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2022-09-16 11:01·第一財經
如果從太平洋之濱的深圳出發，前往大西洋的維京群島托托拉島，需要穿越大半個地球，行程將達數萬里之遙。然而，多數人看起來遙不可及的托托拉島，如今卻成了寶能系“二老板”姚建輝名下龐大資產可能的名義歸屬地。
第一財經記者調查發現，在維京群島的托托拉島，註冊着香港吉祥系、寶開系、超合系等多家企業的母公司。種種跡象表明，這些公司均與寶能系姚建輝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
姚建輝是寶能系實際控制人姚振華的弟弟。與公眾知名度頗高的姚建華不同，姚建輝可能更善於通過離岸公司隱藏自己。
可查信息顯示，與姚建輝存在關聯的吉祥系、寶開系、超合系等企業，名下部分資產的最初來源，與寶能系存在諸多聯繫。而原屬於寶能系的這些資產，通過層層轉讓進入前述離岸公司的安排，早在四、五年前即已開始，並在2020年下半年進入高峰，只有少部分發生在2021年12月。
資產流入的一方，既有接收資產前幾個月才成立的香港公司；也有7年前就成立的香港公司；而資產轉出的一方，主要為鉅盛華旗下的深圳深業物流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深業物流”），同時涉及為寶能控股和寶能地產旗下資產。
這一切都是如何發生的？背後又有哪些不為人知的隱情？
深業物流中心的“奇幻漂流”
深圳深業物流中心，又名寶能中心或六金廣場。根據鉅盛華、深業物流相關債券評級跟蹤報告，深業物流中心擁有80萬平米可租售物業。
公開信息顯示顯示，深業物流中心位於深圳市羅湖區筍崗片區，含一棟300米的超高層塔樓，一棟100米高的塔樓及60米高的商業裙房。項目定位為以珠寶為核心驅動元素的大型城市綜合體。
2014年，深業物流為該中心成立一家運營公司——深業物流中心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下稱“物流投發”），初始註冊資本5億元；經過2019年9月、11月兩次增資，其註冊資金達到13億元，超過了深業物流自身9.2億元的的註冊資金。
2020年2月，深業物流的間接全資子公司深圳吉潤投資有限公司（下稱“吉潤投資”），通過增資13.53億元的方式，獲得物流投發51%股權，而吉潤投資實繳資本為0。
由於吉潤投資還在深業物流體內，直至此時，物流投發當時並未脫離深業物流體系。
但一個月後，新的情況發生了。2020年3月，深業物流將持有的49%物流投發股權，轉讓給註冊資本只有1000萬的深圳耀光聯實業有限公司（ 下稱“耀光聯”），耀光聯是時的股東為深圳耀光聯科技有限公司，後者股東則是香港耀光聯有限公司。
兩年後的2022年3月，耀光聯的100%股權，被轉讓給金碩澳門離岸商業服務有限公司，而後者在內地企業註冊系統查不到實際控制人，物流投發的這49%股權的實際歸屬，目前不得而知。
而吉潤投資持有的物流投發51%股權，更是經過多次變更後，最終脫離深業物流體系，進入了香港超合體系。
吉祥產運剝離始末
2020年10月之前，吉潤投資的100%股權，原本由深業物流孫公司——深圳第壹空間運營管理有限公司（原名深圳寶能健康城有限公司，2017年7月更名，下稱“第壹空間”）持有。2020年10月，第壹空間將吉潤投資100%股權，轉給深圳吉祥產業運營有限公司（下稱“吉祥產運”）。
就在此前不久，吉祥產運還是深業物流三級子公司。2020年9月，深業物流將吉祥產運的間接股東深圳萊華實業有限公司（原名深寶能高科實業有限公司；深圳六金廣場投資有限公司，下稱“萊華實業”）98%的股權被轉讓給姚建輝，使得吉祥產運脫離了深業物流，變成了由姚建輝掌控。
2021年12月，吉祥產運的母公司萊華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原名萊華商置有限公司，2020年9月更名。下稱“萊華控股”），將吉祥產運100%股權，轉讓給深圳超合實業有限公司（下稱：深圳超合）。因此，吉祥產運又從姚建輝，進入香港超合體系。
記者通過香港註冊易公司查詢處查詢發現，深圳超合的母公司為香港超合有限公司（下稱”香港超合”），而香港超合的母公司，為註冊在維京群島托托拉島的“超合有限公司（BEYOND UNITY LIMITED）”。
吉祥產運的“出走”，帶走了旗下的吉潤投資，並完成了物流投發51%股權的易主。2022年7月11日，物流投發更名為“深圳吉澳實業有限公司”。由於維京群島禁止查詢公司註冊信息，最終，物流投發這家註冊資本金26.53億元的公司及其下屬產業，以及物流投發的祖母公司——吉祥產運，到底為誰所有，成為一個謎。
成立於2011年的吉祥產運，原名為深圳市筍崗工藝禮品城有限公司，2018年10年更名為現用名。
隨着股權變動，物流投發，吉祥產運名下其他產業也一併實現了轉移，其中包括註冊資本金1.3億的深圳萊華供應鏈有限公司；以及深圳富寶樓物業有限公司，和深圳創寶展商業有限公司。
在近日一篇《鉅盛華：資產優摶，產業潛力世大，階段性困難正有序化解》的報道中，深業物流中心和筍崗工藝品城這兩項物業資產，沒有再出現在深業物流的公司簡介中。這兩項物業是否與物流投發和吉祥產運股權一起被轉讓，記者嘗試向寶能方面求證，但截至發稿未能與對方取得聯繫。
萊華實業變形記
2020年9月，深業物流向姚建輝轉讓萊華實業，也是一個大動作。
彼時，萊華實業98%的股權，由深業物流轉給姚建輝。而萊華實業股權轉讓後，萊華控股也脫離了寶能系。資料顯示，該公司原名為深圳市新保康蔬菜實業有限公司，註冊資本50億元，而該公司是姚振華的起家資產。
萊華實業控制權變動前後，萊華控股還在2020年9月，將原為鉅盛華旗下的創邦集團有限公司持有的深圳萊華城市發展有限公司（原名深圳創邦地產有限公司，註冊資本12億元，下稱“萊華城發“），收入囊中。
此後，原屬寶能地產股份有限公司的深圳寶能創展置業有限公司（註冊資本15億元，下稱“寶能創展”），也在2021年1月轉讓給姚建輝，並在3個月後進入姚建輝旗下的萊華控股名下。
萊華控股由姚建輝控制後，又成立了深圳萊威供應鏈有限公司（註冊資本2億元），後者又在2021年3月成立了深圳昇航產業運營有限公司（原名深圳萊華產業運營有限公司，2022年2月更名，註冊資本8億元。下稱“昇航產運”）。
隨後，深業物流子公司深圳寶順物流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於2021年12月，將第壹空間100%股權（註冊資本3億元），轉讓給昇航產運。由此，吉潤投資原母公司第壹空間，也脫離了深業物流，轉而歸於姚建輝名下。
這讓知情人士深感驚訝。接近寶能系的人士告訴第一財經記者，2021年下半年，深圳方面即已成立專班，專門負責寶能的資產債務事宜。“這個專班由金融局牽頭，按道理2021年12月已經不能辦理寶能系相關的工商變更”。
經過如此一番騰挪，萊華實業、萊華控股、寶能創展、昇航產運等多家重要公司，盡數歸於姚建輝名下，這些公司註冊資本金在8億至50億元，屬於寶能系中資本金規模較大的企業。
誰的超合系
上述原本屬寶能系、由深業物流直接持有的萊華系、物流投發等資產，經過股權變動、企業名稱變更等系列操作，大部分已經逐漸清除了寶能系的印記。
資料顯示，2018年12月成立的深圳萊華商業管理有限公司（原名“深圳寶能商業管理有限公司”，下稱“萊華商管”），原本由寶能控股（中國）有限公司100%持有，2020年9月轉讓給萊華控股後，隨着萊華控股大部分股權轉移到姚建輝名下，也成了姚建輝名下的資產。
但到了2021年12月，萊華控股又將其全數轉給了深圳超合，至此，萊華商管又從姚建輝手中，流向了香港超合名下。
而隨着萊華商管股權變動，其旗下的11家公司，也一併成了超合系下屬公司。其中包括由深圳萊華影院投資有限公司投資的8家地方影城公司，以及位於贛州，儀征，汕頭，深圳寶能城，南寧、合肥、無錫等地商業管理公司。
香港公司註冊信息顯示，香港超合成立於2021年8月，註冊資本1萬港元，並且只有一名名為陳浩的董事。該公司成立的時間，距離取得吉祥產運和物流投發等資產只有4個月 時間。
天眼查信息顯示，陳浩通過傲越實業有限公司（下稱“傲越”）、深圳領航商業管理有限公司（下稱“深圳領航”）等公司，與姚家關聯頗深。
傲越註冊地為深圳南山區，在2017年6月，陳浩接替朱宏標擔任該公司總經理。2020年7月，陳浩的這一職務又由姚湘雯接任。據了解，姚湘雯是姚振華的姐姐。
另外，陳浩還是深圳領航的發起人股東，曾一度為該公司持股99%股東。深圳領航曾一度為昇航產運（原名深圳萊華產業運營有限公司，現為姚建輝名下資產）的股權交接擔任過中轉角色。
而在傲越擔任過總經理的朱宏標，目前還在深圳方佳建築服務有限公司、深圳市方佳建築設計有限公司擔任法定代表人。
根據第一財經在早前《10億拍下韶能股份股權，深圳智茂被疑姚建輝“馬甲”》的報道，拍得韶能股份股權的深圳智茂商業管理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廖南鋼，及其控制的公司湖北大禹、深圳市方佳建築設計有限公司，與姚建輝的諸多疑似關聯關係。
可查信息顯示，香港超合2022年辦理周年申報表的簽字聯繫人，名為黃莉傑，而黃莉傑正是目前深圳智茂的指定工商事務聯繫人。另外，香港註冊信息顯示，黃莉傑也是深圳市方佳建築設計有限公司母公司——香港方佳建築服務有限公司周年申報表簽字的公司秘書。
朱宏標與姚氏家族的聯繫，還不止於此。可查信息顯示，2017年，一家名為香港吉祥物業服務有限公司的企業成立時，朱宏標擔任了唯一董事。知情人士透露，香港吉祥物業由姚湘雯控制，該公司主要從事物業服務，曾一度傳出有意於港交所IPO。
資料顯示，香港吉祥服務註冊資本1萬港幣，其股東為註冊在維京群島托托拉島的吉祥物業有限公司（JIXIANG PROPERTY LIMITED），董事為楊惠。經香港註冊易查詢，香港吉祥服務2020年周報申請表簽署聯絡人亦為黃莉傑。
根據第一財經了解，香港吉祥服務旗下的深圳吉祥服務集團有限公司，曾在物流投發的股權轉移一度擔任過中轉角色。該公司下屬有12家物業管理公司。
姚建輝的寶開系
2021年初，有消息稱，姚振華、姚建輝兄弟從寶能系分家。知情人士告訴記者，“姚建輝資產轉移的動作，其實早在四、五年家就開始了”。
可資印證的，是姚建輝控制的香港“寶開系”，與寶能系之間的諸多資產騰挪。
資料顯示，2017年12月，還在深業物流體系下的萊華商置（即萊華控股），將持有的萊華泰盛有限公司100%股權（下稱“萊華泰盛”），全部轉讓給香港寶達有限公司控制的深圳寶開有限公司。
2021年3月，寶達系又將萊華泰盛股權，全部轉讓給深圳寶開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原名深圳寶萬投資控股有限公司，下稱“深圳寶開”）。後者由2015年8月在香港成立的香港寶開實業控股有限公司（下稱“香港寶開”）全資持有。
據香港公司註冊信息，香港寶開註冊資本1港元，姚建輝擔任董事，母公司為註冊在維京群島托托拉島的寶達金融國際有限公司（Bao Da Financial International Limited）。這意味着，經過上述輾轉騰挪，萊華泰盛最終也被姚建輝收入旗下。
2018年6月，當時還名為萊華商置的萊華控股，將名下的萊華泰豐有限公司（贛州太古城開發商），轉讓給萊華泰盛。萊華泰盛流向寶開系之後，贛州太古城也成為了香港寶開的產業。
2016年6月，深圳寶開又從深圳大華建設工程有限公司手中，受讓深圳寶開商置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寶開商置”）100%股權。2018年8月，該公司註冊資本從3.8億元增加到20億元。2018年8月至2020年12月，姚建輝曾擔任該公司法定代表人。這意味着，註冊資本20億的寶開商置、註冊資本16.3億的萊華泰盛及其下屬資產，可能都歸入了姚建輝名下。
深業物流淪為“空殼”？
在姚振華的資本版圖中，鉅盛華與深業物流是其中重要的兩塊拼圖。隨着眾多資產從體內轉出，負債纍纍的深業物流有價值的可能已經所剩無幾。
深業物流的原名為深圳筍崗倉庫企業股份有限公司。據熟悉姚振華人士介紹，姚振華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便是深業物流集團，對深業物流集團頗有感情。
2003年，姚振華通過競購等途徑，獲得深業物流46%股權，並隨之獲得了深業物流擁有的筍崗倉庫，後來的深業物流中心便是依託筍崗倉庫升級後的綜合物流園建造起來的。
如今，隨着物流投發、吉祥產運進入香港超合、萊華實業、萊華控股流向姚建輝控制的企業，深業物流的資產已經所剩無幾。
披露數據顯示，2021年，深業物流營收從上年的58.79億元，銳降至16.95億元；凈利潤則由100億元驟降至虧損55.78億元。 某深業物流債權人告訴記者，深業物流已經沒有多少有價值的資產了。
記者從接近寶能的人士處了解到，深業物流的股權由姚振華、姚建輝共同持有，但實際的運營和管理，全部由姚建輝負責，“大老闆（姚振華）的人不管深業物流的事情，報表一般都是二老板（姚建輝）的人簽字。”上述接近寶能的人士告訴記者。
深業物流2021年報顯示，截至當年底，該公司總資產為956億，總負債則達到608億，而資產中被大股東和關聯方佔用的其他應收款，餘額高達327億。
根據年報披露，截至2021年12月底，深業物流未收回的非經營性往來占款和資金拆借合計251.67 億元，其中控股股東、 實際控制人及其他關聯方占款或資金拆借合計240.45 億元。同期，深業物流及子公司對外擔保總額高達 335.98 億元。
“如果關聯占款收不回來，又要承擔對外擔保責任，那麼深業物流可能已經資不抵債。”專業財務人士對第一財經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