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虎緣

話說三百多年以前，廣西省上林縣巷賢鎮拉寨屯，有一個大漢叫李勝。

他是一個身材粗大，臉部黝圓，兩頰長近一寸長的褐色須。看來樣子很兇猛，其實是一個溫順的人。

他有四個老婆，奇怪的是每個老婆都各生一子。全家大部依靠耕田種地，養豬、養牛以及養活魚為生。雖然不是富戶，可是由於辛勤勞動，每年收入多而支出少，日子過得很好。

一年秋天，天氣晴爽，李勝於一天早上，吃過早點，就手持柴刀，背大竹筐直向深山裡撿柴禾 。

到了深山裡撿柴，撿呀，撿呀，正在撿得有趣的時候， 忽然從草叢裡爬出來想曬太陽的一隻雄白額小虎，大約六、 七斤重，它一步一步地走到李勝跟前，睜開眼睛看看他。

李勝大吃一驚，擎起柴刀要劈小虎。可是它哪裡知道是人要殺它， 它攀上李勝身邊的大竹筐里倒了下來就進裡面去睡。

李勝看了非常高興， 就豎起大竹筐並用外衣蓋好小虎，它得到了溫暖就合上眼睛呼呼大睡 。

李勝便用幾根樹枝穿進筐眼，用繩子綁好， 就把筐背到肩膀上，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回走。

李勝想，如果萬一被母老虎發現，它跟蹤追趕怎麼辦？李勝又捨不得放開小虎仔，只好加快步伐，上氣不接下氣地馱小虎仔下山。

一路都提心弔膽，好容易才下到山腳，大概一個多小時才下山。

李勝鬆了一口氣，把大竹筐解下來，擦完冷汗，心中還是忐忑不安，他看看小虎仔老是呼呼酣夢， 便自言自語地說：“可愛的小虎仔！如果我碰着你的媽媽，豈不是把我當肉飽吃一個大美餐！”於是他又背上大竹筐繼續走過一座小山坡，才順利地回到拉寨屯。

李勝得到小虎仔，如獲至寶，就給它命名叫“阿猛”。他精心撫育阿猛，每餐給它吃新鮮生肉， 因它沒有奶喝，所以李勝叫他的頭妻自釀糯米甜酒， 夜間睡時喂阿猛一大瓢酒當作奶喝，還抱它上床一塊兒同睡，給它蓋上了被子，有時還給它梳毛，除虱，洗澡。

在李勝的馴服下，寒來暑往，一年過一年，阿猛成長變為一隻大老虎。阿猛雖然不會講話，可是李勝對它講些什麼，它都領會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正是一個夏天的晚上，雷雨交加，李勝對阿猛說，“阿猛，今晚天下大雨，派你到十里外的那望？魚塘看守，如果發現有人來偷魚，你就去嚇他。”

阿猛點了點頭，就飛奔地去看守魚塘了。它到塘邊附近的草叢裡埋伏，雨停了，半輪明月掛在西天邊，月光特別皎潔。

果然來了兩個偷魚人，他倆張開魚網撒下塘中還未收網，阿猛就哈着腰躥出草叢，它大吼一聲，就躍過偷魚人的頭頂上，那偷魚者驚慌失措倒在塘里不省人事了。

阿猛記得主人盼附“嚇壞它”而不是傷害他，它只嗅嗅舔舔偷魚者的額頭。阿猛用嘴收住魚網連魚銜回家見主人。李勝看見阿猛得了證據回來，就說道：“聰明可愛的阿猛，你真聽話呀！…咬死人了嗎？”阿猛搖搖頭，“以後不管你夜間到哪裡玩，千萬不得傷害人畜。”阿猛點點頭表示聽從。

阿猛自那夜去看守魚塘後，就大開眼界，從此就常在半夜三更，趁人們進入夢鄉時就去山中玩，天未亮則回歸。它有時捉到野免，有時捉到山雞，它都銜回家李勝見了點頭誇獎阿猛；另有一夜阿猛撲得一條約30斤重的大蟒蟲，把它咬死拖回來安放在李勝床前，他蘇醒下床大吃一驚。啊，原來它是一條死蟒蟲哩！他又讚揚阿猛有好本事。

以後阿猛一出門就沒有空歸。阿猛如此日伏夜遊，足足度了幾年時光。李勝感到阿猛是只不傷人的猛虎，他非常放心。可是阿猛久久盤踞這些附近的山林地帶，使小野獸害怕就搬家逃走了，阿猛不得不改變原來的行動，就到百里外的原始森林游一游。

有一回，李勝對阿猛說：“阿猛！我騎你到老山林里玩一玩好嗎？”

阿猛點點頭。李勝在天沒亮之前，帶了一葫蘆甜酒，架着虎鞍，手執長柄的大板鋼刀，騎在阿猛背上，一路飛躍向老森林區奔去。

一剎那間，阿猛掠過密密麻麻的森林，再走一程就有一塊稍寬略平大石板。大石板有不規則的石台石登，好像仙境之地。李勝高興極了，叫阿猛停步休息一下，這時太陽已經升得高高的了。

李勝坐在石登上抽了一口煙斗，卻立刻站起來觀看四方，盡情地欣賞天然美景，不由地唱起山歌來：約林中鳥語聲連聲，陣陣花香分外馨；時聞深谷叮咚水，此間彷佛若天亭。

李勝觀山聽水入神，心魂沉浸在生動如畫的美景中，忽然他看見阿猛伏下去，遠望那險惡巍峨的石壁，原來有一隻長頸鹿站在上面。它就偷偷去撲捉，鹿子發現來了猛虎，就不顧一切地跳到約十丈深的山溝里。阿猛縱身跟跳下去把鹿子捉住咬死，拉它上來到李勝的面前就放下。李勝甚為喜悅，馬上用鋼刀割下鹿肉數塊，擦上黃酒及香料，用火烤熟後和阿猛飽食一頓。

正做在酒興之時就來了一隻狼，它伸着五寸長的舌頭 ，猙獰地盯着李勝，李勝就掄起大板刀欲砍死狼， 狼的行動快，搶走了一大塊約二斤多重的生肉逃跑了 ，大概虎和狼是同族山獸，阿猛也不去追趕。

可能這塊大石板是猛獸最愛來遊玩的地方 ，狼剛走又來了一隻金錢豹。阿猛立即去迎接，兩獸互相接吻，豹見石板上的肉， 就急急上前一口一口大吃。

這時，一隻身體胖胖的， 烏黑髮亮的老熊也慢騰騰走來了， 它見到李勝就擎起前掌要刮他的耳光。

李勝心慌了，準備舉刀對抗， 阿猛便橫着身體用四爪刮刮石板數次，它好像對熊講什麼話， 後來熊也不敢來欺侮李勝了。

阿猛給熊吃一塊熟肉， 熊不吃，它硬去挖出鹿子的心肝來吃得津津有味兒， 吃完後接着又舔舔鹿皮上的鮮血。

不知如何驚動了大猩猩，它也背著兒子來了，小猩猩手裡拿着一個野果邊吃邊走來 。李勝見狀有些可怕，但它看到李勝就合上眼睛笑個不停。

李勝也不舉刀殺死它，就裝好虎鞍， 急騎阿猛依原路下山。阿猛生怕主人下山會眼花。 就放慢腳步下群峰，穿過老山林一直到山腳下。這時天空一輪明月已上三竿，阿猛忽然大吼一聲 ，只聽到隆隆的聲波在山林中回蕩着。

再說李勝騎阿猛到百里外的老山林中一游後，晚上他常常做惡夢，合上眼睛就見群山絕壁， 谷底萬丈深淵，還看見山族猛獸來糾纏，真是膽怯萬分， 從此他再也不敢跟阿猛一塊在夜間外出了。

阿猛經常在夜間單獨行動，在一個漆黑的夜裡， 它一連捉到一隻山鹿和一頭野豬，並分兩次馱回來。

天亮了，李勝走到走廊時，看到兩隻死野獸放在地上，心中大喜，就叫他的四個兒子來剝開獸皮，整好獸肉，一起挑到集市上賣。

到了市心，人群見到擺賣的是野獸肉，都說吃山味頂可口，就問賣者來由，然後紛紛搶買，不大一會兒就一掃而光。

但部分買者卻對猛虎捉到野獸的事半信半疑，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恰巧李勝阿猛到來，人群見了跑的跑，跌倒的跌倒，有的粉攤被人群撞倒，有的賣什貨鋪也急急關門…街上真是七亂八糟。

李勝在虎背上搖搖手說：“鄉親們！別怕！它是一隻賢良老虎，不會傷害人畜！”

於是人群就蜂擁而上看看老虎，有的扔下餅乾，有的扔下甘蔗，還有的扔下西瓜逗老虎吃，它都是不理。

最後李勝的兒子拿來一刀燒肉給阿猛，它只吃三四口就吃光了。它用舌頭舔舔嘴巴，人們看得很有趣。好多人對李勝說，你老人頂有好福份，才能養馴這樣善良的老虎。大家說說笑笑，一直到太陽將要落下西山，才盡歡而散地回家。

李勝馴出賢虎的消息很快地傳遍了全縣。有一天，縣官行文派公差送到李勝家，請老人於明早騎虎到縣城去，讓衙門的文武官員以及城內的群眾觀賞。李勝看清楚後就簽上“同意”兩字交給公差帶回縣衙。

第二天大早，他整裝完畢，配上虎鞍，就持銀光閃閃的鋼刀，跳上虎背邊走邊說：“阿猛記住，我們一進衙門，你就必須大吼三聲。”阿猛點了點頭，就向縣城裡跑去。這時縣城居民早已排好長長的隊伍夾道歡迎。

阿猛走近了人群時，鞭炮就響起震徹雲霄，李勝在虎背威風凜凜地向觀眾招手示意。

阿猛慢慢走到衙門前面就大吼三聲，接着禮炮也三聲巨響，縣官和文武官員們也早列隊守候。

李勝從虎背下來向官員們行禮完畢，讓阿猛在一棵大槐樹下休息，一會兒兩個衙役抬來一頭肥豬款待老虎。一位官員來請李勝和全場官員進入客堂。用過煙茶後，李勝便向他們領教，並且入席用餐，席上擺滿了美酒名菜，大家共同歡樂，開懷暢飲。

縣官說“李兄，你好命運，養有賢虎，於世未聞！”

李勝說：“大人莫對我過分誇獎。”

一位文官說：“天下君子，未聞養虎之聲，兄有此幸，或天官賜福也，豈是誇言！”

一位武官說：“李君有好本領，必然天就，難得，難得，應有將軍之名，吾縣豈不添彩？”

縣官又說：“本官不如薦你赴京見皇帝，或可領兵把守邊關，為國效勞。立下功勛， 但不知兄意下如何？”

李勝說：“下民年老，大人提及國事，下民亦有責但才疏學淺，恐擔當不起！”

大家邊喝邊談，越談越熱烈， 官員們你一句我一句，共同好心相勸李勝上京見皇上。 最後李勝接受眾官的誠意，他便答應了。 膳堂里響起了不斷的掌聲。

宴畢，縣官贈送白銀千兩 ，還親自用紅綢條系在猛虎的脖子上。最後來了一位文官， 他打開一幅長五尺多，寬三尺的彩色畫和兩張對聯，紙上畫的正是李勝騎猛虎，手執鋼刀，褐須飛動地從半山腰下來， 真是十足威嚴。畫中還寫着半正半草的七律詩一首：

騎虎下山破烏雲，如天遣將下凡巡；

李勝威名揚四海，馴虎方能創奇聞。

庚午年秋徐於縣衙戲畫

對頭寫着隸字：“猶龍興世澤”，

對尾寫：“馴虎傳家聲”。

他再把畫卷好交給李勝，場上又響起了啪啪的掌聲。李勝笑容滿面地接了彩畫， 向全場官員行告別禮，就騎上阿猛喜氣洋洋地滿載而歸。

李勝回到家裡，把大幅彩色畫掛在廳堂前面， 全家人越看越生動，連阿猛也好像會看它的圖像， 它也感到奇怪。

李勝回憶赴縣經過的大場面，增加了膽量，有了自豪感， 他聽說附近各縣也要同樣請他騎虎給觀眾看 ，非常高興，他也時常頃聽皇上下聖旨傳他上京的甜夢 。

可是天公不就，禍從天降 ，老人不能實現當將軍保國土的願望，就突然身患重病， 他自料這病是醫不可愈，就叫他的四個老伴和四個兒子到前面來，長嘆道： “我不行了，你，你， 你們四兄弟要，要團，團結，要，要和和氣，要敬……敬愛母……母親，對阿……阿猛……猛也也要要好。老人就閉眼睛離人去了。

在放屍入棺材後辦起喪事，全邑紳士都來弔喪，人們放聲大哭，而阿猛也在棺材旁邊呆坐， 雙眼流淚。它見人家扎着緦麻戴孝， 它也銜來白布讓人給它戴白。它幾天不吃葷，直到抬棺上山時， 它也含淚爭先送終埋葬。

阿猛每天晚上都在墳墓邊守孝， 每夜都吼一聲，守滿七七四十九個晚上， 它才依戀不舍地離開墳墓，往山中去，從此就永遠不見阿猛的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