穎抱着自己蜷縮在床邊,彷彿全天下只剩下她一個人。

夜深。

柳沉穎輾轉難眠。

每到臨近祭拜親人之時,她便寢食難安。

迷迷糊糊的,她見一男童自黑暗而來,一聲聲喊着:“姐姐,姐姐……”

稚嫩的孩童滿臉天真,眸光璀璨如星。

但下一瞬,小男孩的面容驟然痛苦,血色從頭頂籠罩,將他的小小的身形吞噬。

“不要——!”

柳沉穎從夢中驚醒,卻對上墨殷禹冷漠的眼神。

她紅着眼眶撲進他的懷裡,雙手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襟,彷彿這是她唯一的依靠。

“夫君,我又夢見弟弟了,他一直在喊我,說他好害怕……”

她話音剛落,墨殷禹便拂開她的手,沒有一絲溫情。

黑暗中,男人的聲音冷到極致。

“你還要玩這種把戲到什麼時候!”

柳沉穎一怔,澀紅的眼眶染上幾縷無措:“對不起,我忘了。”

他不喜人觸碰……

不,是獨獨不喜歡她的觸碰。

墨殷禹看着她單薄的身影,莫名湧上一陣燥意。

他掀開被子冷漠起身,拿起掛在屏風上的衣服穿上。

柳沉穎見狀,趕忙拉住他的披風。

“你不用走,我走。”說完支起身子,打算下床。

墨殷禹冷冷看着她,只覺厭煩。

大半夜的還耍以退為進的手段,若是傳出去,別人只會說他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德不配位!

“我沒有苛責女人的習慣。”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披風從柳沉穎手中抽離,她手一空,眸底的苦澀翻湧如海。

冷清的風拂過,讓柳沉穎再無一絲睡意。

她看着妝奩上陳舊的木盒,微微晃神。

打開木盒,引入眼帘的是她曾執筆的休書。

柳沉穎剛拿起,喉間就泛起癢意,一陣咳嗽。

“咳咳——”

她忙用帕子捂住嘴唇,卻還是有滴血落在了“休”字上。

看着染紅的“休書”,柳沉穎耳邊迴響起大夫說過的話:“夫人,您本就患有心悸,又長期鬱結於心,怕是性命不足三月。”

如今,已離大夫的診斷過去月余……

第三章納妾

柳沉穎垂下眼眸,斂去心底的澀意。

休書已臟,她只得重新書寫一封。

掌燈來到桌邊,她提筆剛要再提‘休書’二字,看着那血跡,最終改寫成:遺書。

一番折騰,柳沉穎已沒了安寢的心思。

一坐到天明。

小梅掀開兩側的珠簾,端着洗漱的盆進來。

她看着柳沉穎憔悴的神色,就知道自家夫人又坐了一夜。

“夫人,今日大年初一,您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小梅擔憂道。

柳沉穎緩緩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我心中有數。”

梳洗打扮一番後,她起身去了老夫人院中如常請安。

墨老夫人是墨殷禹的娘親,亦是墨家當家主母。

柳沉穎到廳內等了半個時辰,老夫人才在嬤嬤的攙扶下從緩緩出現。

“兒媳給娘請安。”柳沉穎微微屈膝行禮。

墨老夫人當即就冷着一張臉。

“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的夫人,天天這副羸弱不堪,也難怪昨夜我兒棄你而去!”

柳沉穎一怔,沒想到昨夜之事已傳至老夫人耳中。

“是兒媳的錯。”她低着頭,聲音微澀。

墨老夫人看着她逆來順受的模樣,愈發覺得晦氣。

“憑我兒的身份連公主都娶得,若不是你以恩相挾,怎會輪到你做我墨家婦!”

柳沉穎維持着屈膝的姿勢,垂眸靜靜的聽着訓斥。

這些話,三年來她聽了無數次,早已心平氣和麻木無感。

墨老夫人訓斥累了,將自己早已定好的決策道出。

“成親三年無所出,你既不能延續我墨家香火,自去給我兒尋一門妾室,誕下子嗣。”

柳沉穎心猛地一顫,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攥緊了衣袖。

“母親也知夫君的性子不喜受人擺布,兒媳恐不能做主。”

墨老夫人當即沉下臉:“你這毒婦,是想我墨家在你手上絕後嗎?!”

柳沉穎垂着眼帘:“兒媳不是這個意思。”

墨老夫人轉動着手中的佛珠,語氣帶慍:“你既同意,那納妾一事便定下來。正好我娘家有幾個侄女,身體康健又溫婉賢良,定能與你相處得來。”

柳沉穎愣住,雙腿似是灌了鉛似的釘在原地。

老夫人哪裡是讓她自己去為墨殷禹尋一門妾室,分明就是在等她這句話。

不一會兒,廳內進來幾名女子,各個容色俏麗。

柳沉穎看着她們生動的容顏,心底泛起陣陣酸意。

她竭力不讓自己在人前失,而墨老夫人的話卻再度給了她打擊。

“你務必要讓我兒同意納妾,為墨家繁衍後嗣。”

柳沉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老夫人院內離開的。

她渾噩地走着,心情始終都靜不下來。

“夫人,咱們到姑爺辦差的地方了。”身邊的小梅提醒道。

柳沉穎這才回過神來,忙轉身準備離去。

小梅忍不住叮囑道:“夫人,您可千萬不要和姑爺說納妾事情,否則姑爺定會不喜。”

這時,身後傳來侍衛的聲音:“墨大人”。

柳沉穎腳步一頓,轉身望去。

只見墨殷禹和身穿飛魚服的夏瑩並肩而行。

雪天地滑,夏瑩腳下一滑,墨殷禹的手穿過她腰間,穩穩接住了她。

這一刻,柳沉穎的世界萬籟俱寂,只剩下雪“刷刷”落下的聲音。

喉間倏然泛起腥銹,她連忙用帕子捂住嘴唇。

心底的痛意一點點蔓延,直至四肢百骸。

柳沉穎怔怔看着夏瑩笑盈盈地柳過墨殷禹,隨後兩人四目相對,默契的離開。

雪花飄落,映得他們二人的飛魚服是那般般配……

一剎那,柳沉穎失去渾身力氣。

染血的帕子掉落在地上,瞬間染紅了雪白的積雪……

第四章離去

醫館。

大夫幫柳沉穎把完脈,眉宇間全是沉重。

“我早說過夫人的身體經不起風浪,如此一遭,恐怕是熬不過半月……”

小梅一聽,眼眶驟紅:“怎麼會?不過是風寒,怎麼就只能活半個月了,大夫,是不是你看錯了?”

小梅不停詢問,想要求個不一樣的答案。

而柳沉穎卻神色如常。

“這三年來,多謝王大夫幫我診治,可否幫我再制夠半月的藥丸?”

“唉!”大夫嘆氣搖頭,提筆寫藥方。

半個時辰後,柳沉穎拿了藥丸,在小梅的攙扶下乘坐馬車離開。

小梅看着自家主子平靜到如若無事的樣子,又想起她獨自一人承受病痛折磨,心疼不已。

“夫人,您竟然連我都瞞着。”

柳沉穎抬手撫上她的髮髻:“小梅,咱們得提前回永州了。”

時日無多,她要是能死在家鄉,也是一樁幸事。

此時,馬車外傳來孩童的嬉笑聲,純真又爛漫。

柳沉穎掀開帘子,看着孩童們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眼中湧上羨艷。

如果弟弟還在,該是和這些孩童一般大了。

回到竹院。

柳沉穎打開桌上的木盒,從木盒裡拿出第一層新寫的休書,目光掃了眼夾層內的遺書。

心情有些悲寂。

她蓋上盒子徑直去向書房,門口的小廝見是她,便沒有阻攔。

書房內,墨殷禹正在在批閱文書,見她走進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柳沉穎垂眸,將休書放到了桌上。

墨殷禹看着信封上大大的“休書”二字,右眼一跳。

好半晌,他才抬眸看向柳沉穎,目光寒寂。

“又在鬧什麼?”

柳沉穎指尖微顫,柔弱的聲音帶着堅決。

“妾身一無所出,二患惡疾,三善妒,七出之條犯了三條,知不配為墨家婦,自請下堂。”

每艱難道出一句話,都好似鈍刀划過她心頭。

“老夫人已擇了幾位溫婉的小姐,準備給您納妾,沒了我,大人足以匹配更優秀的女子。”

墨殷禹聞言,心底莫名湧上一股惱意:“就因為我不陪你回鄉祭拜,你就三番四次鬧,連這些莫須的罪名都編出來,是不是一定要我陪你回去才能消停!”

“不用了。”柳沉穎已不願再多言。

墨殷禹看着她一副不服軟的樣子,頓覺惱火。

“好!本官如你所願。”

潦草簽下名字,便甩給了她。

紙張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孤零得好似隨風而逝。

柳沉穎彎腰撿起,默默收好。

臨走前,柳沉穎最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祝大人往後前程似景,娶到自己心儀之人,兒孫滿堂。”

這時,小梅的聲音從外傳來:“夫人,行囊已經收拾好了。”

墨殷禹微怔,驟然轉惱怒。

這個女人竟連行囊都收拾好了!

“柳沉穎,我沒功夫陪你胡鬧!”他怒斥道。

但門外的柳沉穎,再也沒有回頭。

……

墨殷禹一坐到天明,換上朝服,獨自去見墨老夫人。

“納妾一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墨殷禹想起昨日之事,心中一陣煩悶:“柳沉穎已自請下堂。”

墨夫人轉動佛珠的動作停下來,布滿皺褶的臉上滿是欣慰。

“算她有自知之明,連你的人和心都拴不住,怎為人妻……正好,納妾一事便由母親替你操辦,你要早日為墨家延續香火……”

墨殷禹不耐煩聽這些,借口要去上朝便起身離開。

沒走多遠,身後傳來妹妹墨倩的聲音:“哥哥,你真的把嫂嫂休了嗎?”

墨殷禹冷着臉,沒有說話。

見狀,墨倩也知道勸不動,只嘆了一口氣:“嫂嫂是個好女人,希望哥哥不會後悔。”

墨殷禹沒料到自家妹妹會替那個女人說話,脫口道:“她不會後悔才好!”

說罷,拂袖離去。

他這一走,幾天沒有回來,似是想驗證什麼一般,故意等着柳沉穎派人來問詢他回府時間。

可整整十天,墨殷禹都沒等到柳沉穎派人來。

一時間,他心底說不上是氣還是躁,悶聲回了府。

推開竹園的大門,廂房內一片寂寥,灰塵在空中翻滾。

屋內的擺設沒有動,狻猊獸沒有吐煙,滿目冷清。

墨殷禹怔住,那個女人竟然不在。

他掃了一眼屋子,屬於柳沉穎的東西都不在了,屋內只有一個破舊的木盒。

鬼使神差,墨殷禹用手指勾開盒子,一封“遺書”映入眼帘。

剎那間,他眼底戾氣翻湧,她為了做戲,竟然做到這個程度!

“柳沉穎,本官倒要看看你到底寫了些什麼!”

說罷,他撕開封口,抽出了裡面的信紙——

第五章心悅於你

墨殷禹剛要將信紙從信封中拿出,轉念一想,覺得這不過是柳沉穎的計謀。

若他真的打開看了,豈不正中那女人下懷。

這時,門外小廝傳來急報:“大人,聖上召見。”

墨殷禹掃了一眼木盒,順勢將它蓋上,沒再理會。

……

另一邊,柳沉穎已經回到永州。

永州的雪很大,積雪鋪滿青石地面,天地一片白茫茫。

她找了個客棧休息,緩解舟車勞頓。

翌日,兩人才去拜祭家人。

入目布滿土堆,被白雪掩蓋,一片蒼涼蕭條。

柳沉穎看着,眼眶一點點澀紅。

三年前,柳家滿門抄斬,柳家上下一百口人,全都葬在這個偏僻的山坡上。

本來罪臣當棄亂葬崗,但在墨殷禹的幫助下,終是有了這些墓碑。

想到此處,柳沉穎不得不承認。

墨殷禹雖不愛她,但對她們柳家算是傾盡全力了。

柳沉穎斂了心思,在墓碑前點燃三根白燭,給爹娘燒了紙錢,又給弟弟準備了他最愛吃的糕點。

“爹娘,你們在那邊還好嗎。”

她嘴角揚起淺淺的笑容,眼尾微微泛紅。

“我在墨府過得很好,老夫人視我如親女,小姑子對我友善有加,墨殷禹……對我也很好……”

冷風灌入喉間,又引起一陣咳嗽。

柳沉穎弓着身子,用帕子捂住嘴,盡量憋着不出聲。

她不想讓父母擔心。

寒風簌簌,冰冷的雪花還在寂寥飄落。

小梅在一旁替柳沉穎撐傘擋風,默默流着淚。

柳沉穎燒着錢紙,任由煙霧熏眼。

“只是這些年來,女兒未能給墨殷禹留下一兒半女,實在不想耽誤他,所以已自請下堂……”

話音剛落,柳沉穎又開始劇烈的咳嗽,紅色帕子,顏色更加深邃暗沉。

“小姐,沒事吧?”小梅連忙上前攙扶,

離開墨府後,她便改口叫回了從前的稱呼。

小梅輕輕拍着柳沉穎的後背,給她餵了藥丸。

柳沉穎服了葯,胸口的悸痛還是持續傳來。

她壓着左胸口的位置,望着父母的墓碑,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這些年本就是我偷來的,心悸也越來越嚴重……”

“只希望他們在下面能走得慢一點……再等等我……”

她有氣無力的聲音,在寒風中輕若鴻毛般被掩蓋。

小梅看着柳沉穎,心疼又無助,只能無聲哭泣。

拜祭完以後,兩人回了柳家老宅。

曾經端莊恢弘的宅子,如今已經落敗不堪。

推開大門,蜘蛛網和灰塵堆滿角落,地上的血痂還能見到昔日慘案。

柳沉穎看着,心底又是一陣悲涼。

她和小梅整理了一下,便在此住了下來。

許是觸景生情,柳沉穎噩夢連連,整夜睡不好。

她心底難受,接連幾日都去山上祭拜父母,一待就是一整天。

……

墨殷禹帶着錦衣衛一行人,走在官道上。

昨日他接了差,要去永州辦事。

“大人,聽聞您夫人也是永州人?”夏瑩問道。

墨殷禹聞言,勒緊了韁繩,望着永州的方向,一言不發。

沒想到她做戲做到這種地步,竟真獨自回了永州。

見墨殷禹沒有出聲,旁邊的下屬小聲議論:“別亂喊,我們可不承認這個嫂夫人。”

“就是,成親三年,還沒見大人笑過呢。”

夏瑩聞言,勒着韁繩的手緊了緊,目光閃了閃。

“閉嘴!”墨殷禹蹙着眉頭呵斥。

眾人瞬間閉嘴,不敢再多言。

墨殷禹夾緊馬腹,率先跑了出去。

“大人,那邊是小路,不是官道!”夏瑩見墨殷禹偏離路線,在後喊道。

一旁的同僚推了推她:“柳家好像葬在那邊,大人每年都要去祭拜。”

夏瑩目光一閃,勒緊韁繩追了上去。

……

墨殷禹停在葬着柳家老小的山坡下,看到天空有炊煙升起,神色莫名。

此時,夏瑩追了上來:“大人!”

墨殷禹停下腳步,回頭皺眉看她:“何事?”

夏瑩上前一步,仰頭與他四目相對:“大人,我心悅於你,想人前為你殺敵效勞,人後為你洗手作羹湯。”

身為不愛紅妝愛武狀的錦衣衛,她一旦動了情便不願拘泥於心。

“咔嚓”一聲,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兩人聽到動靜警覺望去。

只見柳沉穎拎着籃子孤身站在不遠處,她近乎和大地融為一體,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第六章示威

萬籟俱寂,耳邊只有風吹過的聲音。

柳沉穎站在山坡邊望着墨殷禹,耳畔還迴旋着剛才聽到的話。

她再也呆不住,狼狽得只想逃離。

墨殷禹見她轉身要走,絲毫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溫怒道:“柳沉穎,你做戲還要做多久?”

柳沉穎腳步一頓,抓着簍子的手更緊,勒得手掌生疼。

時至此刻,他竟還認為自己在做戲。

墨殷禹見她依舊沉默,徹底怒了:“我此次前來不是尋你回去,你要再鬧下去,無人替你收場!”

聞言,柳沉穎只覺心底凄涼無比。

“民女告辭。”

她沒有回頭,朝着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去。

許是背後的視線太過灼人,她加快了步伐,一刻也不願多留。

墨殷禹見狀,眼中跳動着怒火,冷哼着朝柳沉穎截然相反的方向駕馬離去。

獨留夏瑩在原地,看着兩人一左一右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好像知道,為何這麼多的差事,墨大人獨獨選了永州。

……

柳沉穎回到了柳宅,獨自依靠在涼亭的柱子上,一臉傷神。

她想起自己曾經嫁給墨殷禹的時候,因柳家出事,只能倉促準備婚事,但自己依舊很用心。

只因是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她曾幻想過,總有一日能焐熱他的心。

可那一切,都在新婚之夜破碎了。

她還記得,那時的她滿心歡喜的坐在婚床上期待着夫君的到來,期待着洞房花燭。

可蓋頭掀開,她只等到了墨殷禹的冷言冷語:“我娶你,只是為了報恩,再無其他。”

“小姐,外頭冷,我們進去吧。”小梅把披風給柳沉穎披上,一臉心疼。

“叩叩——”

這時,敲門聲響起。

小梅轉身去開門,沒想到是夏瑩。

她一愣,轉身向亭子里的柳沉穎望去。

“小姐……”

柳沉穎抬頭望去,和夏瑩四目相對。

“小梅,去泡茶。”

她輕咳一聲,抬手用帕子捂住嘴唇。

夏瑩看見她從披風裡伸出來的那隻手,病態白,青色脈絡清晰可見。

她愣了一瞬,卻也沒有在意。

“聽聞你已被墨大人休掉,我想我該稱呼你一聲柳小姐才是。”

“可。”柳沉穎點頭,聲音卻透着一股空靈。

她看着眼前洒脫的女子,雙眼靈動充滿生機,是自己所沒有的美好。

或許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墨殷禹。

夏瑩和柳沉穎保持着距離,對眼前這個病弱的女子略帶不屑。

“方才我向墨大人表明心意卻被你打斷,着實掃興……但我不妨直白告訴你,大人已經答應這次辦完差回去便娶我。”

“很快,我便是墨殷禹的妻子。”

“我不喜歡我的夫君和別的女人牽扯,希望你以後別再出現在墨大人面前。”

夏瑩一句句說著,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話會給眼前的女人帶來多大的打擊。

柳沉穎聽着,垂在袖中的手下意識蜷緊,但臉上一片寂靜。

“那我祝你們鸞鳳和鳴,百年好合。”

每一個字,都耗費了她莫大的力氣。

夏瑩看着她,這才滿意離去。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柳沉穎虛脫無力地撐住牆壁。

墨殷禹要娶妻了。

真好……

一陣天旋地轉,她的身體朝後栽去。

“嘭——”的一聲,驚動了正在泡茶的小梅,她趕緊跑出,便見柳沉穎昏倒在地。

“小姐!”

……

天空下起了雨,砸得屋檐“滴答”作響。

屋內。

大夫替柳沉穎診完脈,將她的手放回帳內,眉頭越蹙越深:“只怕這位小姐撐不過幾日了……”

小梅聞言,倉惶的後退兩步。

她當場跪在大夫面前,無助乞求:“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她真的太苦了!!”

大夫連忙將小梅扶起,不住地嘆氣搖頭。

“她這病便是華佗在世,也無能為力,我勸你還是早些準備後事,要是有什麼親人,也可見最後一面。”

話音落下,屋外一聲驚雷,透過窗戶照亮了小梅的臉,襯得她面容蒼涼。

第七章身亡

雨夾雜着雪落下,天空不時閃着雷電。

夜晚的路黑茫茫的,不見行人。

小梅衝出柳府,冒着大雨穿街走巷。

她不知道墨殷禹在哪家客棧,只能挨家挨戶的敲門。

“小二,請問你們這裡有沒有錦衣衛投宿?”

“沒有。”

……

“請問掌柜的,你們這裡有沒有一男一女,男子氣度不凡……”

話還沒說完,小二就直接把大門闔上。

“沒有沒有!”

小梅抿唇,任由雨水砸在身上,想着榻上氣若遊絲的柳沉穎,她不敢停腳步。

她又敲響了一家客棧的大門,才剛開口:“掌柜的,請問有沒有……”

此時的她身上被雨水淋得濕透,髮絲凌亂,襦裙上也濺滿了泥腥。

店家一臉嫌棄:“哪來的臭要飯,大半夜擾民,不住店就滾蛋!”

“嘭——”

小梅被推搡至台階下,巨大的雨幕擋住了前行的視線,可她卻絲毫沒有停下步伐。

永州不大,卻也讓她磨破了腳。

時間流逝,小梅的心也急如焚。

“更更更——”

打更的聲音響起,小梅心頭一慌,忙轉身看向柳府的方向。

此時,狂風大作,雨勢更猛了。

“小姐!!”

小梅不知為何心越來越慌,想着一人在家的柳沉穎,連忙狼狽朝柳府奔去。

一聲驚雷,小梅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朝前撲去,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血從青石板地面上流出來,夾雜着地面上的雨水,四處擴散。

可小梅顧不得這些,忍痛爬起繼續逆雨奔走。

回到柳府,小梅伴隨着驚雷快速推開房門。

只見柳沉穎臉色蒼白的趴在床沿,呼氣多吸氣少。

而床腳,全是她咳出來的血跡。

小梅神情一驚,忙奔過去將柳沉穎抱在懷裡。

“小姐!”

小梅慌張的掏出藥丸,掰開她的嘴,再將藥丸塞進她嘴裡。

苦澀的藥味瀰漫至整間屋子,卻怎麼也蓋不住血水的鐵鏽味。

“小姐,你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小梅哽聲道。

柳沉穎強撐開眼,虛弱的將手搭在她身上。

“小梅……”

小梅緊緊的抱着她,紅着眼渾身止不住的發顫:“小梅在,小姐別怕,睡吧,睡着就不……不疼了。”

柳沉穎靠在小梅懷裡,眼前越來越黑,她知道自己恐是活不過今晚了。

她強撐着最後口氣,含着血交代着:“賣身契……撕掉了,錢財……柜子里!”

話還沒有說完,喉間又湧上一股腥意,但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走後,找個好人家……”別再受苦。

可惜這最後一句,全都被喉頭湧出的鮮血淹沒。

小梅不斷的擦着她嘴角血漬,搖着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

“別說了,小姐求你別說了,你會好的,小梅還要跟着小姐一輩子——!”

柳沉穎用儘力氣,抬手撫摸上小梅的臉頰,血跡沾過小梅稚嫩的臉龐。

她張開嘴想罵她傻,但卻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

柳沉穎含着淚,眼底有着太多的不舍,不舍小梅今後獨生該如何,不舍墨殷禹是否還會記得自己。

小梅卻似懂她一般,緊緊抱着她:“會好的,小梅還要陪着小姐長命百歲的……”

……

永州城郊別苑。

剛辦完事回來的墨殷禹望着窗外下個不停的雨雪,只覺心煩意亂。

他披上披風,便拿傘再次出了別院。

不知不覺,他竟來到了柳府門外。

眼前,黑色大門緊閉。

墨殷禹抬手想要敲門,卻又回想起柳沉穎這段日子以來的舉動,竟然還用休書和遺書來威脅他。

心中順勢湧起一股惱意,又撤回了手。

反正用不了幾日,她就得自己回來,他又何必自尋苦惱。

這般想着,他轉身離去,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而一門之隔。

小梅不斷擦拭着柳沉穎嘴角的血漬,卻怎麼也擦不完。

許久後,她將柳沉穎抱在懷裡,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

“罷了……小姐如果你實在是痛,就去吧……”

去吧,去到一個沒有病痛折磨,沒有世態炎涼的地方。

有人愛,有人疼,還有再也不會分開的家人。

片刻後,柳沉穎的手從她掌心倏地滑落在地上。

那一剎,小梅的心彷彿被撕裂一樣。

她顫抖着伸出兩根手指,去探了探柳沉穎的鼻息。

此時屋外狂風大作,雨勢更猛了。

而屋內……傳來了小梅聲嘶力竭大哭。

第八章永遠錯過

永州祥亦庄。

酒樓外飄起鵝毛大雪。

一號廂房內。

錦衣衛等人因為此次差事辦得順利,大家在此慶功。

墨殷禹端起酒杯靜靜小酌,一旁的下屬們卻嬉笑着聚在一起,喝得臉通紅。

夏瑩也是其中一員。

大家推搡着將夏瑩推到了墨殷禹身邊,她一時失去平衡,撞了上去。

倒在墨殷禹懷中的她,一臉嬌羞地望着。

看着夏瑩嬌羞的面容,墨殷禹腦海里忽然浮現柳沉穎那張總是平靜的臉龐。

下一瞬,他一把拂開身邊的女人。

“休要胡鬧。”

似是警告的言語,但大家卻沒有放在眼裡。

“大家別鬧了,小心墨大人抽你們!”

夏瑩說完便順勢在墨殷禹身邊坐下,往他碗里夾菜。

眾人看着二人打趣道:“墨大人,你可不要辜負夏瑩的心意。”

墨殷禹被說的心煩意亂,他不顧眾人徑直起身,出了祥亦庄。

酒樓外,白雪盤旋,夜色似乎有些蒼涼。

墨殷禹修長的身影立在繁華的街道,望着不遠處一群正在玩鬧的孩童,眼前彷彿出現了柳沉穎的身影。

柳沉穎曾喜歡熱鬧,在還未嫁給自己之前,便天天待在外面。

後來她嫁給自己後,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夫人,就很少能出墨府。

他這一站,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孩童們都被喊回家去,才反應過來。

墨殷禹重回廂房,正欲進去,就聽裡面傳來眾人的議論。

“你們猜柳沉穎這墨夫人的頭銜還能戴多久?”

“按照咱們大人的人品,是輕易不會休妻的,更何況柳家對墨大人有恩。”

“那是從前,現在有了夏瑩,不是更適合站在大人身旁嗎!”

“沒錯!那墨殷禹氏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這次還鬧着和離讓大人跑到這來辦差,她根本就配不上大人!”

裡面的人儼然已將夏瑩和墨殷禹湊成了一對,並且對柳沉穎佔據着墨夫人的位置,十分不滿。

墨殷禹聽着他們的談話,黑白分明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緒。

半晌,他轉身下了樓。

他前腳走,後腳聽到動靜的夏瑩也跟着出了包廂。

夏瑩追上墨殷禹,擋住他的去路:“大人,我有點累了,不如我們先回別苑吧!”

墨殷禹聞言,仰頭看向躲在窗戶內的下屬:“肖勇,下來送夏瑩回別院。”

夏瑩定在原地,雀躍的心上被潑了一盆冷水。

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攥緊:“墨大人,你是怕別人誤會我們的關係嗎?”

墨殷禹沉默,皆等於默認。

夏瑩喉頭梗着,終是問出壓在心底的疑惑:“墨大人,你是不是心儀那柳小姐?”

這次這麼多的差事地點,他偏偏選了永州。

明明休了柳沉穎,本該毫無瓜葛的人,卻三番四次被她見到徘徊在柳府門口。

要說不喜,身為女子本就心思細膩的她,是如何都不信的!

墨殷禹眼底波瀾不驚,語調冰冷:“本官還未休妻,你該稱呼她為墨夫人,至於情愛,本官不喜任何人!”

夏瑩愣住了,他是在變相告訴自己,他墨殷禹誰都不愛嗎?

最後,夏瑩強忍着鼻尖酸澀,倏然轉身快步離去,不敢有多一刻的停留。

墨殷禹收回視線在原地待了一會,便轉身閑散走着,沒再理會樓上那幾人窸窣的聲響。

子時,他才獨自一人回到城郊別苑。

墨殷禹點亮油燈,微黃的光暈漸漸驅散了屋內的陰霾。

他接下披風,一張宣紙從懷中掉了出來。

“休書”兩個大字引入眼帘,墨殷禹彎腰撿起,這是他從柳沉穎院子里拾到的。

他不懂,這女人當初一副珍貴的神情帶着休書離去,結果走時偏偏落在竹苑。

他沉着臉看了許久,最終只覺得自己為此傷神實在可笑至極。

沒想到她為這次做戲,做足了完全的準備,但可惜……他墨殷禹最不喜的就是被威脅!

想到此,墨殷禹抬手便將休書放到了油燈上。

火苗迅速竄起,片刻後,休書被燒毀成灰燼……

第九章新的墓碑

墨殷禹看着地上的灰塵,抬腳便從那片灰燼上踏了過去。

他來到床邊,合衣而躺,閉眼睡去。

他倒要看看柳沉穎離了自己,該如何自處。

寅時,墨殷禹迷迷糊糊中,好似看見柳沉穎身處一片黑暗之中,盈盈向他告別。

“墨大人,我走了,往後望你一切安好……”

說完,她的身影便慢慢散去。

墨殷禹心一陣絞痛,猛得驚醒坐起,才發現剛才是在做夢。

他捂住還在抽疼的心口,不斷的喘着氣。

墨殷禹坐在床沿,雙手撐着張開的膝蓋,許久才平靜過來。

他看着那堆殘灰,再也睡不着,穿好衣服去了柳府。

天空泛起微微亮光,柳府門庭冷落。

這次,墨殷禹沒有猶豫,一腳踢開柳府的大門。

一陣冷風吹過,捲起珠簾,沒有關緊的門被吹開。

廳堂內,清冷寂寥一覽無餘,沒見到半個人影。

墨殷禹皺眉走上前去,環顧四周,只覺心底莫名恐慌。

倏地想起過往的種種把戲,他攥緊了拳頭:“荒謬!”

說完,他便快步離開,絲毫沒有注意到床腳那一灘觸目驚心的殷紅。

又是一夜。

墨殷禹再度驚醒,額頭布滿了細汗。

他又夢見柳沉穎和他道別,這次的夢更加清晰。

甚至還夢到了柳家的墓碑。

幾日後。

墨殷禹辦差和夏瑩路過柳府,只見府門前積滿了殘雪,更加破敗不堪。

他眉頭緊蹙:“去查查,這裡……的兩人去了何處?”

夏瑩見他問起柳沉穎,面色微異。

“大人何必查,柳家滿門皆被處斬,柳……墨夫人能去哪呢?應該回墨府了吧。”

墨殷禹豁然開朗,連日來的陰霾逐漸散去。

是啊,柳沉穎除了柳府,便只能回墨府。

看來她是乖乖回去了。

墨殷禹微不可見的勾起嘴角。

“你通知下去,差事辦完,該啟程回京彙報了。”

“是。”夏瑩的回答,又不易察覺的失落。

眾人很快啟程回京。

墨殷禹回京先進宮去向聖上彙報,便帶着賞賜回府。

推開竹院的門,室內空無一人,只有一抹殘陽,卷着灰塵。

墨殷禹手握拳,臉色沉得能滴出黑水來。

目光忽然又瞥到了靜靜的待在妝奩上的黑色木盒。

他走上前打開,又看到那封遺書,心中湧起怒火。

“啪——”的將盒子蓋上。

柳沉穎,你不回,就永遠別回了!

又過了幾日。

已距離柳沉穎離府有半月。

柳沉穎就像徹底消失在了墨殷禹的世界裡。

以往墨殷禹出去辦差,也有這麼久見不到她,卻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失落感。

荷苑。

墨老夫人趁着墨殷禹在家,邀請了眾位大家閨秀來家中賞荷。

美其名曰賞荷,其實是給墨殷禹相看,挑選新的墨夫人。

錦衣衛等人也受邀前來。

墨殷禹和眾人坐在中央的亭子里,亭外風景美如畫,他卻無心多看。

“墨大人,你真的要成親了?”

夏瑩小心翼翼地問道。

畢竟開始相看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過文書,不管娶的是誰,總歸不會是自己了。

墨殷禹抿唇,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渾身散發著冷意,同時身上還有一股頹意。

看着滿院子的閨秀,他才有了一種真實感。

柳沉穎好像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眾人見他渾身散發著冷意,也不敢多說。

這時,從墨殷禹的崴筆

袖中掉出一封書信,字跡娟秀,應是女子所寫。

一人調侃道:“大人,這不會是之前的墨夫人留給你的吧?遺書?這……”

夏瑩瞳孔驟縮。

她想起在永州見到柳沉穎時,她的膚色便白得近乎透明。

手腕上的青筋清晰可見,身子削瘦不堪,以及不斷的咳嗽。

現在回想起來,她似乎猜到了什麼。

“大人,您打開看過了嗎?”

“全是假話,何須在意。”

墨殷禹重重放下酒杯:“她要想死,就真的去死好了!”

夏瑩坐在那裡,面色慘白。

三日後。

永州盜墓賊橫行,牽連甚廣。

墨殷禹一行人再次被聖上委派,前往永州。

鬼使神差,墨殷禹特意選了走小道,前往柳家墓地。

他想柳沉穎這女人如此無情,為了做戲竟敢消失這麼久,只怕柳府墓碑也沒人祭奠。

他做不到那女人這般心狠無情,等尋到那女人之時,自己定不會放過她,將她休掉。

這時,一旁駕馬的夏瑩忽然喊道:“那裡有人!”

墨殷禹迅速望去,只見一個單薄的身影跪在柳府墓冢前。

他迅速駕馬趕去,帶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激動翻身下馬,卻發現跪在那裡哭泣的人,居然是跟着柳沉穎消失許久的小梅!

墨殷禹呼呼吸一窒,捏緊韁繩走了過去:“小梅,夫人在……”

話還未說完,目光就見那三塊布滿青苔的墓碑旁,又多了一塊嶄新的墓碑。

上面寫着“柳氏嫡女,柳沉穎”。

墨殷禹定在原地,腦中“轟”的一聲炸開——

第十章她怎麼會死

這怎麼可能?

柳沉穎怎麼可能死了?

墨殷禹心有一瞬彷彿被撕裂開來,不敢置信。

“小梅,你家夫人呢?”

小梅站起身來,雙眼腥紅的望着眼前的人,一臉悲戚憤懣:“如您所願,我家小姐永遠都不會再出現打擾到您了!”

吼完,小梅的理智才回歸,一臉不待見道。

“請墨指揮使離開!我家小姐已不是墨家婦,只是柳家女,您和她也沒有任何瓜葛,不必來祭拜了。”

墨殷禹聞言,捏緊拳頭,呼吸急促,。

“本官乃錦衣衛指揮使,審過的犯人無數,從來沒犯人能逃過本官的法眼,在本官面前撒謊,是作繭自縛。”

告誡完,他寒潭般冷寂的眸光直直射向她,逼問道。

“小梅,我再問一次,你家夫人呢?”

“不管墨大人問多少遍,小梅都是這個答案,小姐,已經沒了!”

小梅悲從中來,嘶聲道。

“撒謊!”

幾乎只是一瞬,墨殷禹的心像是被人扯了一樣,一下又一下,生疼。

“我家小姐是病死的!大人若不是不信,可以去問經常為小姐診脈的回春堂王大夫。”小梅

墨殷禹的心狠狠一揪,巨大的恐慌籠罩着他。

密密麻麻的恐慌蔓延四肢,讓他呼吸困難。

他卻只能攥緊雙拳,不讓自己的恐慌顯露半分。

“一個好好的人,怎麼可能說死就死,你們主僕兩個,還有那什麼勞子的王大夫,都是聯起手來戲耍本官,你以為本官會信?”

跟隨而來的錦衣衛等人面面相覷,看着墓碑,再聯想到那封遺書。

他們知道,這人是真的死了。

可他們大人為什麼不相信?

莫非墨夫人之死另有隱情。

夏瑩將視線從墓碑上收回來,忍不住勸道:“大人,沒有人會拿死亡來做戲的,逝者已矣,大人節哀。”

小梅死死的攥着拳頭,被氣得渾身顫抖,大聲質問:“大人,你為什麼從來都不相信小姐?就連死,你都不相信,小姐在你心底究竟有多卑劣?”

墨殷禹卻不聽勸,望着柳沉穎的碑,靜默良久,眸底暗沉,不知他在想什麼。

良久後,他低沉地說道:“我還沒有休掉她!”

言下之意,就是還有資格管柳沉穎的死活。

小梅聞言,心底更加悲痛。

這話要是讓小姐親口聽到該多好,或許小姐還能欺騙自己,墨大人心裡有她。

可下一刻,卻聽墨殷禹陰沉地說道:“來人,給我掘墓!”

柳沉穎是在做戲,墓里肯定是空的。

等他挖開,發現她作假,定要重重的治她的罪。

墨殷禹下屬聽到命令,紛紛一震。

這……不妥吧!

“主子,死者為大,你就讓柳……墨夫人好好安息吧!”

肖勇開口勸道。

“你們若是不挖,便治你們以下犯上之罪!”

墨殷禹執意要挖開柳沉穎的墓。

下屬們一臉苦色,官大一級壓死人,剛好旁邊有鏟子,便撿起鏟子上前。

“不要!”

見狀,小梅連忙上前,張開雙臂攔在眾人面前。

“這……”

下屬們詢問的看向墨殷禹。

“挖!”

墨殷禹依舊死死的竄攥着拳頭,不敢鬆開,

隨着一聲令下,下屬們越過小梅,小梅慌慌張張的上前,撲到土堆上:“要想挖墓,就從我的屍體開始挖!”

眾人也不好動手,墨殷禹呵斥一聲,“滾開!”

連忙上前幾人,將小梅拽開,然後繼續挖。

小梅一獲得自由就上前阻攔,不小心撞上鐵楸,她慘叫一聲。

卻顧不得疼痛,繼續阻止。

眾人停下來,看着小梅用瘦弱的身軀撲倒在雪地里,也有些不忍。

但墨殷禹並沒有收回命令,肖勇只能上前將小梅再度拉開,將她壓住。

小梅跪倒在地,呼吸急促,眼眸通紅的看着逐漸被挖得逐漸露出棺身的土地,

目光懇求:“墨大人,求求你,不要打擾小姐休息,小姐的在天之靈會看着的……”

淚水滂沱,肝腸寸斷,悲痛欲絕,小梅忽然昏死過去。

墨殷禹置若罔聞,見小梅就算賠上命也要阻止他打開墓,心中更加肯定,柳沉穎沒有死!

很快,在幾人合力下,掩埋的黃土被挖開,露出了一口嶄新的棺材。


妾身七出之條犯了三條,自知不配為墨家婦,今日便自請下堂 - 天天要聞

故事分類資訊推薦

民間故事(瞎子摸骨) - 天天要聞

民間故事(瞎子摸骨)

陳乾看着手裡的玉佩嘆了口氣,這是他當初送給未婚妻林可兒的定親信物,陳家敗落後,林家嫌棄他窮,退了婚事,這玉佩也送還了回來,他一直沒捨得典當,如今家裡就剩這麼一個值錢的物件,他打算典賣了作為趕考的路費。
母親走後,我摘下給她買的耳環,大嫂面露譏諷,三天後她更不淡定 - 天天要聞

母親走後,我摘下給她買的耳環,大嫂面露譏諷,三天後她更不淡定

母親走後,我摘下給她買的耳環,大嫂面露譏諷,三天後她更不淡定1.母親走的那天,天空灰濛濛的,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壓抑得人喘不過氣。我跪在靈堂前,淚水模糊了視線,耳邊回蕩着親戚們斷斷續續的哭聲,心裡卻空蕩蕩的,像被人掏空了一般。母親走得很突然,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
女主管喝醉了,爬上了我的車,說道,我們去賓館。 - 天天要聞

女主管喝醉了,爬上了我的車,說道,我們去賓館。

張鴻蓄着一頭烏黑的短髮,眼神中帶着些許鬱鬱寡歡,他站在這座繁華都市的邊緣,獨自望着遠方林立的高樓。每一天,他就像無數城市裡的普通職員一樣,重複着簡單枯燥的工作內容。這一天也不例外,他按時走進了那間已經有些陳舊的寫字樓,坐進自己格子間的角落。“張鴻,這份文件你檢查過了嗎?
父親去世,大伯帶全家要錢,我拗不過去廚房拿錢,大伯慌忙離開 - 天天要聞

父親去世,大伯帶全家要錢,我拗不過去廚房拿錢,大伯慌忙離開

原創文章,全網首發,嚴禁搬運,搬運必維權。故事來源於生活,進行潤色、編輯處理,請理性閱讀。父親去世的消息像一顆重磅炸彈,震得我們家四壁生寒。我站在客廳的窗前,看着窗外的雨絲,心裡一片凄涼。突然,門鈴響起,我打開門,只見大伯一家站在門外,臉上帶着勉強的笑容。
公公住院,妻子請假醫院陪床,提前回家,卻看到丈夫慌張去倒垃圾 - 天天要聞

公公住院,妻子請假醫院陪床,提前回家,卻看到丈夫慌張去倒垃圾

醫院外的疑云:當陪伴與疑惑交織在一個普通的周末,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客廳的地板上,本應是溫馨寧靜的午後,但對於小芸來說,卻是一場情感的風暴即將來臨的預兆。小芸的公公因為一場突發的疾病住進了醫院,作為孝順的兒媳,她毫不猶豫地請了長假,每日在醫院裡悉心照料。
78年我去當兵,給女同桌寫信兩年沒回信,退伍後去找她才發現真相 - 天天要聞

78年我去當兵,給女同桌寫信兩年沒回信,退伍後去找她才發現真相

頭條改版後新增廣告解鎖,廣告開始5秒後用您發財的小手點擊右上角關閉,即可繼續閱讀【本內容為虛構小故事,請理性閱讀,切勿對號入座】1978年的秋季我剛進入高中就讀,一入校門映入眼帘的是滿園漂亮的秋海棠,青紅相間,煞是好看,正當我四處張望時,一個清秀的女孩從我身邊走過,微風吹拂着她的
剛做完流產手術,婆婆做了辣子雞和水煮魚,父母連夜趕來接我回家 - 天天要聞

剛做完流產手術,婆婆做了辣子雞和水煮魚,父母連夜趕來接我回家

小雨靠在出租車的后座上,臉色蒼白,疲憊不堪。一年前,她和小李滿心歡喜地步入婚姻的殿堂,兩個人憧憬着未來的美好生活。誰知這一年,幸福的生活卻出現了意外的波折。小雨患上了妊娠相關的併發症,醫生告訴她必須儘快手術,以免對生命造成威脅。術後,她需要好好休養,心和身體都需要時間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