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55年5月的一天,毛澤東去西郊參加活動,同行的有秘書高智、警衛員李銀橋、王敬先、孫勇等人。
活動結束後,車子返回至阜成門外時,毛澤東突然說自己餓了。高智往窗外看了看說,“主席,咱們馬上就到了,回家就吃飯。”
不料,毛澤東很堅決地說,“不,我們到飯館裡去吃。”
請客錢不夠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雖然知道毛澤東早就想外出轉轉,體會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可他的生命安全必須保證,沒人敢拿這個冒險。
見大家都不說話,高智環顧四周看了看大家的表情。看向毛澤東的時候,他發現了毛澤東眼裡的一絲失落。
於是,他咬咬牙,“主席,您想吃什麼?”
毛澤東看着高智笑了,讓他幫忙挑一家。高智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乍現,“主席,要不咱們去吃陝西最著名的羊肉泡饃吧!”
毛澤東眼睛一亮,“好啊,好久沒吃羊肉泡饃了,舌頭都想了。不過,去的時候要注意,千萬不能影響了老百姓吃飯,也不要弄什麼豪華大餐,咱們簡單吃一些就好了。”
不一會兒,一行人來到了吃羊肉泡饃的“西安飯館”。為了保證毛澤東的安全,高智和警衛員們小聲地討論着此次行程的安保問題。
高智知道,毛澤東一向討厭“小題大做”,若是圍上一圈警衛,把百姓“隔”出去,他一定會生氣。
所以,大家只能把警衛員安排在暗處,不僅瞞着食客,更得瞞着毛澤東,這樣才能使這頓飯吃得舒心。
下車後,高智找店家安排了個用木板隔出來的小間。毛澤東就坐後,看着周圍熙熙攘攘的食客,饒有興趣地問,“這家店很正宗嗎?”
高智告訴他,這家店是實業家王銘軒開的,因為店裡的20多名技術員工都是從西安清真老字號中選調過來的,所以味道非常正宗,一開業就吸引了很多人前來品嘗。
毛澤東滿意地點點頭。
不一會兒,香噴噴的羊肉泡饃被端上了桌。毛澤東看着裡面的肉片和小菜,笑得合不攏嘴。
難得見毛澤東這麼高興,高智也跟着歡喜,於是,他主動提出,“大家盡情吃,今天我請客!”
大家哈哈大笑,“好啊,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可毛澤東卻若有所思,他湊近高智小聲問道,“高智啊,你一個月工資多少?”
高智馬上明白,毛澤東是擔心這麼多人讓自己破費,於是,他笑嘻嘻地回答,“我一個月一百塊錢,您放心,請大家吃羊肉泡饃的錢還是有的。”
毛澤東好像並沒有被寬慰到的樣子,“一個月一百塊錢,我們的人民還沒有達到這樣的水平啊。”
高智不想毛澤東這麼惆悵,他把毛澤東的碗推過去,“主席,快吃吧,不然一會兒涼了。”
毛澤東回過神來,剛拿起筷子,卻發現自己碗里的分量更多,他馬上明白過來,“我吃不了這麼多。”
說著,毛澤東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饃撥給了高智和李銀橋一些,然後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這家店的味道果然很好,大家一邊聊天,一邊吃飯,沒一會兒就吃得乾乾淨淨。
結果到了結賬的時候,出現了一件令人尷尬的事,因為這頓飯是臨時起意,所以說要請客的高智錢沒帶夠。
高智滿頭大汗地翻找着自己的口袋,毛澤東還在旁邊等着,時間拖得越長越有可能出現意外。
這時,李銀橋發現了他的異樣,他走過來,詢問高智發生了什麼事。
高智一五一十地將情況告知,李銀橋趕緊召集大家幫着湊錢,結果,大家都沒帶錢的習慣,湊了半天也沒湊夠吃飯用的6元3角9分。
就在這時,大堂中的一位食客認出了毛澤東,他驚訝地喊道,“毛主席?真的是毛主席!”
這一嗓子直接讓全飯店食客的目光聚焦在了毛澤東身上。毛澤東倒是不慌不忙,他招招手,還用自己的湖南口音向大家問好,“同志們好!”
店家恍然大悟,表示不用收錢了。可高智不能這樣做,他一再向店家承諾,自己第二天一早就會送錢過來。
得到店家的允許後,高智趕緊跑回毛澤東身邊,這時的毛澤東已經被熱情的人群包圍起來了,大家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坐上車回到了中南海。
第二天一早,高智便去到飯店將錢給了店家。店家再次表示,毛澤東光臨是店裡的榮幸,這頓就當是自己請毛澤東吃的。
高智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主席一再跟我們強調,不準拿群眾的一針一線,這事若是讓他老人家知道,肯定要批評我的。”
沒辦法,店家只能收下這筆錢。
毛澤東的教育
其實,只要在毛澤東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會牢記毛澤東“不準拿群眾一針一線”的教育,畢竟,這是我黨的紀律之一。
1929年2月,毛澤東、朱德、陳毅率紅四軍主力來到江西瑞金大柏圩。
一天晚上,毛澤東正和朱德在煤油燈下研究作戰計劃,突然,一名戰士報告說,幾個商人送來一個包袱和一張紙條便走了。
毛澤東打開包袱一看,裡面竟然是白花花的銀元!
看到紙條才知道,這幾個商人信了國民黨反動派的錯誤宣傳,以為紅軍也會和國民黨一樣搶他們的商店,所以專門給點錢“打點”一下。
毛澤東嘆口氣,“我們紅軍剛來到贛南,一定要執行保護商人利益的政策,維持地方的正常秩序,把革命根據地建起來。”
於是,毛澤東、朱德、陳毅三人,提着馬燈,冒着風雪,挨家挨戶找到了送銀元的商鋪老闆。
陳毅把包袱放回到櫃檯上,“老闆,我們是來給你們退禮的,這些錢請拿回去吧。”
老闆惶惑不安,趕緊問道,“長官,是嫌少嗎?我們還可以再加。”
毛澤東笑着擺擺手,“老闆,這些錢我們一個子都不能要,請收回吧。”接着,他向老闆介紹了紅軍的政策和紀律,這才讓老闆放下心來。
見老闆把銀元收回去了,三人便告辭了。後來,紅軍離開大柏圩時,受到了當地百姓的夾道歡送,很多商人都說,“紅軍好,紀律嚴明,自古未有。”
然而,明明牢記紀律的高智卻還是“翻車”了,其實,這也怪高智有些太“鬆懈”了。
1960年5月,高智跟隨毛澤東來到武漢。一天,生活管理員張國興找到高智,跟他說灶上沒肥皂了,問能不能向武漢當地的同志買點肥皂。
當時市場供應比較緊張,一個人一季度只有一塊肥皂的定量,還要憑票購買。
毛澤東洗手洗臉用的都是清水,平時用不到肥皂,只有沾上墨水,才會抹點肥皂洗,所以他的定量只用於他本人的話是綽綽有餘的。
然而,廚房油污比較大,所以肥皂費得多,這麼一來,毛澤東的肥皂就不夠用了。
知道這事後,高智找到了湖北公安廳的相關同志,“主席灶上沒有肥皂了,能不能在你們這裡買點?”
“可以啊,主席灶上的肥皂應該保證的,這沒問題”,武漢的同志非常熱情。於是,高智讓張國興負責跟武漢的同志聯繫買肥皂的事。
過了幾天,張國興找到高智,問高智還有沒有肥皂用。高智一問,其他同志們都買了,正好自己的肥皂也快沒了,便拜託張國興幫自己買了一塊。
回到北京後,毛澤東意外知道了這件事,他怒不可遏,狠狠批了高智一頓。
後來,他還找了汪東興對此類現象做了整治。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什麼在天津吃過大麻花,在鄭州吃過西瓜,在山東接受過香煙,在上海拿了大螃蟹,身邊的工作人員已經在毛澤東不知情的情況下,接收了不少東西了。
那一刻,毛澤東是極其失望的。他曾三番五次向工作人員強調,“你們同我的感情是很深的,可是,如果你們腐化了,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批評會上,毛澤東再次重申,“買東西一定要給人家錢,一張紙,一支筆也是如此,千萬不能向地方要東西,過去向各省市要的東西,照價付款,錢從我稿費中出。”
就這樣,毛澤東從他稿費中拿出三萬多,退賠了工作人員從各處拿的東西。
離開毛澤東
這之後,毛澤東便產生了讓身邊工作人員出去工作的想法。一是大家在他身邊待久了容易脫離基層,二是長時間待在自己身邊,對這群年輕人的前途不利。
這件事毛澤東想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12月26日,一向不做壽的毛澤東,罕見地在自己生日這天,跟大家吃了頓飯。
這頓飯吃得很簡單,幾盤素菜加一盤辣椒,大家邊吃邊聊,氣氛很輕鬆。
突然,毛澤東語氣沉重地說,“你們都是我身邊的老人了,今天藉著生日,和大家吃吃飯,聊聊天。現在老百姓遭了災,我心裡難受……”
大家不自覺低下頭,毛澤東環顧四周,接著說道,
“大家不能只浮在表面,要想辦法去基層工作,老老實實向群眾學習,你們誰願意下去工作?”
當時,高智就坐在毛澤東的右邊,聽到毛澤東這麼說,他幾乎本能地回應,“主席,我去!”
毛澤東讚賞地看向高智,豎起大拇指,“好!還有誰願意?”
李銀橋、葉子龍、王敬先、汪東興等人紛紛舉手報名,毛澤東很高興,“好,你們明天就去吧。”
高智覺得太過匆忙,“主席,明天不行啊,我們得學習一下,準備一下。”
毛澤東想了想,“行吧,那你們去參加兩個星期訓練班,準備一下就去。而且,不光下去這一次,以後還要輪流下去,所有同志都要下去。”
第二天早上,高智來毛澤東辦公室拿文件的時候,毛澤東遞給他一封信,讓他轉交給汪東興。
這封信中,滿滿的都是毛澤東對這群年輕人的關愛:
“……不去山東,去信陽,那裡對你們的身體好些……我給你們每個人都準備了藥包,讓護士長教你們怎麼使用……如果你們很飢餓,我給你們送牛羊肉去……”
1961年1月15日,毛澤東接見了身穿下鄉衣服的工作人員,他說,“群眾有什麼意見都要如實反映上來,不要有一丁點的隱瞞,一定要講真話!”
去到基層後,高智果然發現了不少問題。回到北京後,他將問題寫成報告彙報給了毛澤東。
從這時開始,高智在毛澤東身邊的時間開始倒計時。
1962年4月19日,這一天高智休息。突然,值班的同志打電話給他,說毛澤東下午三點要找他談話。
因為正在帶孩子,高智索性把女兒一起帶到了中南海。隨後,他把孩子交給工作人員,進入毛澤東的房間。
一看見高智,毛澤東便拉着他的手讓他坐下,
“高智啊,你在我身邊已經十年了吧。你一直做得很好,我也很滿意。現在,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你是願意繼續留在我身邊工作,還是想離開?不管你選擇什麼,我都支持你!”
高智馬上想起了毛澤東說的“要到基層去”,他想了想,對毛澤東說,
“主席,從感情上來說,我捨不得離開您,想一輩子在您身邊,可是您說過,人不能老是浮在表面,尤其是經過幾次下鄉考察後,我更感覺您說的是對的,所以我想去基層工作。”
毛澤東點點頭,他很欣慰高智有這樣的覺悟,“那你想去哪呢?”
“我是陝西人,想要回家鄉工作。”
“那好,那你就回西安工作吧,回去以後好好考察一下,我馬上就來”,說到這裡,毛澤東頓了一下,
“你還記得我們之前東渡黃河的事情嗎?我的老青馬被擠下了河,它拚命游才游上岸。轉戰陝北的時候,你經常打前站,這一次,你還打前站,我隨後就來。到了陝西後,我要騎着馬,沿着黃河走一趟……”
毛澤東越說越捨不得,他想要挽留高智,“你妻子不是快生孩子了嗎,不如等她生完了,住段時間再離開吧。”
高智沒有回答,他有些猶豫,如果等妻子在北京生下孩子後再去西安,前後至少要耽誤幾個月的時間,他想早點下基層去做點事。
於是,他將自己的想法如實告訴了毛澤東,毛澤東聽後,沒有再說什麼。
離開前,毛澤東突然叫住他,“高智,臨走前滿足我一個要求吧,我們拍張合照好不好?”
高智轉過身,扶着毛澤東走到院子里,然後,他們留下一張合照。
5月7日,做完交接的高智正式離開中南海,回到了陝西。他先後去到省委研究室、延安等地工作,他從不提起在毛澤東身邊十年的事情,也沒人知道他的來歷。
1964年毛澤東開始準備第二次考察黃河的事宜。他特意囑咐工作人員,自己要練習騎馬,並在這年夏天的北戴河騎了幾圈。
高智也沒忘記這件事,1965年乘車去北京前,高智專門對黃河沿路做了調查,什麼地方有什麼山、什麼溝,他統統做了記錄。
1月13日,高智到達北京見到毛澤東。毛澤東興緻勃勃的問黃河沿途的情況,還說自己總是脫不開身,不能如願,
“我對陝北是有感情的,我還想回去看看,吃陝北的小米,沿着黃河走一圈…….”
談話持續了快一個小時,臨走前,毛澤東拉着他的手,滿是不舍,“高智啊,你常回來看看我啊,我很想你啊……”
高智點頭答應,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這是他與毛澤東的最後一次見面。
1976年9月9日,毛澤東去世。知道這個消息的高智,如遭晴天霹靂,當天晚上,他趁着酒意放聲大哭,“主席,你還沒回陝北,沒騎馬在黃河走一圈,怎麼就走了呢……”
後來,他給組織寫信,希望參加毛澤東的追悼會,可因為種種原因,申請一直未能通過。
高智鬱悶的借酒消愁,一直到9月13日,他突然接到毛澤東女兒李敏的電話,“高叔叔,你怎麼不來悼念爸爸啊?”
高智一下子酒醒了,第二天,他帶着妻子孩子,迫不及待去了北京。
之後的日子裡,他一直在懷念毛澤東,他後悔自己離開了毛澤東,導致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太“短”。
2016年9月9日,在毛澤東逝世40年後,高智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