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里的救贖！（78）

01

魏音蔓一家三口的生活，逐漸恢復到風波之前的平靜。

背叛，永遠不會被真正原諒。

只不過有時候它會被暫時放下，營造出一種破鏡重圓的假象。這恰恰說明受傷害的一方心裡已經放下你了。跟不愛的人在一起，可以很大度，也可以很無情。

現在每天臨睡之前，都會翻幾頁書的魏音蔓看到這段文字時被深深地給震撼到了。她不知道現在他們家這種情況算不算破鏡重圓，但是她好像真的沒那麼在乎李佑珹了。

原來人的習慣一旦被打破，很多根深蒂固的東西就會在無形之中改變。

所以，人的感情一旦有了裂縫。

只有和好，沒有如初。

不過不管怎麼樣，魏音蔓很滿意風波之後眼下的平靜。畢竟小俊大考的日子在即，這個幾度搖搖欲碎的家再也禁不起折騰。

哪怕是粉飾之下的太平，也好。

這邊小魚經過反覆的修改後，終於滿意地把自己這本《鬢邊腮紅海棠來》的小說修改完畢。

她懷着激動萬分的心情，第一個給了董子浩看、希望他能給自己點意見。

董子浩看到那厚厚一疊打印好的稿子，非常不給面子苦着一張臉說：“我能說拒絕嗎？”

小魚換上幅凶神惡煞的樣子，惡狠狠地把手握成拳頭狀。在董子浩面前來回地揮舞。

見董子浩並沒有妥協的意願，小魚叫囂到：“大少爺，既然這樣你來文學社工作幹嗎？”

董子浩滿臉不爽地回答：“工作時間沒辦法，你這是明目張胆地在剝削我的個人時間。”

“一句話，你看不看？”

“看。”

02

那天下班回家之後，懶洋洋地把自己扔進沙發里的董子浩，最終還是萬般嫌棄地捧起小魚的稿子。

其實，他一開始拒絕是有自己理由的。

一看小說那柔情似水的名字，董子浩就排斥。畢竟是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此刻捧着稿子生無可戀的董子浩也一樣。

這個有點任性的大男孩喜歡那種大氣磅礴的歷史、軍事類題材的文章。

董子浩信手翻開第一頁，開篇就以一首蕩氣迴腸的七言詩拉開男女主角在時代巨變中相遇的序幕。

從小就在爺爺奶奶熏陶下對於文言詩詞頗有造詣的董子浩，不由地來了句：“有點意思，看這標題我還以為這條小魚會為賦新詞強說愁。沒想到開頭就來了個王炸，這首詩里的意境非常耐人尋味。”

“這人沒把唐、宋兩代大家的詩詞歌賦都熟讀一遍，是寫不出譏誚庸塵那些上位者只顧爭權奪利，不管民生疾苦的好詩。”

被勾起興趣的董子浩稍微坐正點身體，繼續往下看。隨着故事情節的不斷深入，亂世之中里國恨、家仇，以及幾位主人公顛沛流離的命運被小魚描寫地可歌可泣肝腸寸斷。

漸漸把自己代入到充滿硝煙戰爭環境中的董子浩忘記時間，直到家裡保姆不斷催促他下樓吃飯的敲門聲響起，才把他從書中那個虛擬的世界生生地給拉回來。

貿然被人打擾的董子浩不悅地吼了一聲：“我不餓，不想吃了。”

“你還是下去吧，你媽媽和爺爺奶奶都在等你。是你媽媽特意囑咐我上樓來叫你的。”

一聽到這話，董子浩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稿件站了起來。

03

董家現在還是老式做派，那就是晚飯畢竟一家人正正經經坐在一起吃飯。如果董子浩的爸爸回來還好，他媽媽就不會那麼的尷尬。

但是董爸爸從他記事起，就以工作太忙為由把這個家當成旅館，一周頂多回來吃個一二次晚飯。

如果董子浩在餐桌上，那氣氛還過得去。

如果只剩下爺爺奶奶和媽媽，最後如坐針氈的那個人必然就是媽媽。也不知道是不是媽媽的心理因素，還是長久以來的壓抑。

媽媽只要和爺爺奶奶單獨呆在一起，人就會莫名地緊張。所以董子浩的媽媽，在他考上大學時曾經私下哀求過他能不能不去學校住宿。

董子浩曾經為此和媽媽深聊過這個話題，他建議媽媽搬離這個家，選擇過另外一種生活。

董媽媽為難地說：“我這麼多年都這樣過來了，馬上就要熬出頭。而且我到現在還愛你爸爸，你讓我去哪裡？”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在這裡，你爸爸他肯定是不會同意我搬出去住的。”

董子浩記得，那時年少輕狂的自己對媽媽說了句：“既然那麼難熬，你可以離婚啊？”

那是他第一次見媽媽在自己面前哭到撕心裂肺，媽媽紅着眼睛說：“難道我的婚姻在你眼裡就是個笑話嗎？”

董子浩知道，自己摧毀了一個女人苦苦維持的自尊心。即使媽媽再作繭自縛，這樣傷人不留情面的話，絕對不能從她唯一的親生兒子嘴裡說出來。

04

話說，董子浩的爺爺奶奶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年幼時懵懂無知的他，一度不明白媽媽的感受。在他看來，爺爺奶奶並沒有那麼不好相處。

當他成年後，才慢慢能和媽媽共情。

爺爺奶奶都是在筆杆子上很有造詣的學者，尤其是奶奶出生於書香門第世家大族。年紀輕輕勢均力敵的夫妻倆很快就憑着一身傲人的才華展露頭角，引得世人的關注——得了個文壇“神鵰俠侶”的雅稱。

正因為這樣，強強聯手眼界甚高的二老。

他們‬的字裡行間充斥着‬冷冷的——世人皆碌碌，唯我夫妻冷眼觀世相，奧妙全隱於胸的孤傲‬。

他們把拒人於千里之外，視為欣然自得。

可是‬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他們‬還有意無意似地透露出家世不凡，時刻‬表明要‬與爾等之距離遙不可及的‬疏遠‬。

這種家庭氛圍讓性格活潑的媽媽，一嫁進來就受到拘束。可礙於爺爺奶奶是長輩，兩種文化權衡之下媽媽輕而易舉就敗了下風。

董子浩的爸爸原本就是欣賞媽媽與自己家庭氛圍之外的陽光開朗，他想藉此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一束光明，所以才會一時興起娶了董媽媽回家。

可是又因為根深蒂固的教育，讓他不敢長期反抗自己的父母，董爸爸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把婚後改變自己生活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偏偏妻子一旦與父母發生衝突，董爸爸都是左右為難，希望最後妥協的那個人是弱勢的妻子。

長此以往，董子浩的媽媽就像一朵離開土壤沒有根基的鮮花，迅速地枯萎了。

董爸爸就對這個帶回家失去趣味的玩具，開始表現的意興闌珊，讓她在這個家裡自生自滅。

05

董子浩一度曾經非常不解，媽媽為何執着於這段讓她身心俱疲的婚姻。

後來隨着閱歷的增長，他慢慢明白媽媽的苦心。媽媽無非就是想給自己一個完整的家，想讓他健健康康地成長。

媽媽這個角色的禁錮讓董媽媽把自己的隱忍視為付出，可惜到頭來感動的人只有她自己。

現在董子浩如今能做的就是，儘力讓媽媽在這個家的日子好過一些。

董子浩無奈地嘆口氣，開門下樓。

樓下原本散落在沙發下看書讀報的眾人，見他下樓來才紛紛起身朝着小餐廳的方向走去。

董媽媽的單位前幾年效益不好下崗了，被自己婆婆安排進了某個學校的圖書館工作。本就不討婆婆歡喜的董媽媽，無形之中又在人前矮了半截。

這不飯剛剛吃了沒兩口，董奶奶一句：“你們圖書館最近很忙嗎？”

就讓董媽媽立馬放下剛伸出去的筷子，恭敬地回答說：“媽，有點。”

“怪不得最近你回家都這麼晚，你再過二年就到退休的年齡了。你是怎麼打算的啊？”

董媽媽悄悄看了兒子一眼，董子浩想起媽媽和自己提過。她熬到退休之後再也不想呆在那個圖書館工作，於是他開口說：“奶奶，我外婆最近身體不太好。我媽退休之後，正好可以照顧照顧你們幾個長輩。”

董奶奶並不領情，她笑着說：“不用，我和你爺爺家裡有阿姨照顧，讓你媽媽專心去照顧你外婆吧。人啊、不能只圖安逸，我和你爺爺還能寫得動就要多為社會做貢獻。”

說完，董奶奶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媳婦。

她沒說一句惡語，卻把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氛圍感拉到滿滿的。

06

董媽媽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只能求助似地看了兒子一眼。

董子浩趕緊擠出笑容說：“是呀、我爺爺奶奶最厲害了。”

“阿浩、就你嘴甜，你最近工作如何？”

“還行。”

“你好好乾，拿出成績機會很快就會來的。”

“我知道。”

“你這孩子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清楚。你只要肯好好努力，將來的成就不亞於我和你爺爺。”

還有你們年輕人不要一早就忙着談情說愛，急急忙忙地扎進婚姻。兩個人的相處講究個琴瑟和鳴，圖個新鮮有趣是不能長久的。別到頭來後悔，就為此已晚。”

董奶奶這話看似無心，卻讓董媽媽無形之中把頭又低下去了半分。她最近下班之後回來得越來越晚，就是想盡量避免與公婆同桌吃飯。因為面對婆婆擠兌她的話，她實在沒有還手之力。

董子浩笑着和自己奶奶打呵呵，畢竟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二老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孫子身上。

董媽媽鬆了一口氣，趕緊扒完一碗飯。

可餐桌上的長輩還沒起身，她斷然沒有放下飯碗就走人的規矩。她只能舀碗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抿着。

好在二老年紀大了，胃口並不怎麼好。

董媽媽的湯剛喝了小半碗，老人家就起了身。

董奶奶臨走時還慈愛地拍着站起來的董子浩說：“乖、多吃點。”

07

等二老消失在餐廳，董媽媽的臉上才恢復笑容對着和自己容貌有幾分相似的兒子說：“什麼時候去看看你外婆，她念叨着你。”

“好。”

董子浩從小就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和外婆的感情並不深厚。他這一聲“好”，就是有空再說。

董媽媽當然也明白這聲“好”——是高級的敷衍。

這應該是董家的習俗，家教讓他們不會開口直言拒絕。只是把不想做的事情說成好，卻從來不說具體的時間和地點。若是你再想進一步的追問，他們就會說：“我都說好了，有時間的話肯定就會去了。”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董媽媽這麼多年哪怕再苦再難都堅持留在兒子身邊。就是擔心再多的母愛都抵不過距離，有朝一日辛苦養育的兒子與自己生疏。

董子浩沒再說什麼，他吃完飯就上了樓。

他繼續看小魚寫的小說，隨着情節的深入男女主人公不得不放棄屬於自己的小情小愛，投入到拯救國家的大愛之中去。

只看到晝夜交替的時分，大男孩才捧着厚厚的書稿沉沉地睡去。隔天董子浩睡過了頭，主要是昨天小魚給他的驚喜太過震撼。

董子浩匆匆趕去文學社，可他還是遲到。

大男孩倒不是心疼遲到要扣全勤獎，他主要是討厭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那一排長長的座位，被人注視的那種感覺。

可眼下也別無他法，他只能硬着頭皮走進辦公室。小魚看到董子浩就眼前一亮，緊緊地追隨着他移動的身影。

08

還沒等董子浩坐下，小魚就急急地問：“看了嗎、看了嗎？”

“嗯，看了一半。”

“怎麼樣？”

見董子浩慢悠悠地把身上那個酷炫的熒光綠潮牌雙肩包脫下放好，小魚就着急地問：“你快說呀。”

“沒吃早飯，有吃的嗎？”

小魚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過還是任命地彎下腰去抽屜櫃里幫大少爺找吃的。

“蛋糕沒了，餅乾行不行？”

“什麼味道的？”

“檸檬。”

“拿來。”

小魚乖乖地雙手奉上，十足的奴才相。

董子浩也沒客氣，隨後就撕開包裝塞了一片進去。大概三四片餅乾細嚼慢咽下肚後，就在小魚的耐性快熬盡之時，他終於開口說：“開頭的七言詩很驚艷，沒想到你對古詩詞的造詣這麼高。情節沒看完，不方便發表評論。”

“嗯，還有了？”

“說了沒看完，你讓我說什麼？”

“你這人……”

小魚鼓起腮幫子，這是她的招牌動作。

每每這個時候，就在她磨刀霍霍準備與人大幹一場的徵兆。

董子浩突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嚴肅地說：“這名字是你自己取得嗎？”

“不是我取的，難道還是你取的？”

“那你這算是一部，被書名生生耽誤的小說。”

“怎麼說？”

“我一開始看《鬢邊腮紅海棠來》，還以為是那種文縐縐的抒情小說，我一點都沒興趣去看。”

“有嗎？”

“絕對，你就不能換個氣勢足一點的名字？“

“你有什麼想法？”

“這是你的，又不是我的小說。”

董子浩說完，又塞進一片餅乾。

然後再也不理睬小魚，拿起水杯徑直朝茶水間走去。

09

不過小魚也覺得董子浩的話有道理，這書名她自己也不是很滿意。要是李佑珹在‬就好‬，他‬肯定‬不會‬像‬那位‬大少爺‬一樣‬，話‬說到‬半句‬就‬閃人‬。

不過小魚知道董子浩，如果能把自己的小說在一個晚上看一半已實屬難得。這位大少爺生性挑剔，自視甚高。

很多投稿一不入他眼，他立馬棄之如敝屣。

為此，他得罪過很多人。

不過好在他為人大方，又地位超群。

沒幾個人會為這種事去和他計較，何況文學社裡曲高和寡的能人也不在少數。對於這類在專業的潔癖，大家都是習以為常並且尊重的。

糾結了很久的小魚，最後還是從錢包深層翻出珍藏的名片。她小心翼翼地撥打其中一個人的電話，等着接通的那幾秒鐘時間，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電話那端的聲音在小魚自我介紹完畢後，還是十分的清冷。當對方隨口問到是何人介紹時，小魚也沒刻意去提李佑珹這個‬名字‬，只是‬說‬朋友‬給‬了自己‬這張‬名‬片‬。

小魚隱而不提，是不想再給李佑珹添‬麻煩。

對方不冷不熱的態度，讓小魚本就緊張的心情變得更加的複雜。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提李佑珹時‬，對方‬說‬：“名片‬上‬有我‬的‬郵箱‬，你‬把‬稿件‬發‬過‬來吧‬。”

“好的，謝謝。”

沒有不客氣、再見之類的客套話，電話那頭只有嘟嘟的忙音。

10

也不知道對方是敷衍，還是客氣？

小魚想了一會，還是決定把稿件發送過去。

她心中所想是：“就算對方不打算看我的稿件，起碼我對得起李總編的囑咐。我認真完成我的承諾，我無愧於心就行。”

就在小魚發送完郵件不久，李佑珹接到‬名片‬上‬那個‬人‬的‬電話‬。

“老李，最近如何？”

“老樣子。”

“那就是不錯，我們這把年紀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最好時節。”

“老白，你還是出口成章。”

“你上次托我的那事，今天這個叫趙小魚的作者聯繫我了。我打電話過來，特意和你說一聲。”

“那就好，你好好看看。”

“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你第一次這麼看重一個人，你不說我都十分好奇。”

“呵呵，我有信心你不會失望的。”

“好，不過這人倒是有點意思。”

“怎麼說？”

“一般人到我這裡自我介紹時，沒關係的還要硬扯上幾分關係。這個小姑娘倒好，隻字不提你。其實她不說，我們這個小圈子就那麼幾個人猜也猜到是誰。你是第一次從我手裡拿名片，老張只對考古類的題材感興趣。”

“呵呵，咱們白兄果然聰慧過人。”

“行了，別給我扣高帽子。你手上那本寫得怎麼樣，我可是第一個來預定的人。”

“我最近狀態很好，應該在不久的將來就能拿出初稿來你這裡請教。”

“好、好，你這把打磨已久的劍終於要出鞘。”

“不敢當，我們到時候再好好切磋切磋。我第一本書就是從你手裡出版的，一晃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一言為定！”

“好。”

這還是‬從‬離開‬文學社‬後‬，第一次‬聽到‬關於‬小魚‬的‬消息‬，尤其是‬聽到‬她‬的‬好消息‬。

咱們的李總編內心十分欣慰，他在電話里慎重其事地拜託老友務必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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