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日本首相官邸內,大量的記者群聚於此,等待着岸田文雄新內閣的改組人事公布。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備受期待的日本內閣改組結果,卻不禁談不上“不如人意”,甚至可謂讓日本民眾大失所望。
因為這一次的日本內閣人事改組,其核心目的之一,就是將跟日本邪教“統一教”,有染的高官們一掃而空,澄清自民黨內的“妖氛”。
甚至在改組公布的前兩天9月13日,岸田文雄還在“改組放風會”上,在談到“統一教”解散令時,還當眾表態“我們將繼續進行最後的努力,以達成明確的結論。”
可在今天媒體的“改組人事調查”里,卻將岸田文雄新內閣的“去統一教影響”的說辭,打了個徹底粉碎。
根據《朝日新聞》的調查,在本次日本內閣改組之中,54名副大臣和政務官之中,有26名跟統一教有染。其中副大臣11名、政務官15名。
新聞一出,日本輿論嘩然,民意大為憤怒!
日本邪教“統一教”讓無數人家,家破人亡財散盡,甚至就連安倍晉三都為此慘遭刺殺,自民黨居然還跟統一教難以切割,是可忍孰不可忍耶?!
那麼為什麼自民黨早已向日本公眾承諾,要“澄清妖氛”,岸田文雄首相也承諾“會繼續努力”,卻只留下這一地雞毛,無法收場呢?
| 美國陰影 |
1945年8月6日,一朵蘑菇雲在日本廣島上空暈開,這座昔日日本軍國主義的重鎮城市。在盟國的核彈之下,化為了一片廢墟。肝膽盡喪的日本政府遂於當年9月2日,在密蘇里號戰列艦上,簽署了《日本投降書》。
而就在這之後,日本未來的“無冕天皇”麥克阿瑟也進駐了他“順服的日本”,開啟了日本“現代民主化”(下稱民主化)改造。
在這麥克阿瑟一系列“基於日本天皇制本地文化的基礎上,融入的西方政治體制”里,有一項不那麼引人注意的政策,在日本率先施行。而這便是“宗教自由”政策。
在明治維新之後,日本軍國主義大行其道,而武士道精神源於神道教,神道教因此大興,昔日在日本煊赫無比的佛教,淪為次流,勉力維繫。
而“一教大興”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二戰結束。
1946年,上廣哲彥看着廣島市外的一片廢墟。這裡曾是三菱機械工具工廠的廠區,但如今早已毀在了美軍的原子彈下。而在廣島核爆之中倖存的上廣哲彥,也因此在滿身輻射病的狀況下,無奈失業。
美軍讓上廣哲彥失去了工作和健康,可他也從美軍的到來之中,窺覷到了“宗教自由”下的機遇,於當年正式創辦了“實踐倫理會”。
戰後的日本百廢待興,神道教和日本佛教也同樣在經濟寒冬和廢墟里淪落,正統宗教意識形態的衰落,和普通日本人在戰後的空虛和萎靡,本來是戰後眾多如“實踐倫理會”這樣的邪教,崛起的絕妙土壤。
可隨着半島戰爭的爆發,日本因為戰爭經濟迅速復蘇。再加上,美國為了將日本打造成在東方的“自由堡壘”,大量低端製造業開始向日本轉移,日本因此趁勢騰飛,開始了長達四十六年的“經濟景氣”時代。
眾多的邪教,失去了第一波機遇。
然而就在日本男性“埋頭苦幹”的時候,眾多的邪教們,卻發現了崛起的土壤——秉行“男主外女主內”的日本家庭主婦們,在久宅空虛的情況下,開始尋找接納,可以填補內心和時間空虛的一切事物。
邪教開始在日本人的“家宅後院”里茁壯成長。
1984年,一名男子在三重縣跳樓自殺。在此後不久,當地“朝起會”就少了一名經常參加“晨會”的富家太太。
對於朝起會來說,失去一名富家太太,雖然讓當地的領導層略感惋惜。但朝起會畢竟是“實踐倫理會”的下屬機構,一二富太太,卻也沒有太過傷心。
況且三重縣當地,由於那一名姓作“山上”的建築商,因為妻子“篤信邪教朝起會,而不堪困擾自殺”的話題,正掀起輿論洶洶,勢頭上對於朝起會十分不利,這名山上太太的離開,對於他們而言,可能更是好事。
然而三重縣的朝起會頭目,如果知道這位富家太太會在幾年後,向另外一個邪教捐贈六千萬日元,並在此後的歲月里,傾家蕩產的捐贈家資,恐怕會悔不當初。
而就在當年裡,奈良縣裡多了一位來自三重縣,叫做山上徹也的青少年。
| 早就註定的槍響 |
1951年,一場盛大的婚禮在山口縣油谷町舉行。而締結婚姻的雙方,一名是當地的青年才俊安倍晉太郎,另外一名則是當地政壇的“擎天柱”,時任日本國會議員岸信介的愛女岸洋子。
此後,安倍晉太郎開始平步青雲,先是成為岸信介的“公設秘書”,在岸信介成為外務大臣和首相後,也同樣遷任機要。
日本內閣的成員在,選用於在任議員。而國會議員,又有三名由政府開支工資的“公設秘書”,這種公社秘書通常事涉機要,和議員本身可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所以,一般都是由子女擔任,如此即可以防範泄密,同時也能培育後輩成為“政治繼承人”。
此後,安倍晉太郎決心參選山口縣眾議員,而最後的結果也沒出任何意外,憑藉岸信家族的鼎力支持,安倍晉太郎成功當選。
日本雖然在麥克阿瑟的主導下,完成了“民主化”,但美國有意無意的“加塞本地化”內容,進入日本戰後政治體系,卻讓戰後的日本民主,並不完全。
其中的一個大痼疾,就是“選區僵化”。
日本民主化以來,日本全境三百個大小選區,迄今為止基本上沒有任何變動。以至於在如今,有一些日本選區,只要贏得4萬張選票,就能成功當選國會議員。
現在的日本,一共有1.2億人口,理論上300個選區的平均人口,應該是四十萬。按照50%的投票率,想要贏得勝選,至少也要超過10萬票。
而在日本民主化之初,選區的人口規模雖然也不盡相等,這是因為出於“投票路程”等各種因素。可每個選區之間,差距也不會特別大。
日本國會每個席位勝選難度的不同,還是其次。
阿球認為,選區僵化,帶來的最大問題,在於會形成“政治世襲”。
安倍晉太郎在34歲,成功當選山口縣的眾議員。就是因為,他繼承了岸信介和其家族,在當地的人脈。
日本前首相,同樣也是出身政治世家的小泉純一郎就曾說:“本人所在的選區一共有40萬人,而我們家出了三代議員,現在幾乎每家都拜訪過了。”
小泉純一郎所說並非空話。拜票是民主政治里,看起來最接地氣,最不光鮮華麗的行為。可卻是選民接觸政治人物,形成關鍵印象的一環。
中文互聯網上,曾有名言“我家三代人的努力,憑什麼輸給你十年寒窗苦讀”,這話引發了很多人的共鳴和認同。
而這句話放在日本政治世家上,同樣十分貼切,甚至更能直戳心窩子。
如“小泉家”今已四代出仕議員,四代風雨無阻的每兩年甚至間隔更短的拜訪選區的選民。
憑什麼要跟美國似的,政治世家不敵民意追捧的“素人政客”?
日本大眾也覺得沒問題,大家“熟人熟事”好辦事。
然而政治博弈並非溫情脈脈,自民黨想要鞏固執政權,可在選區僵化的格局下,他們既不希望動搖這一“傳統”,避免影響自己利益,給新生代出頭的機會。同時,又要獲取新選民,對抗其他政黨。
這個時候,日本的邪教們,就窺覷到了機會,他們伸出了橄欖枝,自民黨政客們面對這“天降選票”,都一時被迷花了眼。
僅實踐倫理會一家,在日本就擁有四百萬會員。而跟自民黨牽扯極深的統一教,雖然只有四十萬會員,卻都主要集中在東京都市圈,是對自民黨來說,極為關鍵的“選票倉”。
2006年,安倍晉三向統一教的一場“集體婚禮”,送去賀電。自民黨和統一教的羈絆,第一次曝光在日本民眾之前。
十六年後,2022年奈良的一聲槍響,安倍晉三死在了刺殺之下。
而兇手,正是那個因為父親跳樓自殺,而遷居奈良的少年山上徹也。
他現在已人到中年,可昔日的富家少爺,如今不過是一個打着零工的底層貧民,而他的母親,在破產之後,還孜孜不倦的給統一教捐款着。
在安倍晉三的死因曝光後,自民黨為此開始自糾自查,也徹底將自民黨跟統一教的深層糾葛,全部曝光出來。
阿球注意到,根據自民黨的當時調查,該黨379名時任(2022年)的國會議員中,有179人與“統一教”有接觸,甚至就連時任首相輔佐官岸信夫和政調會長萩生田光,這樣的日本政府、自民黨最高層,都深涉其中。
此調查一出,震動日本輿論,隨後日本輿論就一直要求自民黨“澄清黨內妖氛”,而岸田文雄也一再表示“將切斷和統一教的一切聯繫”。
然而這一場“澄清自民黨內妖氛”行動的最終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
在相關新聞下的網絡投票里,有超過90%的投票網民,選擇了“全無期待”,而這場投票的參與人數,高達12萬。
日本民意,對岸田文雄內閣和自民黨的失望和憤怒,已經無需多言。
| 七十年之局 |
1941年美國國會的議員濟濟一堂,在基於《美國憲法》第一條的2款和3款上,通過了此後影響美國政治到如今的《議席重新分配法》新修案。該法案規定,美國眾議員席位鎖定在了“435個議席”上,每隔10年在人口普查後,聯邦議員的選區將進行重畫。
八十一年後,在2020年大選里“藍潮”席捲的民主黨,丟掉了眾議院的多數黨席位。而在這場民主黨的眾院慘敗背後,則是2020年第二十三次全美人口普查後,共和黨在全美推動的“選區重划行動”。
通過選區重畫,瓦解了大量聯邦民主黨人的基本盤——一些關鍵選票,被划出了選區。而新劃入的選區,則傾向於共和黨人,選區由此由“淺藍”變成了“淺紅”。
所以失去“致勝票倉”的民主黨人,自然無法贏得連任了。
雖然民主黨人和左翼媒體批評共和黨人此舉是“不公正的選區”重劃。
然而,正是因為2020年後的美國“選區重劃”,這才避免了國會裡民主黨人一家獨大,繼續瘋狂印鈔發錢,向“全球輸出通脹”的危機。而美國也避免了,金融危機和霸權的加速衰落。
“選區重劃”有多重要,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在1941年,美國通過《議席重新分配法》新修案四年後,麥克阿瑟在日本主導的民主化改革里,卻並沒有將“重畫選區”這一“民主體制”的關鍵,定為日本政制的支柱性政策。
是麥克阿瑟不理解“重畫選區”的重要,還是他背後的美國兩黨政治人物們,不想要日本擁有一個太過完美的民主政體呢?
阿球認為,答案其實從美國在日本的駐軍,就可見一斑。
太平洋戰爭的血與火,讓美國忌憚於日本的再次發動戰爭,所以他們想要改造日本,讓日本變得和平。可一個優秀能自我修復的民主政體,可能會締造一個強大的國家,而日本在明治維新後,已經證明了自己擁有“後來者強盛”的實力。
所以,美國在日本留下了這個“選區不一定要定期重畫’”的陽謀破綻。
日本自明治維新開始算起,才有幾年民主政治歷程?何況二戰以前的日本“君憲體制”,天皇仍然大權在握。日本民眾和政客,對於民主政治的體味,並不深刻,如何能勘破“選區重劃”的個中精髓。
何況勘破了又如何?
真正可怕在於,所有人都知道“選區長期不重畫”,必然會導致政治僵化,產生根植於選區的政治世家,以及執政黨一家獨大。可哪怕日本民眾不滿“政治世襲”已久,但日本的政客們,卻對之視若無物。
因為只要選區不重畫,就能“我及我之子孫,權力通過議席,累世相傳”。
權利的誘惑,讓美國設下的此局,讓日本政客“食砒霜,甘之如飴”。
阿球不禁為之一嘆,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七十年之局,歷久彌新亦如是。
- END -
長文寫作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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