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克誠
1945年10月3日,新四軍三師衛生隊在勝利完成兩淮戰役搶救傷員的任務後奉命北上,當時趙青是個參加部隊不久的新兵,只知道跟着部隊走。目的地是哪裡,行軍要走多遠,她一點都不知道的。
部隊過了隴海路,上級關心女同志,發給每人一條毛驢代步,衛生部長吳之理還帶了一條小狗一起走。因此,在行軍時,有的戰士還開玩笑,稱四中隊(衛生隊番號)為驢狗隊。
趙青打小生活在上海,此前不要說騎毛驢,就連也沒有見過,所以行軍時總喜歡常騎它,一則是感到新鮮,二則還可以少走路少受累。還有個原因,就是毛驢也有怪脾氣,一到傍晚它就不肯讓人騎,你如去騎它,它就會四腳一齊伏下,躺在地上不肯起來,趙青就想趁早上多騎一會兒。
有一天早上剛出發,幾個女同志就騎上了毛驢。走着走着,就聽邊上有人說,女同志早上不要騎毛驢。當時在她們隊伍旁邊,是幾個穿着褪了色的舊軍裝的幹部,後面還跟着兩匹馬。話是這幾人中的某一個說的,但是誰趙青沒聽到,而且這些人她也不認識。
當時趙青年紀不大,火性不小,這話非但沒讓她下驢,反激起她的抵觸情緒,反而越騎越歡。她想,毛驢是上級發給的,我們愛什麼時候騎與你有什麼關係呢?真是多管閑事。
到了宿營地,指導員來了,跟她們說,叫她們早上不要騎驢的不是別人,是黃師長。師長說這話,是關心她們,十月天,早上天氣較涼,露水多,怕她們着涼,多走走有好處,所以才叫她們一早不要騎毛驢。原來如此,趙青既感動又慚愧。她真沒想到,黃師長對人會如此的關心和愛護。
部隊北上走了些日子,天氣越來越冷,趙青和她的同學兼戰友李果穿着兩條單褲,凍得直打哆嗦。又過兩天,冷得受不了,西北風呼呼地刮著,大腿上凍出一條條裂口血痕,走路時與單褲磨擦更是疼痛難忍。倆人冷得快受不了了。但這事又不好意思對人說,因為事情完全是她們的任性和自以為是自己造成的。
出發前,好心的老戰友跟她倆說,你們是新兵,這次行軍你們能跟上隊伍已經很不容易了,東西多了怕背不動,可以放在二梯隊大車上,二梯隊就跟在後面,很快就會趕上來的。倆人都是南方人,不知道什麼叫酷寒天氣,自小到大從來沒有穿過棉褲,認為不穿棉褲也照樣過日子,更不知道要去的是什麼地方,那裡會有多冷。因此,為了減輕負擔,輕裝上陣,就把所發的棉褲留在後面了。而讓人泄氣的是,她們以為會很快趕上來的二梯隊的大車,一直不見影子。
兩人不知道怎麼辦,就這麼硬撐着,只是她們不知道,自己的痛苦狀被黃師長見到。趙青聽人說,師長很納悶,問隨從人員,為什麼這兩位女同志不穿棉褲。兩人為此更覺羞愧不堪。
晚上到了宿營地,管理員突然找上來,送給她們一斤棉花,說是黃師長批的。兩人真是喜出望外。熱心的房東立即幫忙,連夜把她們兩條單褲中間夾上棉花做成了棉褲。第二天早上,她倆就穿上了新棉褲,行軍就不再受凍了。
兩人說不出的高興和感激。她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兩個小兵的這點事情,居然會驚動黃師長。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在部隊那樣困難的時候,還額外的照顧了她們,說他比自己的父母想得還要周到,也不算過分。
部隊到了東北,成立了西滿軍區,黃克誠任西滿軍區副政委、司令員。趙青第一次面對面見到了他。
有一次,衛生部長吳之理叫她準備藥箱跟他去出診,給黃師長看病。他們走進一間小房間,黃師長正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吳部長給他作了檢查,趙青給他打了針。黃師長態度很平易,一點也沒有她所想象的首長架子。
打完了針,黃師長和吳部長說起話來。他並沒有談多少他自己的身體情況,反而與吳部長談起衛生部的工作等等。談話沒趙青的份,兩眼就在室內轉起來。牆上掛着軍用地圖,除了一張辦公桌外,還有一把椅子、兩隻凳子、一張單人床,床上鋪的是一條舊白被單,被單是草綠色被面,褪了色,還沒有她的新。
趙青對此是有些納悶的。當時西滿軍區駐齊齊哈爾,是個大中城市,有較現代設備,這樣大的首長,完全可以安排得舒適些。可他的辦公室兼卧室竟是這樣的簡樸,這讓她感到驚奇,這才知道,原來他的生活待遇是與大家一樣的。
有類似想法的還有一個人。
一九四一年七月,《淮海報》社國際版和副刊編輯張亞冰,隨三師師部反掃蕩轉移到一個村莊,一起住了些日子。大家每天早起洗臉刷牙,都在住地水塘邊,黃克誠師長也常到塘邊洗臉。
張亞冰幾次看他洗臉用的毛巾只有半截,刷牙用的是食鹽。聽他警衛員說,黃師長不肯用整條的毛巾,說整條毛巾洗臉太浪費。因為洗臉時只用毛巾當中揩臉,兩邊揩不到,結果當中揩破了,四邊還完好的,一條毛巾剪兩塊用,可以節省一半。他自己把發的毛巾剪為二塊,一塊自己用,另一塊給別人用。他說這樣可以節省一半洗臉毛巾,五千條毛巾剪兩斷,夠一萬人洗臉。張亞冰聽了,心中立刻湧起欽佩之情。
當時抗日根據地的物質生活極端艱苦,華中新四軍七個師的根據地,以三師戰區更加艱苦,雖然如此,但為師首長一個人買支牙膏或牙粉還是辦得到的,可是黃師長身為新四軍三師師長兼政治委員,堅決不準為他買,和廣大幹部、戰士過的物質生活完全一樣,吃的伙食也和大家一樣。
張亞冰還注意到了黃師長的衣着。黃師長身材不高,人很消瘦,穿的夏季軍衣,又長又肥大,兩隻袖子捲起二寸多,褲腳管也卷上二、三寸,一點不合身。當時有的戰士,特別是女同志,領到軍衣後,往往會把太大的衣服改得合身,如果黃師長叫供給部裁縫為其量尺寸縫製,是很容易辦到的事,領到衣服後不合身,叫人拿去改一改,也十分便當。但他沒有這樣做,和戰士一樣,發什麼樣便穿在身上,毫不例外。
為此,張亞冰很感慨,三師師部的黨風非常好,影響周圍村民的社會風氣同樣很好,讓人身心愉快,幹勁十足,為什麼會這樣?就是主要負責人在各方面能身體力行,時時以身作則,這種力量確實是無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