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原因,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小黑的排便時間和我的睡眠生物鐘吻合在了一起,分別是我早上似醒非醒時,以及我晚上的似睡非睡時,每天也只有這兩個時長只有五分鐘左右的時間段內,我的意識雖然模糊眼耳鼻舌身卻異常敏銳,在行動力幾乎喪失的情況下,我的肉體與貓砂盆的直線距離在一天當中又是最近的。
我小時候家裡養過一盆夜來香,在熬夜時嗅到,哪那麼香呢?哦,是靜默在房間一角那盆開着白色小花名叫夜來香的綠植啊,如果在睡夢中嗅到,那隻能讓睡夢更加的香甜。而小黑的大便臭味不是悄然無聲的,是帶着嘩啦嘩啦的扒拉貓砂的聲音,這聲音無論在清晨還是在暗夜,都顯得異常突兀,假如我晚醒或者早睡,這貓砂的聲音,也可以讓我在清醒中和那刺鼻的味道恰到好處的相逢。尤其是,晚上那一泡,你能感受到它做完一天最後一件事兒後的輕鬆愉快,不到五秒,它就出現在床邊,一下躍到床上,輕飄飄的踩着我的身體,找到我女兒的枕頭,砸吧砸吧嘴,甜甜地睡去。等我糾結要不要開燈下床去鏟貓砂的時候,那股味道已經散去了,而我也擔心自己好不容易醞釀的瞌睡逃走,只好在淡淡的貓砂裹着貓屎的怪味兒中度過一整夜。
小黑是一隻公藍貓,還不到十個月大,我承認它給我們家帶來的歡樂遠遠可以抵消每日的這十分鐘折磨,以及貓毛滿天飛。養一隻貓一直在我的人生計劃之內,一直在我母親的阻撓下直到九個月前才實現,也是在我硬把小黑帶回家之後,我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而小黑帶給我以及我女兒的,比我預想的多得多得多。
我經常讀到許多作家寫的自己和貓的趣事兒,很多作家也熱愛養貓,比如村上春樹,比如豐子愷,比如馬未都,比如林語堂等等,我記得還有一本小說,是根據真實事件寫的,有一個小鎮上有一個書店,來了一隻流浪貓,書店收留了它,於是它就成了書店的象徵,並靠着它的高冷和憨態吸引了許多顧客上門,最好還引發了明星效應。還有一部電影,也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叫《我和鮑勃》,是一個流浪歌手和一隻流浪貓相互救贖的故事,電影評分很高,治癒系,所以看過的人應該很多。
我媽不喜歡寵物,她和寵物絕對達不到共情,我甚至覺得她什麼都不喜歡,她的世界裡只有秩序和規範,不理解人間的七情六慾。跟我爭執的時候,甚至發出了她與貓狗不共戴天的誓言,跟她的外孫女說無論你帶回來什麼,我都會趁你們不在家的時候偷偷丟出去。當我和瑾瑜抱着小黑往回走的時候,瑾瑜內心的恐懼是大於喜悅的,那時正在寒冬時節,流浪貓我不敢保證,一個剛滿月的小貓我媽是絕對不會下狠心丟出去的。
我一邊安撫瑾瑜,其實也一邊安撫自己,我實在不願意和自己的母親明火執仗,當看到瑾瑜小心翼翼懷抱小黑的樣子,我的勇氣陡然間升的老高。還好,母親掛了幾天陰沉的臉,小黑也就算合理存在了。其實中間還有個小插曲,小黑還不熟悉家裡的情況,以為門外面的世界也是它的家,趁我們出門不注意溜了出去。等我們發覺小黑不在家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四五個小時,我和瑾瑜苦尋無果後抱頭痛哭。小黑很乖,很粘人,很安靜,尤其對瑾瑜,走哪兒跟哪兒,瑾瑜上廁所它也要蹲門口守着,瑾瑜不在家它就找個舒服的地方睡覺。
那段時間我天天在家熬夜創作劇本,姥姥和瑾瑜都睡了,它卻不跟瑾瑜睡,選擇陪着我,就靜靜地趴在電腦旁邊,有時看我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奔,它會用小爪子捕捉我的手指。就在我倆和小黑你儂我儂的時候,小黑丟了,且漫漫寒冬之夜,它一個不到百天的小東西,該多兇險害怕無助。
瑾瑜邊哭邊說小黑遇到流浪狗怎麼辦啊媽媽,瑾瑜這一描述,也把我的心揪緊了,剛開始我還只是在焦急地想辦法找回,後面我也跟着哭起來。我倆這樣哭,將姥姥給哭怕了,我們誰也沒說啥,但是都把心底的疑慮和揣測拋向了姥姥,姥姥一時之間手足無措極了,在那種氣壓特別低的氛圍之下,姥姥忽然尖聲說了一句:不是我丟的。當天晚上,十一點多,我忽然想到,白天尋找時小黑很有可能躲了起來不敢出來,現在夜深人靜,它會不會就能聽見我的聲音了。等我抱着小黑回來的時候,瑾瑜已經哭着睡著了,我將瑾瑜搖醒,將小黑塞進她的懷裡,第二天她還難以置信小黑又回來了。姥姥也是第二天,見小黑從腳邊走過,忽然發出一聲驚喜的感嘆,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也早已經接納了小黑。有了這一出小黑走丟記之後,小黑算是徹底在我家有了一席之地。
現在的小黑,大了很多,姥姥六月份回老家因為疫情原因一直沒有回來,所以家裡就我、瑾瑜,以及小黑。有了上次的經歷,小黑再也不踏出家門一步,每次我們要出門,它就跟到門口,然後躺卧在門內的墊子上,眼巴巴地看着我們出門,假如是下樓做核算或者出門買菜很快上來的情況,它還是原來的姿勢等着,出門久了,在回來,就不確定它從哪裡走出來,慢吞吞地一點都不具備驚喜之態,頂多到我們腳下蹭蹭,讓後躺倒,露出肚子。
很多人不喜歡貓,因為跟狗比,貓一天不知道在想什麼,直愣愣地看着你,看得人心裡犯嘀咕。狗是熱烈表達的動物,直抒胸臆,讓主人有種不可替代的存在感和被依賴感。我也喜歡狗子,對各種犬類都充滿了善意,不吃狗肉,反對一切虐狗行為。至於養狗,我認為自己還沒有這個資格,我的閑暇時間有限,又特別喜歡睡懶覺,更沒有一個院落讓狗自由自在地撒歡,雖然很羨慕別人家的人狗情深,但我現在的等級,只適合養一隻貓。
貓吃得簡單,除了貓條和貓糧,小黑什麼都不吃,我每次一個人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小黑是很喜歡在我旁邊,對莫名的香氣很好奇,哪怕是蝦仁,遞過去,它也不吃,有那麼一次把我解凍的牛排叼了出來,但我看它也是無福消受,根本不知道怎麼下口,切一小塊兒給它,好像又沒有什麼趣兒了,聞了聞,丟下走開了。做好了飯,擺上了桌,小黑也得上桌,丟下去,還要蹦上來,關起來,它就叫喚,小黑撒嬌式甜糯的聲音,誰也受不了。我們的飯桌就是我的書桌,電腦和書摞起來放在一邊,就成了小黑的卧榻,它對盤中餐毫無興趣,只是高冷地看着我們吃,絲毫沒有討好之意,更不會亂動亂碰,每一次都盡量做到不讓自己身上一根貓毛落入盤中。
最近又發現了它一個癖好,蹲守衛生間的一個圓形下水口。那個下水口連着洗手台,下水管是活的,沖澡的時候為了排水更快一些,就把那個管子抽出來。小黑不知道怎麼解鎖了將軟管扒拉出來的技能,之前去水台洗漱,水就從拖在地面上的排水管流了出來,還以為自己拔出來沒放回去。這麼接二連三幾次,終於看到小黑蹲守在那前世基因記憶里存在的老鼠洞邊上,耐心等待着好吃的從裡面冒出來。
小黑的睡眠質量讓人羨慕,它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我沒有給它準備貓窩,卧室的陽台上放着一個貓爬架,它很喜歡,但是更喜歡沙發。為了傢具的安全,我經常給它剪指甲,有位家裡養好幾隻貓的資深貓奴看到我流暢地給小黑剪指甲,眼睛瞪得老大了,他說很少見到有貓很享受的樣子被人剪指甲,自己養了七八年的貓都不好好讓自己剪。我說你要不要體驗一把,他過去,照樣老老實實地讓剪,也就是在那時候,我知道小黑原來是一隻非常溫順的小可愛,搞得我還蠻驕傲的。不過跟瑾瑜一起鬧騰的時候,也是各種亂竄,我家的花盆已經被打翻了兩回了,我和瑾瑜幾乎每個早晨都要找一陣皮筋,小黑見了皮筋就囤起來,就是會一直撕咬玩耍到皮筋飛到它扒拉不出來的縫隙里才算完,反正只要讓它看見,皮筋就會看不見。
也許是吃喝拉撒的地方都在主衛里,所以它將那個房間當成了自己的家,但凡有人進去,無論它在幹嘛都要飛奔而來,進來以後,它總是着急的忙前忙後,也不知道自己要干點什麼,你上廁所,它就想跳到你的膝蓋上,你洗臉,它就落在水台邊。瑾瑜上廁所招架不了它想從旁協助的心,就把它推到門口鎖在門外,小黑就守在門口等着,聽見裡面有聲音還以為找它有事,焦急地扒拉門縫喵喵叫兩聲,瑾瑜洗臉就把們敞開,小黑每次都被瑾瑜潑一身水,腳底一路打滑着倉皇失措地跑出來,瑾瑜每一次都被逗的笑倒,這樣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小黑從來也不缺席。
今天下午,瑾瑜和她的好朋友在我家玩捉迷藏,我掛着耳機坐在書桌前追劇,無意間一瞥,瑾瑜一溜煙跑到主卧飄窗邊上的沙發上,抬手將沙發上的一個薄毯子掀起來鑽了進去。然後瑾瑜朋友和小黑同時啟動,小黑激動地沖向主卧,拐彎兒時漂移失敗,狠狠滑了一跤,但是準確無誤地衝到飄窗邊上,縱身一躍,絲滑地蹲在飄窗台上,就像蹲守老鼠洞一樣低頭注視着蓋着毯子的瑾瑜。而那個小姑娘徑直去了書房,轉了一圈出來一臉懵的還要去別的地方,看我一直盯着主卧,她順着我的目光走了過去,小黑守着獵物一臉洋洋得意,似乎在說:看,我逮到了一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