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 張新民
我叫張新民,生活在商洛地區的大山深處。我家雖然並不富有,但有父親寬大的肩膀護佑,我們家也和大多數山裡人一樣,幸福和諧,充滿了歡聲笑語。
隨着一聲震天霹靂,父親打核桃時從樹上摔下當場死亡,我的家庭立即就分崩離析瞬間崩塌。
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日子,母親帶着我改嫁到我們村子最東邊一戶姓沈的人家。
繼父名叫沈彥春,媳婦去世早,留有一兒一女。兒子沈冬民已經結婚另過。女兒沈冬秀比我小兩歲和我在同一個小學上學,只是我上四年級,她上二年級。
我到沈家後,早晨和中午與沈冬秀一塊上學,下午我們一塊打豬草。雖然繼父在看我時,他的眼神里總會有一種兇巴巴的感覺,但我也沒有過多在意。
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我與沈冬秀早早就打了滿滿一籠豬草。我們見天色還早,便把草籠放在繼父鋤草的路邊去河邊抓魚。繼父不讓去,要我帶妹妹回家。可是沈冬秀說什麼也不回去,因此我使帶着她去了河邊,一直玩到天快黑時我們才準備回家。
我們來到路邊,繼父已經不知去向。妹妹的籠和豬草還好好的在那,而我的草籠放在那,籠里的豬草卻不見了。
晚上回到家,母親拿一根棍子就要打我,繼父攔住母親說:“別把孩子打壞了,嚇唬嚇唬就行了。”說著便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出門。
沒想到門口什麼刑具都是提前準備好的。他先是綁住我的雙手,然後又把一塊破布塞到我的嘴裡。接着就拿起一根藤條狠命的抽打我的屁股。我痛得滿地翻滾,又哭叫不出來。每一藤條下去,我的屁股就像是刀割一樣撕心裂肺。不一會我就大小便失禁,拉了一褲襠。
懲罰完了後,他讓我自己清理褲子,還不准我對母親說。那天晚我的屁股一直不敢挨床,我只好趴在床上睡覺的。
當時和我睡在一塊的沈冬秀見我屁股上的一道道血印,嚇得嚶嚶地哭了好大一會。半夜時分她偷偷地給我取一個黑饃讓我吃,我生氣地把饃扔到了床下。
以後的日子裡,繼父經常偷偷的罵我,打我,還故意在母親面前說我壞話,讓母親也打我。
接下來又發生了一件事,那天中午我放學回家,因為那天是繼父的生日,媽媽特意包了一頓餃子。桌子上放着三碗餃子,最大的一碗肯定是繼父的。繼父見母親和冬秀還在外屋,就端起我面前的餃子,給碗里吐了兩口口水,還瞪着眼讓我吃下去。
我再也忍不下了,放下筷子就跑出了門。我出門時聽見繼父沖母親喊道:“你兒子嫌給他舀的餃子少,使性子跑了。”
我跑到父親的墳頭上整整哭了一個下午。大伯發現後要我回去,我死也不肯離開,最後大伯硬把我背了回去。那天晚上我就和大伯睡在一塊。
大伯家裡確實非常窮。大娘有病,經常卧病在床,終生沒有生育。大伯一人既要幹家務,還要參加生產隊的勞動。現在又憑添了我一張嘴,生活就更加艱難了。每次吃飯時,大娘總是把碗里的面給我挑出一點:“她說她是一個廢人,吃不吃,關係不大,而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跟不上,將來個子就長不高。”伯父對我更是疼愛有加,為了給我買學用品,把自己愛不釋手的一個銅煙壺都當廢銅賣了。現在他抽煙時都是用我寫過的廢紙捲煙抽。
我上初中了,學費,學習用品都得靠自己準備。每年的暑假我都要上山去挖葯,賣了葯後我一年的學習費用基本上就不用發愁了。
我已經上了初二,那一年我的頭上莫名其妙地就長了一種黃癬,並且蔓延到了我的臉上,甚至全身。大伯自然沒錢給我買葯,只能用土辦法給我治療。但這些土辦法卻一點作用都沒有,而且越來越嚴重。頭上連頭髮也掉光了,班上的同學便給我起了個綽號叫瘌痢頭。
和我坐一塊的同桌嫌我臟,調離了座位。我只好一個人坐在了最後的一張桌子上。而坐在我前一排的一個女生名叫黃玉鳳,她不嫌我臟,時常轉過身向我請教學習上的問題,有時還把從家裡帶來的零食偷偷地塞給我。我非常感激她,在學習上,我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她,使她的學習突飛猛進,很快從原來的中游一下子躍居到全班的前十以內。
1988年我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縣重點高中。但由於我頭上的黃癬越來越嚴重,再加上伯父家裡的實際情況,我決定去南方打工。因為我知道即使伯父勉強供我上完高中,大學還有四年,無論如何他們是沒有能力供我完成學業的。
開學已經兩個多星期了,學校也派人來了我家,他們免除了我的學費和住宿費,只讓我負責自己的生活費和資料費,但都被我婉拒了。
就在我收拾行李準備去南方打工的時候,黃玉鳳來到了我家。她說他父母有話對我說,非要我去她家一趟不可。
黃玉鳳的家離我家有十多里路,她家就在區政府所在地的街道上。那天黃玉鳳騎着一輛自行車,一路上都是她帶着我。
黃玉鳳家裡只有三口人,父親在鎮上工作,母親在街道開了一個服裝店,黃玉鳳也和我一樣考進了縣重點高中。
到了黃玉鳳家。黃玉鳳的母親早就準備好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那天黃玉鳳的父親也在家,他們都對我格外熱情。期間,黃玉鳳的母親不停的給我夾菜,黃玉鳳的父親還勸我喝了一杯酒。
酒足飯飽後黃玉鳳的父親才對我說:“你家的情況我已經聽玉鳳給我說了,確實非常困難。但你現在只有14歲,你去南方打工誰敢要你?即使有人願意要你,你又能幹了什麼?聽玉鳳說,他能考上縣重點高中都是在你的幫助下取得的。我和玉鳳她媽已經商量過了,只要你繼續幫助玉鳳,你上高中的這幾年所有花費我們家全包了。高中畢業後,你也大了,你想幹什麼,我們不強求,你看怎麼樣?”
黃玉鳳的母親也附和着說:“玉鳳有什麼,我們給你買什麼,絕對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黃玉鳳的父母如此輪番勸我的同時,坐在我一邊的黃玉鳳還不時的用腳在踢我,從她的眼神中我看出她對我的一往情深。
看我點了點頭後,黃玉鳳的母親還說:“你頭上的黃瘡,我們已經諮詢過老中醫了。他說這也不是什麼大病,他拍着胸脯保證絕對把你頭上的黃瘡治好,請你放心。”
就這樣,我再次踏進了學校的大門。我非常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我更加刻苦努力,遇到無法解決的學習難題,我寧願不吃飯不睡覺,也要憑自己的能力苦思冥想把難題解決掉。每當我解決一個難題,我都會與黃玉鳳共同分享心得,並把它詳細的講解給黃玉風,直到她掌握為止。
更讓人高興的是我頭上的黃瘡經過老中醫的幾付中藥連喝帶洗之後竟然痊癒了,並且還長出了濃密的黑髮。
我個頭也在還斷的上長,高中三年級的時候,個子竟然突破了一米八。我成了一位陽光帥氣的大小夥子。
臨近畢業我的學習成績一路高歌猛進,十幾次模擬考試都是穩坐第一把交椅。給我寫情書的女生不計其數,其中還有願意供我上大學 的漂亮女生,但我都一一拒絕了。而我一直等待的黃玉鳳卻越來越與我疏遠了。
我找她談了幾次,最後一次她竟然撲在我的懷裡哭了。她說她非常喜歡我,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學習不突出,長相也是非常一般,考上大學考不上大學還很難說。
我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裡,為她試去了臉上的淚水說:“我今生今世只愛她一個人,不管今後兩人的命運如何,我都會一如既往,絕不放棄。”那天晚上我們談了很久,徹底的她打消了她不想拖累我的心裡負擔。
我除了自己廢寢忘食夜以繼日的複習外,也給黃玉鳳加班加點的輔導。工夫不負有心人,那一年我和黃玉鳳雙雙被大學錄取。
我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學,而黃玉鳳則考上了上海解放軍第二軍醫大學。我們在同一所城市上學,接觸自然就多一點。除了第一學期的報名費之外,我們兩人基本上再沒有再伸手向家裡要過一分錢。
我與同學合夥開了一家飯店,不但保證了自己的所有花費,還略有盈餘。黃玉鳳也不甘示弱,每年的寒暑假都留在上海陪我。她有時做家教,有時在我的飯店裡幫忙打點。
大學畢業後我分在了一個大型國有企業,而黃玉鳳則在醫院工作。我們經過幾年的打拚,在上海買了房並結了婚。
1998年我與黃玉鳳回到了老家。看到伯父依然住在他們那三間又破又舊的房子時,我心非常愧疚。我動員伯父去城裡和我們一塊生活,可是說什麼他們也不願意去。
後來我與黃玉鳳商量後決定尊重老人的選擇。我們讓兩位老人暫時住在了黃玉鳳的老家,因黃玉鳳的父母已經般到了縣城新買的房子里去了,老家的房子空着。然後我們另外重建了一座兩層小洋樓後,才讓伯父和伯母搬了進去。
2002年,我的母親突然來了上海,她說我的繼父得了重病,而我媳婦又在醫院工作。她想讓我繼父來上海看病,就住在我們家。
想到繼父做的那些事,我就來氣,我不但不同意繼父住我們家,並且連一分錢也沒給母親。母親走的時候哭了,哭得非常傷心。
黃玉鳳罵我無情無義,她瞞着我給我媽匯了三萬塊錢。當然我媽總歸是我的母親,是給了我生命的人,我知道了後又怎麼能責怪黃玉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