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敵是多麼寂寞。當銀幕上各種強悍形象隨着一輪又一輪故事,變得大而不能倒,打得上天入地花樣出盡,電影人也發現了某種資源的慢慢枯竭。超人打遍宇宙,蝙蝠俠也把哥譚市毀掉又重建N次,英雄們集體踱入遲暮,難有新鮮熱血。
不知最早是誰一拍大腿的靈光,讓來自完全不同時空背景的“英雄”跨宇宙合作共贏,於是我們看到了《復仇者聯盟》《正義聯盟》這樣的拼多多模式,幾場仗打下來,十幾二十幾個在自己系列裡稱王稱霸的主人公抱團作戰,火花四濺,死傷無數,片尾惺惺相惜是別離的笙簫。與超級英雄系列相仿,“怪獸”系列也已被過去束縛。《金剛》1933年誕生,快90歲的金剛難出新意。最好的驚喜還是2005年由“魔戒”系列導演傑克遜翻拍的《金剛》,它勇猛壯麗,悲傷而情深,金剛的形象再一次在獸與人、原始與現代之間,徘徊轉換出孤獨長嘯。而2015年的《金剛:骷髏島》又口碑平淡。

還能怎麼樣呢?金剛對人類,愛也愛過恨也恨過了,彷彿被困冰火島的獅王謝遜,一段嚼剩的甘蔗。新故事需要新的矛盾——看來看去,急於創新的片方挑好了矛盾的另一端,同樣是超級怪獸的哥斯拉。作為標準日本動畫產品,哥斯拉的最初定位是由二戰核輻射畸變的恐懼衍生,把它和金剛放在一起其實相當勉強。科技時代的觀眾已經不好糊弄了,單只是造氛圍挑事端,不足以令人投入。觀眾需要能圓起來的邏輯,不管科幻魔幻,得擺出自己有頭有尾的設定:它們從哪裡來,為何而戰,又為何而和?沒有出生就有的惡,也沒有天降之善,有來有去的形象刻畫、能力建設,才是現代觀眾更願奉獻票房的對象。
於是在《哥斯拉大戰金剛》中,二位同屬上古時代的泰坦巨獸。當時地球到處是高頻輻射,每種生物都野蠻龐大,而隨着地表能量的衰退,巨獸已近滅絕。倖存者遁地逃往地心——一個空心內核,卻擁有巨大輻射源,沒有太陽,依然因強當量射線而亮如白晝。金剛和哥斯拉,則是適應了地表生活的泰坦遺孤。
其實最早出現金剛這個銀幕形象時,人們很少交代它究竟從哪兒來,為何而巨大,只是把異常塑造為一段傳奇,呈現驚悚刺激。但在新片里,人們需要解讀它們的來龍去脈,而所有具備景深的形象,才有機會被賦予更多故事和情感,金剛的鄉愁也重新變得生動而具象。
新片中,人類城市再次被哥斯拉襲擾,軍方和科學家試圖請出骷髏島的金剛出戰,還鬼鬼祟祟尾隨它回歸地心,覬覦傳說中的無盡能源。新的地心歷險呈現一個墨綠金燦的遠古世界,巨禽翔集,巨獸穿行,史前的空曠浩瀚有如通靈。整個故事中,人類原本屬於第二梯隊插不上話,卻又處處顯示用野心插一杠子的狡猾貪婪:秘密接近地心,建造四通八達的地下瞬移網絡,開發集能量和無情於一身的機械哥斯拉,足以挑戰二位巨獸聯手。
在對“巨力”和“神秘”的恐懼面前,人類再一次用科技武裝了自己,但也再一次地被自己的設計反噬,最終還要勞煩二位巨獸從地心到城市,與機械哥斯拉殊死搏鬥。這也看出怪獸系列影片始終奉行的原則——真實肉身的生物永遠有靈,科技的冰冷、方向不明,才是未來失控的大恐懼。
過程就不劇透了,總之是從頭打到尾,不失為視覺系爽片。巨獸爭霸戰的場面,簡直像奧林匹斯山上的神祇展開殊死大型搏鬥。“爽”的來源,大約就是這種人類無法企及的當量間的互相絞殺。天海旋動,地動山搖,人類始終卑微地縮在兩大天神怪獸背後看它們禦敵,整個宇宙回蕩着獸的嘶吼,高樓大廈的崩塌碎裂……當激烈成為壯闊層面上的震撼,打鬥也就給人以感官的饜足。
眼下《哥斯拉大戰金剛》的內地票房一路走高,上映10天破9億。像這樣關公戰秦瓊的故事只要圓起來,市場就還肯買單。
(大眾日報客戶端記者 王文珏 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