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桂花 素材/程東強
(聲明:為了方便閱讀,本文用第一人稱寫故事,部分情節虛構處理,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我的父親是一名村幹部,去年9月份因病醫治無效去世,享年84歲。
父親去世後,辦完父親的喪事,弟弟把母親接到省城和一起生活,這一年多來,我再沒回過老家。
元旦前10天,中午下班回家,忽然接到堂哥的電話,讓我們一家元旦回老家喝他兒子的結婚喜酒,接了電話,我欣然應許。
元旦前天晚上,考慮到從省城回到老家,路途遙遠,母親年紀也大了,受不了顛簸,這次回去喝喜酒,母親就暫不回來了,等過年一起再回。
5:30一下班,我們就直接開車從省城出發,往老家趕。開了三個半的鐘頭,離老家縣城還有35公里遠,看看時間尚早,於是來到一個服務區,停車休息一段時間再趕路。
晚上9:00又再出發,離縣城越來越近了,我們從一個高速出口拐了出來,走縣道,車輛少了,我們慢慢往前開。
10點不到,到達縣城,哥堂一家一般來縣城居住已經有些年頭了。抬頭看着縣城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在城裡居住久了,突然想回老家住一晚了。
老家安靜,清空氣清新。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耀,我便開車掉頭,決定先不打擾堂哥了。
我邊開車邊對妻子說:“阿梅,今晚我們回老家住一晚吧,時間還早,老家離縣城也不遠,就23公里,再走三四十分鐘就到了。”
“不是說過年才回嗎?咋就想着今晚回去住呢?不過你想回也沒問題,反正車是你開的,你去哪,我跟着你去哪!”
“謝謝你,阿梅,我們先吃了晚餐再回去吧。”我伸出手來,握了握阿梅的手,和她結婚這麼多年,任何時候,她都支持我的決定。
找了家小吃店,兩人吃了碗餛飩,20分鐘又繼續上路。老家到縣城這段公路,有10公里是山路,開了20分鐘的路程,就開始進入山區路了,車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盤旋走着。
10多年前,這裡的路還是泥土路,一到冬天乾旱不下雨,這段路就滿是灰塵,車子一開過,滿路都是飛揚的塵土。
回到家,臉上、頭髮上、衣服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層塵土。一到梅雨時節,又變成了一條泥濘的小路。現在好了,泥土路變成了柏油路。
“鄉下的空氣就是清新喲。”
妻子發出了由衷的感嘆,車子經過一林區路段,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這裡的負離子氧氣濃高了很多。
“東強,咱倆人退休了就回老家住吧。”妻子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著。
我開着車子在林間路上緩緩前行。老家的村莊越來越近了,600米,300米……十點三十五,終於回到老家了。
我把車子停在了村中的那個大球場那裡,鎖了車門就和妻子往老家的方向走,離家還有200米遠,遇到十叔。
看到我倆,十叔驚訝的說:“東強呀,這麼晚才回家呀!”
“是啊,本來想在縣城堂哥家住的,但想到這麼久沒回來了,順便回來看看。”我對十叔說。
“回來看看也好,回來看看也好,你們吃過晚飯沒有?要不,我叫你嬸子起來,給你們煮碗餃子吃。”十叔說。
“不用了,我們經過縣城時吃過了。”謝過十叔,我們兩人藉著手電筒的光,繼續朝家的方向走去。
漆黑的夜晚,我倆走到離家門口不遠處我愣住,老家的門前,已安裝上路幾盞燈了,以前回家這段路總是漆黑一片的。現在好了,那幾盞太陽能燈光,把我們回家的路照亮了。
這時,我才猛然想起來,去年辦父親喪事時,因為這段路沒有路燈,有點暗,就從家裡拉一條長電線出來,掛上燈,才解決了問題。
辦完喪事回省城後,有天下班途中,我接到堂弟打來的電話說,他說隔壁村的奎叔家安裝太陽能燈,順便也幫我家安裝上了。
父親做村干時,為奎叔那個村的人幹了件大好事,他們一村人到現在都念父親的恩情。看着那幾盞明亮的燈光,我的思緒又飄回了30多年前……
父親是一位清廉的村幹部
從我記事起,父親就在我們大隊當村干。父親是村支書,一生清廉,沒貪過一分錢。父親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家人也要求嚴格。
七八十年代,家家戶戶做飯都是燒柴火的,別人家砍柴火,可以偷偷去砍水源山那片的樹木,我父親是堅決不准我家人踏入那片林地的。
那片林地就在我家的後山那邊,即使有護林員守護者着,也有人貪圖方便,偷偷去那裡偷砍柴火,這樣他們來回就不用走那麼遠的路了。
每次我母親去山上打柴,父親都緊告誡她說:“你不要貪圖方便,去水源山那邊砍柴,如果你作為幹部的家屬,都不能履行職責,那普通的民眾,就更加不會遵紀守法了,我們要以身作則啊!”
我們這裡水源山流出的水,清潔乾淨,既是整個鄉鎮民生的飲用水源,又是種植莊稼灌溉的主要水源。通往我們這片的路邊,每隔不遠就有一個牌子,上面刻着:保護森林資源,保護水資源,人人有責。
父親做村干期間,心繫民眾,記得1981年,我們這裡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洪澇災害,住在河堤旁邊的很多戶民眾,那次洪澇災害後,家被沖毀了。
我父親帶領他的工作隊員,挨家挨戶去慰問。之後,又為了這些農民重建家園,他們不遺餘力地向上級申請,反映當地的民生災情,為他們爭取到了一定的資金。
有一個村莊,一共有三個產隊,那個大村莊受損最嚴重,有一半人的家都被沖毀了,唯一通往這邊公路的那座橋,也在那場大洪災中被衝垮,人們出行、孩子上學都極不方便。
沒有橋,人們過往,就要淌水過河,春季漲水的時候,根本過不了,只能撐船過,但河水湍急,撐船也會有翻船的危險。
冬季枯水期可以淌水過,為了解決村民出行的難題,我父親急群眾所急,除了號召人們捐款造橋外,還親自多次去縣政府反映情況。爭取經費,為群眾建橋。
他每一次進城去反映情況,往返所花的車費,都是父親掏自己錢的,我母親常常說,父親的心時刻裝着人民群眾,為人民群眾謀福利。
父親聽了就說,為官一任,要造福一方,不求名留千古,但決不能遺臭萬年。那一年多,在父親的奔走中,上級撥款給那個村莊重新建橋。
後來,在父親的監督下,橋順利地建起來了。通行那天,那三個隊的村民們喜氣洋洋,擺了簡單的酒席,讓父親坐在頭座上,眾人分別向父親敬酒,有人甚至向父親鞠躬表示感謝。
父親對村民們說,只要他一天還在這個職位上乾著,他就得為人民服務一天。也是這一年的冬天,有一天,父親在家裡休息,他幫助過的村民,派代表來了。
只見三個村民代表提着一隻公雞,還有塊布匹,來感謝父親。村民們說,父親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沒有父親幫助他們申請款項,他們建橋的的願望,可能就會遙遙無期。
父親做村干30多年,為村民們辦了不少好事。從我記事起,每年父親都有幾天去城裡參加學習和開會,每次他去學習,我們姐弟仨就盼望着他快點回來。
每次回,父親都不會空手而歸,他都會在城裡買些我們喜歡吃的餅乾和餅點心回來。
他出去幾天之後,我們也不懂得他啥時候回來。我們仨會從早上就開始翹首向公路那邊張望,一天都不知道看多少回,生怕父親回來了我們不知道。
當父親提着行李袋出現時,我們仨撒着歡兒跑出去,幾天不見我們仨,父親也想我們了,他問我們在家乖不乖,惹不惹母親生氣。
妹妹撒嬌說,她最乖了,這幾她天很聽話,沒惹母親生氣。說著她就往父親懷裡鑽。父親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拉着弟弟往家走。
9歲的我背着父親的行李袋,好沉好沉。我想,父親是不是又給我們買了好多好吃的,不然為什麼那麼沉呢?
我吃力的背着行李袋沒走幾步,父親就把行李袋重新拿過去,背在他的肩上。
回到家,父親打開背包,拿出我們喜歡吃的餅乾和點心,分給我們吃,吃着父親買的零食,我覺得這一刻我們仨是幸福的孩子。
孩子高興,當然母親也高興,因為父親每次去學習開會回來,總有獎品發給他拿回來。這些獎品,幾乎每次都不一樣,有時是一個保溫杯子,有時候是一床床單,有時候是一床蚊帳,有時候是一床毯子。那時候物質生活匱乏,上面發的這些獎品,都是些生活用品。
我再大一些時,父親再去縣城開會,我對父親買的零食就不怎麼感興趣了,我最盼望的就是父親買書回來,父親極愛看書,每天晚上他都要看,80年代初,供電是按時間段供的。
晚上休息時間到了,供電所就會斷電,沒有電燈看書了,父親就點着一盞煤油燈繼續看,他常常是看着看着就睡著了,有幾次把書都燒了。
我在父親的影響下,小學三年級就開始看小說。記得有一次,父親從縣城開會回來,買了一本小說《姊妹奇瓶案》。我看完整本小說書後,害怕了半年。
晚上睡覺,我看到黑洞洞的窗外,想起小說書裡面描寫的情景,我就會發怵,有一次睡到半夜,我從床上翻滾下來,醒來時看着窗外黑兮兮的。害怕得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趕緊往床上跳,也不管身上臟不髒了。
看小說書,讓我的寫作水平迅速提高,讀小學時,我兩次代表學區參加作文競賽,兩次都獲得了名次。
1992年,我們仨,我上高一,弟弟上初三,妹妹上初一,三個孩子都讀書,父親的那點工資根本不夠我們仨花。
父親人緣好,每周我們仨回來要生活費,就是父親最慌張的時候,那幾年,有個姓張的阿姨,她老公在林業局工作,她在老家開了一個便利鋪,又會裁縫手藝。
父親沒有錢給我們生活費時,張阿姨就會主動送錢來說:“王哥呀,我知道你家經濟困難,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來給孩子們做生活費,這樣吧,你要多少,先從我這裡拿着,我都給你記着賬,等你領了工資,或者賣了大肥豬,再還給我。”
父親不好意思,但是為了孩子們,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是硬着頭皮向張姨借錢。父親也是一個很講信用的人,一有餘錢,就馬上把錢還給張姨,所以張姨每次都借錢給他。(直到現在我還感激張姨對我們家的幫助)
母親雖然是個農村婦女,但她也非常支持我們仨讀書。平時母親在家耕種田地,還養着幾頭肥豬和一些雞鴨,每年賣了肥豬和雞鴨,加上父親的工資,就勉強夠我們仨讀書花了。
我們仨讀書也很爭氣,三人的學習成績都不錯。記得我妹妹讀高中時,我們村人就對我爸說:“支書呀,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啥呢,以後嫁出去了,還不是別人家的人。讀了初中畢業就不錯了。”
父親聽了,常常笑着說:“無論男孩女孩,只要他們想讀書,考得上,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送他們讀。”
90年代初,妹妹是我們村唯一一個讀高中的女孩,村裡大部分女孩讀了小學畢業或者初中畢業就不讀了,回家務農。
我考上了大學,弟弟妹妹有了榜樣,他們也和我一樣,幾年後也先後走進了大學的校門。
父親的一生是平凡的,他把我們仨都培養成了大學生,90年代,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把三個孩子都培養成大學生的,真算不多。
大學畢業,我們仨各自走上了工作崗位。我們都工作了,回家和父親團聚時,父親又我會語重心長的教育我們說:“你們都工作了,爸爸希望你們能像我一樣,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踏踏實實的工作,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工作中也不要拈輕怕重,和同事的關係一定要搞好,只有不怕吃虧,不怕吃苦的人,才會受到同事和領導的歡迎。”
父親的話我們一直記着,父親用他平凡的一生影響着我們。去年父親離世了,十里鄉鄰都來送他一程,鄉親們都說他是一個好村干。鄉親們對父親的認可,讓我們感到很欣慰。
“東強,在想什麼呢?”妻子的話把我拉回了現實。我把想到的,和妻子說了一遍。這是我第一次在妻子面前說起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