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台灣老兵帶妻回鄉,原配苦等40年,他解釋:沒有她我早死了

1989年,台灣老兵陳明禮帶着台灣的夫人一同回到河南固始縣老家,去看唯一留在老家的原配妻子。

他在台灣生活其實很幸福,太太退休前是一位資深的護士,賢惠明理;兒女們都很優秀,在美國和澳洲留學定居,在各自的行業都是極為優秀的人物。

岳父留下了不少遺產,足夠他們一家人衣食無憂。

子女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打算安排陳明禮在美國唐人街生活。

但陳明禮和夫人說,我想要回老家,我想要葉落歸根,想到我的老伴那雙盼了我40年的眼睛,我就茶飯不思。

陳夫人哭了很久,最終答應了他。

陳明禮是在31歲被抓了壯丁,1949年,住在青島的姑姑去世了,他和弟弟去奔喪,沒想到一去無回。

陳明禮家中那時候已經有了兩個女兒,大的4歲,小的才十一個月大。而陳明禮的弟弟才剛剛結婚一個月。

他們剛剛登船的時候還在一起,後來部隊開撥,兩個人就分開了,餘生再也沒有見過,即便知道就在台灣,但怎麼都聯繫不上,不知對方生死。

陳明禮乘坐的船先是到了廣東,再往南走了一陣子突然被海浪掀翻了,一船好多人都被淹死在了海里,陳明禮也是死裡逃生。

這些老百姓都是被強行抓來的,又無辜死在大海之中,陳明禮經歷了一場根本來不及反應的磨難,最後和幾個人流落在荒島上,後來弄到一艘船才來到了海南島

他們找到了國民黨的部隊,跟着部隊駐紮了半年多,後來部隊都被打垮了,他們就跟着殘部前往台灣。

在台灣,陳明禮就進入了無休無止的訓練之中,隨時都準備着去打仗。陳明禮已經30多歲了,身體根本經不起折騰,軍隊的紀律相當嚴苛,如果逃出去就可能直接被槍斃,陳明禮實在受不了,找到個機會冒死逃了出去。

當時整個台灣都處於混亂的狀態,陳明禮藏在新竹,後來就以老百姓的身份住了下來。

他存了一些錢,但想到要回家,一直不敢花,留着打算做路費。他和很多老兵都有一樣的想法,覺得大陸和台灣不會分別太久的,他們很快就可以回家。

陳明禮找了一份零工,有的時候有活,有的時候就餓肚子,他從來不敢動那些路費,總是想着家鄉還有妻兒在等着他,他一定要回去。

然而好多年過去了,陳明禮回家的願望一點點落空,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沒有當台灣是自己的家,現在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在這裡紮根。

他在台灣流浪,做苦力,在老家的時候還能種地,老了還能指望兩個女兒養老,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就算是死在台灣都沒有人知道。

他原本在皮鞋廠打工,後來去懇求皮鞋廠的老闆,希望能學點手藝。那一年他已經37歲了,皮鞋廠老闆同情他,將他安排到了車間,就這樣從頭開始學習製作皮鞋。

10年後,陳明禮成為一名技術過硬的技師,在新竹當地也小有名氣,他能養活自己了。

但沒有想到皮鞋廠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49歲這年,陳明禮丟掉了工作,隨後生了一場大病,在醫院和後來的太太結識。

陳太太是一名護士,陳明禮患上的是急性黃疸型肝炎,具有很強的傳染性,他沒有了工作,又回不了老家,孤苦伶仃,幾次都想要從6樓病房的窗戶跳下去。

一天正好輪到陳太太值班,她看出了陳明禮想要自殺的意圖,默默走到窗戶前,將窗戶關好。

因為在傳染病病房,陳太太總是防護得嚴嚴實實的,陳明禮只能看到陳太太蔑視的眼神,這眼神讓他感覺好像是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

陳太太不太會說國語,但還是盡量在勸陳明禮:“我看了你的病例卡片,你已經49歲了,難道你沒有妻子兒女嗎?你有沒有想過這麼一死了之對得起他們嗎?”

陳太太這句話說到了陳明禮的心裏面了,後來陳太太給了陳明禮很多照顧,但陳明禮卻有點不想面對這名護士,總覺得她見到了自己最沒有出息的一面,所以陳明禮開始配合治療,想要早點出院,平時也盡量躲着不和她交流。

但後來他漸漸發現這名年輕的護士有着積極樂觀的一面,她從來不會歧視傳染病病人,平時工作起來是非常嚴厲的,但私下裡還會和他們一起打牌,開玩笑。

一次陳明禮和她聊天,才知道她的父親是新竹一個挺有名氣的農場主,家中有好幾個種植園,她才29歲,可惜丈夫在一場車禍之中去世了,那時候她結婚才不到兩年。

陳明禮聽了她令人傷感的故事之後,也說了自己的遭遇,將20年之中的辛酸第一次說給一個陌生人去聽。

陳太太聽了之後顯得很哀傷,她問陳明禮知不知道現在妻女的情況,陳明禮搖搖頭:“一直沒有消息,恐怕我是死是活她們也不曉得,我從被抓走的那一天起,我那個家其實就名存實亡了。”

陳明禮在醫院待了三個月,他徹底愛上了陳太太,反覆斟酌之後,他決定嘗試向陳太太求婚。

他平時省吃儉用,手頭還有一點積蓄,他還有一門可以謀生的手藝,陳明禮的條件並不算差,但現在他已經快要49歲了,面前的姑娘比他小了20歲。

除了年齡的差距,當時台灣人對大陸來的老兵是有偏見的,台灣本土的姑娘基本上不會找大陸的老兵,她們的父母也會很排斥這樣的婚姻,女兒嫁給大陸的老兵有可能會遭到整個家族的反對或者譏笑。

陳明禮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年輕的陳太太對他溫柔地說:“等你病好出院,去我們家見我爸爸一面吧。”

陳太太的父親是很看好陳明禮,當時就決定了下來,陳明禮拿出了5000元新台幣作為聘禮,按照陳太太家鄉的風俗辦了婚禮。

在台灣漂泊了近20年,陳明禮總算有一個家了。

婚後不久,陳明禮和陳太太有了大兒子。

陳明禮不再去做鞋匠,岳父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幫忙打理種植園,陳明禮就從種植工人開始學習。

陳明禮能吃苦,人也穩重誠實,岳父很欣賞他,漸漸就將財務都交給女婿管理。

陳太太辭去了工作,在家中做家庭婦女,她給陳明禮生下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家人一直非常和睦。

有了妻兒之後,陳明禮不再像從前那樣日日夜夜想着家人,有的時候覺得在大陸的“家”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他不是不想念,每次想到都只有無奈和心酸,就開始從心理上去逃避。

陳明禮的生活很簡單,因為一直住在新竹的鄉下,交往的人幾乎都是自己的家人,他一直不知道其實戰友們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和大陸的親人取得了聯繫,有的甚至已經回過老家了。

1987年,曾經的戰友聯繫上了陳明禮,詢問他是否和大陸的親人聯繫上,陳明禮才後知後覺。

那一瞬間,他無比自責,他已經沉浸在幸福的生活之中太久了,幾乎將尋找大陸妻兒的線索忘得一乾二淨,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不負責任的男人,竟然沒有想方設法和家人聯繫。

從此之後,陳明禮就多了一個心事,他自然是想要回老家的,現在台灣已經放寬了政策,他明明可以實現這個願望了,但是他怎麼去和陳太太開口呢?

況且,對他恩重如山的岳父現在得了腸癌,岳父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女兒,三個女婿之中,他最看中陳明禮,將他當作親生兒子看待,陳明禮無論如何都不想在岳父重病的時候選擇離開。

陳明禮瞞着妻子給老家寫了一封信,讓老戰友把信帶回了老家。陳太太現在滿心都是父親的病,陳明禮不想這件事讓她更加傷心。

3個月之後,岳父去世了,他的遺囑是將兩個最大的種植園留給陳明禮夫婦,而其他兩個女兒得到了農場。因為這件事,姐妹三個鬧得很不愉快,他們覺得父親偏心陳明禮這個窮老兵。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老家託人給他帶來一封信,陳明禮激動地打開信,這才知道60多歲的老伴一直在等他,沒有改嫁過。兩個女兒只活下了一個,現在女兒已經成年了,嫁到了縣城,陳明禮的老父母去世了,老家只有老伴一個人在默默等待着,她不願搬走,就是想要等陳明禮回家。

1988年5月,陳明禮給岳父處理完後事之後,終於還是向陳太太開口,說起了老伴在老家的情況。

陳太太一聽就哭了,她一直知道陳明禮是有家室的,但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聯繫上老家的人,如果現在丈夫回去了她要怎麼辦,她對做生意一竅不通,父親的種植園現在只有陳明禮能管理。

但陳明禮非常堅持一定要回老家看一看老伴,他只要想到老伴還在老家痴痴等着他,他就吃不好睡不好,畢竟他們是結髮夫妻。

陳明禮提過這件事之後,陳太太連續幾天都在哭泣,但是她始終沒有和兒女們提起,很多時候就是一個人默默坐在父親的靈位前面。

子女們都以為母親是因為太過思念外祖父才會這樣,他們並不知道父母心中的苦。

陳太太剛剛失去了父親,陳明禮見她日漸消瘦,只能對太太說他暫時不考慮回老家探親了,但要先給家裡回個信兒。

第二年,陳明禮以年紀大了為由,和妻子提出不想要做生意了,陳太太同意了,種植園的管理就給了太太的妹夫。

這樣一來,陳明禮夫婦一年就少了幾萬美金的收入,陳明禮這麼做等於違背了岳父的遺願,但他已經不想要再違背自己的本心。

陳太太經過了一段時間,也慢慢理解了丈夫,終於同意丈夫讓他回一次老家。

1989年,就在陳明禮打算出發之時,他突然得了一場病,他糖尿病很嚴重,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

回家的信念一直支撐着他,現在和病魔抗爭就是他的戰場,他想要回家,就必須馬上好起來。在出院兩個月後,陳明禮終於可以“回家”了。

本來陳明禮是想要一個人去的,但考慮到他的身體,陳太太就跟着一塊去了。

此時的大陸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陳明禮也不知道回老家具體怎麼走,單單是坐飛機就轉機了好幾趟。他們在路上耽擱了6天,才終於到了白雲機場。

他們一行回來的台灣老兵有30多個人,年紀最大的已經91歲了,每一位老人都是白髮蒼蒼,路上不斷顛簸,吃盡了苦頭,但每個人都很興奮,說起過去都是滔滔不絕。

他們又輾轉從廣州前往北京,到達北京已經是凌晨2點了,但他們一點睡意都沒有,而是直接前往天安門廣場,在那裡看了升旗,並且合影留戀。

第二天中午,陳明禮夫婦乘上了前往河南的火車,終於到了省城,他們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家鄉。

此時已經是凌晨1點多,村子裡格外寧靜,家家戶戶都已經睡了,只有看門的狗對着陌生人瘋狂叫着。

陳明禮已經找不到自己家的家門,只得找到村頭的一戶人家,敲開門後發現開門的正是家中遠房的叔伯爺爺。叔伯第一眼就認出了陳明禮,又興奮又哽咽着說:“永蘭她爹?是不是永蘭她爹啊?你……活着回來了啊!”

陳明禮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一直喊着“爺爺”。這時候,陳明禮的發小,也是家族中同輩的兄弟也來了,他們小時候還一起放過牛,現在見面都已經是老人家了。

發小舉着火把將陳明禮送回了家,一路上很多人家都醒了,詢問着什麼事兒,發小高高興興解釋,大聲嚷嚷着:“永蘭他爹回來了,是永蘭他爹從台灣回來了。”

不過一會兒,小小的村子幾乎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大家都走出來看看從台灣回來的到底是誰。

陳明禮的家已經從村子的西邊搬到了中間,一走進院子,發小就喊着:“永蘭她娘,這次讓你盼回來了,你看看是誰回來了!”

老伴將燈打開,走出來的時候穿着過去的藍布衣裳,她頭髮已經花白了,整個人顯得很蒼老,急切着詢問發小:“誰回來了?”

陳明禮趕緊上前一步說:“老伴,你還認得我不?”

一瞬間,陳明禮的原配顫抖着哽噎了起來,她好像不相信是真的,一直在摸着陳明禮的臉確認着。

這個時候陳太太從後面走出來,略顯尷尬地打招呼:“姐姐,你好嗎?我是和明禮一起回來看看你的,這些年你受苦了。”

陳太太一句話讓她一下子明白過來,此時小院子外面已經圍滿了村民,陳明禮和兩個妻子都很尷尬。

最後,原配把陳明禮和陳太太帶進了屋子,勸鄉親們先回家。

聽說陳明禮他們還沒吃飯,原配急着給他們做飯,但看起來已經沒有初見面的興奮了。陳明禮夫婦餓壞了也累壞了,吃完之後就躺在原配為他們準備的床上睡下了。

原配對陳明禮和陳太太很客氣,好像是家裡來了兩位客人。

陳明禮第二天起床後,發現家裡還保存着當年原配結婚時的嫁妝,又感慨又心酸。

40年過去了,原配一直在等着陳明禮回來,現在一肚子的委屈和失望,讓他們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女兒永蘭聽說父親回來了,帶着全家回來,一見面就帶着丈夫和兒女跪在父親面前磕頭。

她喊陳太太阿姨,也想要試着調解三個人的關係。

原配告訴陳明禮,小女兒在他走後不久就生了重病夭折了,她一個人將大女兒養大,期間也有不少人勸她改嫁,她考慮到唯一的女兒,最終還是想要等着陳明禮回來。

陳明禮說了自己在台灣痛苦的生活,他哀傷地說:“如果沒有寶蓮(陳太太)在,我可能早就已經自殺了。”

陳明禮答應老伴,等兒子們都能自力更生了,陳太太會和他們一起搬到美國去住,他會回來陪老伴一直在老家,哪裡都不去了。

陳明禮在老家沒有待幾天,就因為舊病發作不得不回台灣。

臨走之時,原配一直拉着他的衣角,詢問他什麼時候回來,陳明禮安慰她再等等。

可沒想到,這一等就又是3年。

陳明禮的身體越來越差,心臟病嚴重到了醫生建議他不要外出旅遊的程度,回家鄉的計劃就這麼耽擱了。

後來陳明禮的女兒大學畢業,嫁到了澳洲,兒子在洛杉磯考上了藥劑學碩士,兒女們希望陳明禮和陳太太可以住到美國去,接受更好的醫療。

而另一邊,永蘭也寫信給父親,希望父親能回老家陪母親度過晚年,因為母親等待他的時間太長了,這一輩子實在太苦了。

1996年,陳明禮感覺自己身體還不錯,想要申請第二次回大陸探親。兒子正好要在美國訂婚,希望父母能來美國,也就在這個時候,永蘭打來了電話,她告訴陳明禮,母親已經快不行了。

原來老伴得了乳腺癌,做了手術,但日子已經沒有多久了。

陳明禮已經管不了自己身體好不好了,他的內心被愧疚填滿,滿臉蒼白,也管不上兒子的訂婚,急匆匆往老家趕。

1996年12月,這是陳明禮原配夫人人生最後一個寒冬。

河南的冬天已經冷得讓習慣台灣氣候的陳明禮來說已經很不習慣了,他見到老伴的時候,老伴已經奄奄一息,陳明禮想要帶她去城裡檢查身體,老伴拒絕了。

陳明禮答應老伴,這次回來會一直陪着她不走,他為老伴擦去嘴角的血絲,和她說說話。

陳明禮回到家鄉的第二個星期,老伴的意識已經模糊了,有時候已經認不出陳明禮。

她去的時候正是凌晨,一直緊緊抓着陳明禮的手,要陳明禮開燈,一定要再看看他。

她給陳明禮留下了最後的遺言:“你真的回來了,不再走了,女兒會照顧你的,我很放心。但是你回來了,我又要走了,咱倆這輩子只能在地下團圓了……”

老人家最後是笑着走的,永蘭告訴父親,為了母親的病,她已經傾家蕩產,但再怎麼困難,她都不好意思開口找陳明禮要錢。

這句話讓陳明禮更加愧疚,他算是什麼丈夫,什麼父親啊?留給老伴的只有無盡的思念和痛苦,就連女兒遇到了困難都不好意思開口找自己。

葬禮結束之後,陳明禮住在了女兒家,他的舊病又發作了,女兒把她送到了醫院治療,也在聯繫陳太太。陳太太從美國趕來,一家人最終還是決定讓陳明禮去美國治病。

陳明禮臨走前去了一趟老伴的墳,最後一次為老伴掃墓。

他最後依舊是食言了,離開了家鄉,離開了等了他半輩子的髮妻。

他的心依舊眷戀着,但人生太多的無奈左右着他的人生,他老了,沒有多的選擇。

如果那天,他不是恰巧遇到抓壯丁的國民黨部隊,他的人生會走向完全不同的軌跡。他不會來到美國,不會這麼成功,不會擁有如此優秀的兒女,但他的心不會空落落得無所適從,也不會時時刻刻備受愧疚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