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記者找到四川老農，因一張合照暴露身份，後被記入政府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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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3月，兩名軍事文化記者在四川萬縣進行採訪時偶然得知，當地有一位曾經參加過抗美援朝的志願軍退伍老兵。

傳說此人還是特等功戰鬥英雄，名叫陳仁華。

但奇怪的是，他的功績在檔案中完全不見記錄。

出於職業敏感性，兩個記者決定前去拜訪。

來到陳仁華家，這位年近六旬的老人看到身着軍裝的同志，立馬熱情上前，接待了他們。

進到屋裡，兩個記者四下打量了一下：

屋內傢具簡陋陳舊，不少桌椅都已經缺胳膊少腿。

掉漆的牆上有一個玻璃大相框卻很是顯眼。

（老照片相框）

裡面同時裝裱着許多張照片。正中間的一張，正是他們聽人提過的那張“珍貴合影”。

只見照片當中，有一個身着志願軍軍裝、佩戴着一枚閃亮軍功章的戰士。

看眉眼，應是年輕時的陳仁華。

而另外兩人也是軍人裝束。

從軍裝和軍銜來看，應是高級將領。

再仔細一看，竟是——賀龍與彭德懷。

見到此情此景，其中一個記者忙轉向陳仁華，問道：

“陳老，您怎麼會有這樣一張合影呀？”

聞言，陳仁華長嘆一口氣，目光定在那張照片上。

他的思緒也彷彿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這要從我參軍那年說起了……”

初露鋒芒頻立功

1950年，抗美援朝戰爭爆發。

21歲的陳仁華積極響應國家號召，於1951年3月加入中國人民志願軍。

志願軍戰士赴朝作戰

入伍三個月後，陳仁華就迎來了他的第一次戰鬥。

可令人鼻酸的是，當時新中國成立不久，沒有足夠的能力生產武器。

志願軍入朝作戰的武器多沿用以前戰爭時期的舊裝備。

彼時，陳仁華分到了一桿三八式步槍。

此槍因設計於日本明治三十八年（1905年）而得名，也被俗稱為“三八大蓋”。

這也是抗日戰爭時期被繳獲最多的步槍之一。

沒曾想，陳仁華就是憑藉這把舊槍，單槍匹馬與敵人對戰。

最終，他成功擊斃一個敵軍士兵，並繳獲對方裝備。

其中就包括一支火力更猛、更輕巧的卡賓槍。

卡賓槍

一桿“老古董”不但打了勝仗，還“賺”來更好的裝備。

陳仁華首戰告捷，還被嘉獎三等功。

這對於初上戰場的新兵來說實屬罕見。

戰友們對此都羨慕不已。

老兵們也都誇他天生就是個當兵的好料。

種種行為無疑讓剛立功的陳仁華更加熱血、充滿幹勁。

在之後多次作戰中，他都乘勝追擊，勇敢沖在前面。

很快，其就從一個“新兵蛋子”迅速成長為經驗豐富的戰士；

並能獨立帶領小隊作戰。

1952年8月的一場戰鬥中，陳仁華帶領三名新兵直接衝進敵人陣地。

來勢兇猛的他們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等其反應過來時，陳仁華早已乾脆利落地擊斃敵軍三人、俘獲一人，並繳獲一挺機槍。

這一次，他獲得了二等功。

志願軍戰士

剛當兵不到一年半，陳仁華就已經立下兩次功。

這讓他既感到驚喜，又更加鬥志昂揚。

彼時，年輕氣盛的他單純立志要在戰場上有所作為，爭取再拿個一等功。

可不久後，一名犧牲戰士被追記特等功的事迹，傳到他耳朵里。

瞬時間，陳仁華對“立功”的看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英雄事迹震人心

這名犧牲的戰士就是黃繼光。

1952年10月，年僅21歲的黃繼光為掩護部隊衝鋒，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

他用胸膛堵住掃射的機槍，最後壯烈犧牲。

半年後，黃繼光被追認為中國共產黨黨員，並追記特等功。

黃繼光油畫

事實上，陳仁華與黃繼光有很多相似之處。

他們都來自四川；

都是1951年3月入伍；

都只有二十來歲。

因此，當陳仁華第一次聽到黃繼光的英雄事迹後，大受震撼。

起初，他會好奇地問自己：

“當時黃繼光決定犧牲自己時，內心是抱着怎樣的想法？

他是否想到會立功？

是否想到會成為人民心目中的英雄？”

漸漸地，陳仁華開始意識到，兩人的差距。

他屢獲戰功後，幾乎將立功變成唯一的戰鬥目標。

志願軍戰士

而黃繼光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都在為勝利、為人民而戰。

想到這兒，陳仁華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審視這場戰爭。

這是一場保家衛國的戰鬥；

而不只是為榮譽而戰。

這是無數志願軍戰士用鮮血換來的勝利；

而不只是個人英雄主義帶來的榮耀。

就這樣，陳仁華懷着前所未有的決心，再次投入到戰鬥當中。

1953年夏季，朝鮮戰爭進入關鍵時刻。

經過近三年的艱苦作戰，中國人民志願軍與朝鮮人民軍合力，將戰線從中朝邊境推到朝鮮半島中部的“三八線”附近。

而後，在夏季反擊戰役中，陳仁華所在的中線部隊向敵軍的“模範陣地”——十字架山發起進攻。

志願軍

這個陣地共有十餘個山頭。

每一個都分別建有由地堡、坑道構成的完備防禦工事。

而後，十個山頭相連，形成極為堅固的防禦體系。

可謂，易守難攻。

特別是主峰那座山頭，是整個防禦體系中的關鍵所在。

堪稱要塞中的要塞。

只要拿下它，就能將整個十字架山陣地攻破。

當時，陳仁華所在的突擊連就奉命以爆破的方式拿下主峰山頭。

而他此時正擔任突擊連中突擊隊的第一爆破手。

如此來看，其稱得上先鋒中的先鋒。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這是他連寫十封血書爭取來的光榮任務。

果然，充滿鬥志的陳仁華不負眾望。

在進攻打響後，他率先出擊，一下子幹掉敵人四個火力點。

志願軍爆破手

只不過，如此重要的陣地顯然不是幾個衝鋒就能輕易拿下的。

等到接近頂峰處時，一個敵軍火力點牢牢阻礙了部隊進攻。

彼時，陳仁華等人被火力壓製得無法前進。

眼見不斷有戰士受傷甚至陣亡，排長任志明又急又惱。

他努力搜尋可以安全移動到火力點附近的路線，準備安排人用爆破手段將火力點一舉端掉。

突然，一個戰士發現了什麼，一邊指着火力點方向一邊喊：

“快看！有人衝上去了！”

還未等任志明看清是誰，就忽覺所有火力開始集中向一個點射擊。

只見那個身影在火力網中敏捷躲閃，腋下還夾着炸藥包。

最後，他成功衝到火力點岩壁下的死角，仰頭謹慎觀察射擊口。

直到這時，任志明才看清，那人正是陳仁華。

他的這一番行動看得眾人心驚肉跳。

志願軍戰士

任志明心裡雖也因陳仁華擅自行動有些生氣和後怕，但還是忍不住為他叫好：

“這小子，真有兩下子！”

不過，現在還不到喝彩的時候。

接下來的操作才是關鍵。

此時，陳仁華抱着炸藥包緊緊貼靠在岩壁上。

而其頭上一人高的距離就是敵人還在不斷射擊的火力點。

這個時候，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後，立馬翻身攀上岩壁。

緊接着，陳仁華快速拉掉炸藥包的導火索，將其塞進射擊口。

然後，他又摸出一隻手榴彈，扯掉引線丟進去。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然而，還未等他跳下岩壁，接連兩聲巨響從火力點射擊口爆發出來。

可想而知，爆炸的氣浪將陳仁華震飛。

他直接從岩壁上滾了下來，湮沒在濃煙當中。

“陳仁華！”

任志明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

可正等眾人要衝上去救他時，陳仁華緩緩從濃煙中踉蹌站起。

而後，他撿起倒在地上的一桿旗幟，奮力揮動並高喊着：

“同志們！沖啊！”

就這樣，最後的障礙被掃除。

志願軍戰士

見狀，戰士們大受鼓舞，紛紛跟在陳仁華的身後沖向頂峰。

最終，眾人順利到達山頂。

在昏迷前的前一刻，陳仁華將手中那桿紅旗穩穩地插在地上。

宣告着志願軍戰士們的勝利！

這一場戰鬥結束後，陳仁華在醫院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

而後，他再次獲得嘉獎。

這一回是特等功。

聽聞這件事，有人佩服他英勇；

有人感慨他善戰；

也有人對她投來羨慕的眼光......

但只有陳仁華自己明白，所謂的勇氣和魄力並非與生俱來。

當身處那樣一個危急關頭，每遲疑一秒鐘就會有戰友犧牲；

每猶豫一分鐘就可能讓全隊的奮戰前功盡棄。

只有心懷這樣的責任感，才會那樣義無反顧。

那一刻，他才真正理解為什麼黃繼光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低調退伍回家鄉

1953年7月27日，朝、中、美三方在“三八線”以南五公里的板門店簽署了《朝鮮停戰協定》。

至此，這場戰爭終於告一段落。

同年10月，賀龍元帥率慰問團來到朝鮮平壤，並與志願軍總司令彭德懷一同接見多位立功的志願軍戰士。

就是這一次見面，陳仁華與賀龍、彭德懷留下了那張寶貴的合影。

當時，賀龍還風趣地對陳仁華說：

“我們解放軍，能和志願軍的同志合影，也很光榮呀！”

一年後的秋天，陳仁華又受到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日成的接見。

而後，金日成更是親自為其頒發了“二級戰鬥英雄”和朝鮮最高勳章“國旗勳章”。

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頒發的銀質國旗勳章

停戰後的一年時間裡，陳仁華在各種嘉獎儀式上認識了很多和他一樣立功的戰士。

幸運的是，比起無數像黃繼光一樣長眠於朝鮮的戰友們，他們還活着。

而比起那些因為戰鬥受傷、致殘的戰士來說，陳仁華更是覺得自己是幸運中的幸運。

雖然，他也失去了左手中指、損傷了左腳腳掌。

不久後，陳仁華接到回國通知；

並得知他將作為志願軍67軍代表，接受毛主席的檢閱。

能見到毛主席！

一聽說到這個消息，陳仁華激動得不能自已。

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暈倒在地。

這一暈，其整整昏迷了二十多天。

再次醒來時，陳仁華已身處黑龍江省的嫩江雙城醫院。

毛主席

原來，他因為太過激動，不小心引發那次爆炸給大腦造成的後遺症。

也因此，陳仁華錯過了與毛主席見面的機會。

更令其崩潰的是，手腳殘疾加之腦震蕩，他被動員退伍；

並收到了一張“三等乙級殘廢”的《殘廢證》。

從特等功戰鬥英雄，到殘疾退伍軍人，陳仁華心裡多少有些失落。

不過，他迅速調整好心態。

既然已不需要他拿槍保衛國家，就拿起鋤頭去建設國家。

最終，他聽從組織安排，辦理退伍手續回鄉。

臨走時，陳仁華把自己的三級殘廢證捐給了國家，還放棄了殘廢軍人的撫恤金。

他的理由也很簡單：

國家正值建國初期，並不富裕，能給國家省一些就盡量省一些。

革命殘廢軍人優撫證

回到家鄉的陳仁華馬上就投入到建設家鄉、建設社會主義的工作當中。

在這期間，其依然保持着戰場上“衝鋒”的先進性。

他當過生產隊長，當過民兵連長，還擔任過互助組組長和大聯社社長。

1972年，陳仁華被安排到鎮煤礦廠擔任領導，負責生產與安全。

在他任職這段日子，廠內無任何事故發生，生產經營更是辦得紅紅火火。

直到1985年。

56歲的陳仁華雖尚未到退休年齡，但因重病，他提前退休回家，回歸農民生活。

歷盡千辛復身份

陳仁華向兩位記者講完了他的經歷，末了有些羞赧：

“這些事沒啥好講的，我是因為命大才活到今天。但我那些犧牲的戰友，怕是沒有多少人能記得他們了。他們要是還活着該多好啊，這麼好的日子，這麼好的國家……”

說著，陳仁華的眼角濕潤了。

聽到這些話，兩個記者心裡也都很感慨。

這樣一位在戰場上勇猛善戰、在日常工作中認真負責的好同志，如今的生活境遇卻並不富裕。

甚至稱得上有些困窘。

陳仁華全家七口人擠居在30平米的老房子里。

屋內只有簡單的幾件傢具。

據說還是三十年前陳仁華結婚時置辦的。

不僅如此，陳仁華老兩口也沒有固定收入。

煤礦廠的退休金是一次性給清的，共計800元。

看病買葯、置辦農具化肥、修繕家裡，早已所剩無幾。

志願軍立功證明書

看到陳仁華的現狀，其中一位記者忍不住問道：

“那這些年，您就沒想着去找組織恢復您的特等功待遇么？”

陳仁華苦笑一下，說：

“當年我昏迷着從朝鮮回來，那時就和原來的部隊失去聯繫，沒多久就辦了退伍。

回來後又因為有事耽擱，也沒及時去縣裡辦複員登記。

我那些經歷就都沒有記錄。”

“那您原來的部隊現在還在么？

部隊應該還會有些記錄，我們可以幫您去聯繫下看看。”

聞言，陳仁華連忙擺擺手，說道：

“部隊應該還在，只是不知道現在的番號是啥、駐地在哪兒。

本來1975年那會兒，部隊還派人接我回部隊，想了解當年在朝鮮攻打十字架山的情況。

結果我當時在礦上，實在脫不開身，就沒去成。”

說完，陳仁華頓了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露出一絲微笑，感慨道：

“這麼多年了，就不給組織上添麻煩了。順其自然吧。”

聽聞這話，兩個記者忍不住對視一眼，還有點替陳仁華不甘心。

於是，他們又接着問：

“那您還有能聯繫到的戰友么？他們應該能幫您證明。”

提到戰友，陳仁華再次沉默了。

他轉過頭去望向了窗外，有些出神。

“戰友么？估計沒有誰了吧。

很多人都在當年那場戰鬥中犧牲了，受傷的戰友也不知後來如何。

除了……”

志願軍

突然，他似乎想起什麼似的，轉向兩個記者：

“二位同志，如果可以的話，你們能幫我找一個人嗎？

他叫任志明，我們一起參加的那次十字架山戰鬥，他是我的老排長，我好想他啊……”

兩個記者見狀，十分動容。

“好，您放心！我們會把您的這段經歷報道出來，如果有認識您的人看到一定會聯繫我們，有消息我們一定告訴您。”

就這樣，二位記者和陳仁華告別。

他們記錄下老英雄寶貴的經歷，也主動接下恢復陳仁華的立功檔案的工作，開始四處奔波。

後來，兩人走訪了當地的檔案館、民政部門、武裝部、軍分區，查閱了各種資料。

遺憾的是，都未能找到與陳仁華有關的文字內容。

更讓人絕望的是，當地在1971年發生過一場洪水。

包括陳仁華在內的多位複員軍人的檔案全在洪水中遺失損毀。

一時間，調查陷入困境。

不過，他們並沒有因此放棄繼續查證。

功夫不負有心人。

終於，兩人在一份1953年底的《人民日報》上看到一篇有關志願軍模範功臣的報道。

其中，在一組立功人員名單上，陳仁華三個字赫然在列！

緊接着，又一個好消息傳來。

他們根據“志願軍67軍”這一線索找到了部隊當前的番號和駐地。

然後，其又通過部隊，找到陳仁華的老排長任志明。

事情就如一幅拼圖，終於拼到最後階段。

並且，越往後剩餘的拼圖越容易拼上。

有關陳仁華的立功記錄調查和檔案訂正工作愈發順利。

志願軍退伍老兵背影

而任志明作為老戰友，自然知曉很多內情。

他與部隊領導為陳仁華缺失的檔案進行整理補充，詳細闡述了陳仁華歷次作戰立功的具體細節。

後記

故事的最後，這位沉寂於家鄉多年的抗美援朝英雄終於得到正式承認。

他終究沒有被人們遺忘。

同時，這也得益兩位記者的一番努力，讓那段歷史如此鮮活，永遠被人銘記。

參考文獻

陳福明,陳雪楓.一個在英模名錄上找不到的特等功臣——志願軍二級戰鬥英雄陳仁華[J].軍事歷史,1997(05):4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