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四和老婆香芹

祝四，鄉鎮小學老師，年54還差點，他坐在王校長老婆開的門市裡，一把破二胡擱在腿上，琴桿和弦左手一把握住，一臉笑。

王校長沒別的愛好，就是歡喜打個麻將，另一個愛好就是鬥地主，今天在場的除了祝四，不算王校長老婆，還有三個人，全都是教育戰線上的老朋友。祝四不打麻將，那麼今天這個麻將場子就湊不起來，差條腿。王校長老婆也說打麻將聲音太吵，不如鬥地主，祝四說他想學拉二胡不參加，幾人這麼多年一起共事，相互之間性格都是摸熟透了的，也不強求，尋思再去喊個人，祝四腿腳最勤快，拉開門就出去把邊上賣木地板的小周叫過來，欠缺的那條腿正好給續上了。

王校長老婆給祝四倒水，祝四也不客氣，其實也不用客氣，幾家人都是從年輕時候處過來的，王校長說是領導，其實是個老大哥，校長老婆就是老嫂子。祝四要是心裡不把他們兩口子當作哥嫂，那年被老婆香芹打了自己又怎麼會沒臉沒皮地在凌晨敲開王校長家的門？

要說老婆香芹，說她是煞星也不為過，怪不得屋前屋後的狗看見她都憋口氣，那真是叫下得去狠手啊，自己也就那一次多喝了幾口酒，她那一通擀麵杖掄的，自己當著王校長夫妻的面褪下褲子，滿屁股都是黃瓜樣的紫楞痕，王校長兩口子嚇一激靈，當即把香芹叫過來一頓臭罵，自己在一旁委屈得“嗚嗚”直哭，他幼時父母雙亡，自打撐家的大哥患病走了後，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心酸。

也奇怪，香芹天不怕地不怕，就怵王校長兩口子。自此一罵，祝四再也沒挨過打。

祝四明白得很，他曉得香芹不是不講理，相反，香芹是個很好的女人，雖說識不得幾個字，不大知書，但很是達禮，要不是她，自己的這個家，哎，自己的這個家。。。。。。無父無母，自己能長大全靠大哥四處出苦力，供他讀了中師吃上了國家飯，屁錢沒有也給娶上了老婆，生了個兒子，當然，生兒子靠的全是他自己的努力，跟大哥無關。他感謝大哥仁義也感謝香芹當年的眼瞎。大哥從十四五歲開始乾重苦力，勞累傷了根本，患癌不治留下一雙兒女後，香芹二話不說攬過兩個孩子，她心裡清楚，大嫂的腦子缺相電，是領不出好孩子的。

就此王校長評價香芹：大節不虧！

祝四感激涕零，都想給香芹跪下磕頭，自此心甘情願處處矮上一頭，工資上交一分不留，外加不抽不喝不賭，相互扶持，帶着仨孩長大。

祝四除卻教書其他什麼也不會，只能從小處着手，能省上的就省上，每天上班，車子上掛着六個暖水瓶，放學後，跑到水房灌滿熱水帶回家，三個孩子，要洗臉洗手泡腳，哪能離得了熱水，香芹做飯帶孩子打臨工，全都指望着她一人怎麼行？哪怕叫她少燒壺熱水也好啊！

香芹這麼忙，孝敬老娘都沒有時間，休息天安排祝四稱二斤蜜棗去她娘家看看，老丈母娘割了一捆韭菜坐在樹蔭下擇了黃葉，讓祝四帶回家，祝四不拒絕，臨走時趁老丈母娘不注意走到草剁邊扯了把稻草塞到車籃子里，遠遠望見東大橋，下車把韭菜分成小份用稻草紮好，坐在橋頭賣了，賺得幾塊錢回家齊齊整整交給香芹。

要說巧，那回賣韭菜時碰到王校長，他羞得抬不起頭，王校長抽着煙坐着陪他一起賣，說這不丟人，三個孩子讀書吃飯好一筆費用，你沒偷沒搶，縮衣節食都捨不得丟開，這是大義，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托王校長的嘴福，祝四真是有福氣的，侄女讀了定向師範早早地就有編有崗，侄兒念了警校畢業就分到了派出所。自己的兒子更有出息，本科畢業於南大，研究生考在上交。

照理說，祝四現在可以放開手腳了，但也真是奇怪，祝四還是不會花錢不會抽煙不會喝酒更不會賭，他唯一的愛好就是休息天跑到王校長家，看王校長打麻將，吃王校長老婆燒的飯，臨走順便帶上一盒給香芹，香芹多少次罵他，說祝四的臉有萬里長城頂頭那麼厚！

祝四不以為意，覺得自己的臉厚薄程度跟吃王校長老婆燒的飯根本是不搭界的兩件事，自己就是單純覺得王校長家飯好吃而已，就想一直吃下去，這難道都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