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曲珊珊照着地址找到了商業街這家開了小半年,生意好得不得了的私房菜館。飯店不是很大,但裝修得很有格調。
一圈看下來,她竟然在大廳看到了幾張熟臉——不是別人,正是她老公柯寶華公司的員工。並且給他們上菜的也不是普通服務員,正是她今兒要找的人,飯店老闆韓露。
韓露果然生得美艷動人,風情萬種。不僅如此,人家還舌燦蓮花,幾句話說得一桌人嘻嘻哈哈。
“嫂子,您這不愧是私房菜,我在別處就吃不到這味兒。”
呵!這聲“嫂子”叫得還真親熱。而韓露對這一聲聲“嫂子”顯然也很受用,笑得極其浮誇。看來這賤人和柯寶華苟且的時日不短了,這群狗腿也早就順其自然地把她當新嫂子一樣殷勤對待了。
曲珊珊原本打算無視這群狗腿,上二樓預定的包廂。
她想看看這館子有什麼特別之處,韓露這賤人究竟有什麼非凡的伎倆能讓柯寶華為她一擲千金——她直到前天才知道,這家私房菜館的老闆韓露,竟然是柯寶華的小三。並且當初開這個飯店,柯寶華掏了三十萬!
是的,三十萬!前年曲珊珊她親姐問柯寶華借十萬買房柯寶華都拒絕了,說投資虧了,資金周轉不開。為這,她姐到現在還恨着她,而她也不知道柯寶華為何忽然變得那麼摳門。
可結果呢,他轉頭給情人投了三十萬開飯店!
此刻,像是被那一聲聲“嫂子”刺激了似的,曲珊珊沒有上二樓,而是徑自走到了這群狗腿跟前。她倒要看看,是“新嫂子”更招人喜歡,還是她這箇舊嫂子更有分量。
“嫂、嫂子?”
與方才喊韓露“嫂子”時的親昵熟絡不同,這一聲“嫂子”顯得尤為緊張。
其他人還以為韓露折回來了,扭頭一看是曲珊珊,頓時嚇了一跳。
“嫂子,您、您也來這兒……吃飯?”
“可不?聽說這飯店菜好吃,我來嘗嘗。你們是老熟人了吧?我瞧你們跟老闆娘聊得挺熱乎,要不你們跟老闆娘打聲招呼給我也打個折?”
2
毫無懸念,全體陷入尷尬。其中一個女員工臉都紅了。曲珊珊之前給她介紹過對象,她還上曲珊珊家吃過飯。
“行了,你們吃着吧!我訂了包廂,請人吃飯呢!”
看着曲珊珊走遠,為首的哭喪着臉:“尼瑪!她什麼時候來的啊,嚇死我了、你們說,她是不是……知道了?”
“八成是知道了,你沒聽她話裡有話?可這……跟咱沒太大關係吧!老闆要敬重,老闆的情人咱不也得客客氣氣的?人家看在柯總的份兒上給咱打七折,這便宜不佔白不佔啊!”
那頭,韓露剛剛去包廂給一桌熟人敬了酒出來,領班踩着小碎步神色慌張地跑來:“表姐,不好了,柯寶華的老婆來了,在202,讓你去見她,不然把咱飯店砸了。”
“柯寶華的老婆?她怎麼來了?”
“誰知道呢?嘗了兩道菜就開始挑刺兒。我正賠不是呢,小紅跑來跟我說那是柯寶華老婆。怎麼辦啊,要不要趕緊打給柯寶華?今兒咱又是客滿,張總王總他們都在。這要鬧大了,張總王總怎麼看你?這生意還怎麼做?”
“202是吧!”韓露把抹布扔她手上:“我去會會她,店裡你看着點。”
說著,她一邊往202走,一邊掏出手機撥通了柯寶華電話:“你老婆來我店裡了,你趕緊過來!出了事兒,我唯你是問!”
韓露進了包廂,剛說了句“你好,我就是飯店老闆韓露,您找我……”即被曲珊珊兜臉潑了一杯水。
“我找你什麼事你不知道嗎?我問你,你跟柯寶華什麼關係?這飯店是不是他給你出錢開的?”
被潑了一臉水的韓露面不改色心不跳,她伸手往臉上一抹,冷靜片刻後,斜睨着曲珊珊,笑道:“你來是鬧事兒的?”
這一下可把曲珊珊激怒了,心頭的小火苗噌地躥起來:“我就是來鬧事兒,怎麼樣?你一個小三你還有理了?你勾引我老公,讓柯寶華給你出了三十萬開飯店,真以為沒人知道嗎?我把你叫來包廂,沒在大廳跟你鬧,是給你臉了。沒想到你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3
柯寶華趕到包廂的時候,裡面已經給砸了個稀巴爛。
他們這飯店隔音好,這又是最靠里的小包,韓露不怕會影響到別的客人。她就攔在門口,看着曲珊珊一個勁兒地砸,不制止。
等她把能砸的都砸了,韓露笑道:“砸痛快了嗎?沒痛快的話,我讓人再搬幾箱子碗碟來給你砸。反正你砸的每一件東西,我都會記在柯寶華賬上,一分也跑不掉。這飯店呢,他確實出了三十萬。還不止呢,這半年來他自掏腰包請人來吃飯都不知道多少回了。飯店生意好,他功勞不小。”
曲珊珊再也忍不住,衝上去甩給韓露一巴掌。與此同時,柯寶華破門而入,怒道:“珊珊,你在幹什麼?快住手!”
曲珊珊愣住了,她沒想到柯寶華會來,更沒想到他作為一個背叛者,竟敢以命令的口吻讓她住手。
她更氣了,又多給了韓露兩巴掌。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她徹底驚掉了下巴——韓露挨了她三巴掌,並沒有反擊,而是一巴掌不差地還給了柯寶華:“她怎麼打我的,我就怎麼打你!沒意見吧?”
因為用盡了全力,柯寶華一個大男人都給扇得快站不穩。
他天生冷白皮,這一下落了三個錯落交疊的巴掌印,嘴角還破了,流出血。可他卻跟孫子似的,一聲不吭。
曲珊珊懵了。她見過不少原配撕小三的大戲,唯獨沒見過這樣的。她想不通韓露為什麼敢拿柯寶華撒氣,更想不通柯寶華為什麼生生受下。
這強烈的視覺和心理衝擊讓曲珊珊瞬間紅了眼眶。她直直地看着柯寶華,好像完全不認識他。
在曲珊珊眼裡,柯寶華有骨氣有能耐,一般都是別人求他,很少見他求別人。
當年柯寶華追她時,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可他卻能每天開車繞路到她家樓下,只為了給她送杯奶茶,看看她。
他追了她足足兩年,砸錢砸時間。為了討好她,對她全家都出手闊綽。婚後,她想上班就上班,想辭職就辭職,他全隨她。反正他養得起。算不上大富大貴,但足以讓她衣食無憂。
別的女人一邊上班一邊帶娃,給房貸車貸壓得透不過氣,為了三瓜倆棗成天加班的時候,她在逛街購物美甲。人人都說她命好,嫁了柯寶華,會賺錢脾氣還好。而她也一度引以為傲,覺得這輩子太值了。
哪怕後來他忽然變摳了,連區區十萬塊錢都不肯借給她家裡人,她只要一想到這些年他對她的好,她就恨不起來他。
可她萬萬沒想到,她會等來他的背叛。比這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他竟會當著她的面,被小三掌摑還一聲不吭。
更更離了個大譜的是,看着小三打自己的丈夫,曲珊珊竟然會心疼。
4
韓露繼續揪着柯寶華一頓拳打腳踢,一直打到鼻血噴涌。曲珊珊再也忍不住,哭着衝上去阻攔:“你幹什麼?你憑什麼打我老公!”
她又問柯寶華:“你瘋了嗎?你幹嘛站着給她打?你沒有手嗎?你幹嘛不還手?你是有多喜歡她,還是你有什麼把柄在她手裡?”
她想罵柯寶華犯賤,想說“你他媽是不是受虐狂,喜歡一個打你的女人”。
可她沒說出來。如果他賤,她豈不是更賤?她明明可以眼睜睜看着韓露把柯寶華打到七孔流血,卻還是忍不住上前阻止。
她這一破功,便立刻敗下陣來。
柯寶華抹掉了臉上的血,對韓露說:“那個,對不住,砸壞的東西我賠,我這就帶她走。”
到家後,柯寶華衝進廁所洗了個臉。
他半邊臉都腫了,鼻血也沒完全止住。
曲珊珊:“她已經承認了,你們從去年就在一起了。她開這個飯店,你出了三十萬。不僅如此,你還經常帶人去吃飯,你們全公司上下也都知道你倆的關係。柯寶華,你是不是該跟我好好解釋一下?”
柯寶華:“沒什麼好解釋的。事實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就算讓你恨我,我也不能得罪她。”
他的目光在曲珊珊身上掃了一遍:“你身上這件衣服,上個月買的吧?我記得你好像跟我說一萬六。你這包,年初買的,兩萬多吧!你說是你閨蜜三個月的工資。還有你這手鏈兒……”
“你到底想說什麼?”曲珊珊怒道,“你是嫌我花錢多嗎?我花錢多,你不爽了,所以你給那個賤人花三十萬?”
“不,我是覺得,你不該去跟她鬧。你現在花的錢,買的衣服首飾,都跟她有關係。沒有她,我早就破產了。從你姐當初跟我借十萬塊錢的時候就破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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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寶華隨即去書房,把兩年前的一摞催款單以及七七八八的文件找出來,遞給她看:“這幾年我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順利,我投資失利,合伙人又捲款跑了,銀行天天催債,我成天睡不着。我說在外面應酬,其實是喝多了不想回家,回了家也睡不着,安眠藥吃多了都不管用。”
他翻出舊手機,插上電開機,給曲珊珊看裡面的借錢短信:“當初你姐跟我借錢,我沒借,你以為我是故意的,卻不知我那會兒也在四處跟人借錢。大環境不好,我每一步都走得很難。可這些你又知道多少?你只會逛街購物美容,跟人攀比!”
曲珊珊目瞪口呆,她隱約想起有段時間柯寶華的情緒確實不好,有天夜裡她給尿憋醒,起來上廁所,竟發現他站在黑洞洞的陽台抽煙。問他怎麼了,他淡淡地說了句睡不着,她也沒多想,回房睡了。
“那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說?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說了有什麼用!”柯寶華憤憤地打斷她,“就算告訴了你,然後呢?你是能陪我一起吃苦還是能給我想辦法?我當初追你靠的是什麼,你我心知肚明!我能娶到你,完全就是拿錢砸的。你敢說如果我沒有自己的公司,沒有比你們家任何一個親戚都多得多的收入,你會嫁給我嗎?你爸媽會接受我這個女婿嗎?”
柯寶華憤憤地拉着曲珊珊,拽到婚紗照前:“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努力,我拼了命地賺錢。可你呢?你張口閉口誰家移民加拿大了,誰的老公做了上市公司的高管了。你還會在你那幫窮閨蜜當中擺闊,彰顯你的優越感,讓她們羨慕你有一個會賺錢的老公。
“我問你,如果我真的破產了,讓你跟我一起出去找工作,過一個月幾千塊的日子,你願意嗎?你要是願意,我現在就讓韓露把那三十萬還回來,她不給我就起訴。行嗎?”
“她、她幫了你?”曲珊珊抹了把淚,哽咽着問。
“她去陪張總王總,讓他們給我訂單,我還在他們的擔保下借到了錢。現在我公司百分之八十的業務,都是她為我拉來的。”
“所以,你很感激她?你真以為她是為了你?她就不能是為了她自己?”曲珊珊問道。
“她就是個賣的又怎麼樣?她幫了我是事實,沒有她,早在你姐問我借錢的時候我就已經垮了,我們現在沒準兒已經離了!”
“她現在跟那些人什麼關係我不知道,但她當初確實是為了我去找張總王總的。她其實也挺矛盾的,幫了我,又瞧不起我。因為我明知道她是怎麼說動張總王總的,卻假裝不知道,到現在我都不敢問她到底是誰的人,我問不出口。”
“她說想找點事做,想開飯店,錢不夠。我知道她現在並不缺錢,她就是想讓我出這筆錢。情分淡了,就該談錢了,她沒錯。她幫了我那麼多,我還她三十萬,不多。但今天如果我得罪了她,她就能讓張總王總跟我解除合作,我就得完。”
曲珊珊聽完所有,看着眼前那密密麻麻的資料以及他跟人借錢被拒的短信,確認他說的全都是真的。
這一刻,她彷彿隔着淚水看到了那個因煩悶、無助而站在暗夜中抽煙的柯寶華,看到了一個陷入中年危機卻不被關心和幫助的男人既悲哀又絕望的眼神。
從他方才的話里,不難聽出他對她有多失望。在他眼裡,她早已淪為了一個只知享樂、不懂付出的花瓶,貪慕虛榮、毫無用處的廢物——哪怕他自己是個背叛婚姻的叛徒!
可這一刻,她卻無力與他爭辯,她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她是從什麼時候起對周邊變化的感知變得如此遲鈍的呢?連同床共枕的丈夫陷入經濟危機,要靠安眠藥才能睡着都不知道?那麼被忽略的他看到她十年如一日地沉迷於自己的快樂中,用他辛苦賺來的錢穿衣打扮各種揮霍,又是什麼心情呢?
他不告訴她,是真的對他們的感情太沒有信心,認為一旦他破產,他們就會玩完。還是他對她保護得太好,不想讓她為他糟糕的經濟狀況而憂心難受呢?
6
曲珊珊思考良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說一千道一萬,他出軌了。不論這事兒解釋得怎樣天花亂墜,不論當初他和韓露出於什麼原因走到一起,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既然出軌事實已經認定,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才是應該考慮的問題。
其實不用多想,她自己也知道,柯寶華是看透她了。這個時候讓她改變現狀,去找個班上,一個月起早貪黑幾千塊,從一個衣食無憂的貴婦變成那些一直羨慕和仰望她的窮閨蜜一樣,她做不到。
十年衣食無憂的生活早已徹底改變了她。她用慣了好的護膚品,吃慣了好食材,粗茶淡飯她難以下咽,就連水果也愛到進口水果店挑好的。她每個月都要去時裝店買最新款的衣服,而絕不會去碰什麼淘寶和拼多多……
這些年她只學會了如何花錢,卻從未學過如何省錢。她寧願繼續寄居在柯寶華身上衣食無憂,也不要逞強鬥狠,自食其力。
曲珊珊哭了好久,其實早就想明白了,卻故意將考慮的時間拉到無限長,以證明這對她來說是個艱難的抉擇。
“那現在我鬧也鬧了,怎麼辦呢?她會讓那什麼張總王總跟你終止合作嗎?”
“我回頭給她打個電話賠個罪,問題應該不大,她沒那麼小心眼兒。”
她沒那麼小心眼兒……曲珊珊苦笑。
最後,柯寶華長吁了一口氣:“你能體諒我,比什麼都重要。你也看到她對我什麼態度了,現在不是她糾纏我,而是我在仰仗她。就算之前我對不起你,那也是為了公司,為了這個家。總之,以後我會加倍補償你的,結婚的時候我就說過,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現在也一樣。”
曲珊珊聽出了畫外音:我兌現了我當初的承諾,沒有讓你過苦日子。既然我做到了,你又何必在乎我有沒有出軌呢?更別說你現在的舒服日子離不了小三的傑出貢獻。
不久後的一天,曲珊珊跟人打牌,有人不小心提到柯寶華出錢給人開飯店一事。
曲珊珊翻了個白眼兒:“誰那麼嘴碎,亂嚼舌根,這事兒我能不知道嗎?那是我老公入的股,有分紅的。”
“這樣啊!我說呢,你老公那麼正經的人……”
“那是,我跟我老公感情好着呢!那些胡言亂語的,就是嫉妒!哎哎哎,別愣着啊!打牌!”
她將手裡的麻將摔得山響,以提醒眾人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