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27日09:13:34 情感 1874

閑來無事，翻看微信通訊錄，發現因為各種原因加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人：快遞小哥，上門維修煤氣灶的師傅，服裝店的導購小姐姐，門口水果店的老闆娘……其中有些人，聊天記錄一片空白，也沒有備註，你壓根想不起TA是誰。而有些人，曾經很熟悉，如今靜靜地躺在微信列表裡，漸漸陌生，慢慢疏離，不捨得刪除，也不再聯繫。

這世界那麼多人，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關係，處着處着就淡了。

《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劇照

2018年，我去北京參加業務培訓，分房間時，和一個來自山西的大姐同住一屋。很自然的互加了微信，以方便出入房間時互通信息。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開始相處得客氣而拘謹，小心翼翼。

同處一室，得想辦法打破尷尬沉悶的氣氛，上完一天的課，我話嘮本色附體，主動和大姐開啟夜聊模式。夜幕降臨，身心鬆弛，人很容易放下戒備，敞開心扉。我倆先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說孩子，說家庭，說事業，說成長，說生活，說婚姻，驚奇的發現我倆竟有高度相似的人生經歷。我說的她都有共鳴，她說的我也都能共情。兩個從繁忙的工作中暫時抽離的女人越聊越投機，越說越興奮，竟一下子聊至凌晨。有些話無人可說，有些人無話可說，遇上個棋逢對手三觀契合的談話對象真是難得。

一周的培訓結束，就此別過，互道再見。我知道，有些再見，再也不見。你剛覺得某人很有趣，但從此消失於人海，再也不見，這就是人生。這世間，很多關係，都有保質期。

《奧麗芙•基特里奇》劇照

回到各自熟悉的生活，奔波勞碌，各忙各的，似乎從此再也找不到理由打擾聯繫。但她的微信我一直沒捨得刪除，偶然翻看，就浮現出起那幾天的美好回憶。

有些人，不刪除也不再聯繫是彼此最後的默契。上大學時，有個要好的朋友，我們一起泡圖書館，一起去自習室，一起逛街買東西，甚至上廁所都要結伴一起去。四年里，兩個孤獨少女抱團取暖，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畢業離別之際，惆悵傷感之餘，信誓旦旦約定每隔五年一定聚一次。

《七月與安生》劇照

畢業後，各奔東西，忙着求職、成家，從此，漸行漸遠，再無交集，那些堅定的誓言早就已消散在風裡。各有各的生活圈子，事業起伏，人生境遇，一別經年，想聯繫又怕唐突，怕打擾對方，怕自己在別人那裡沒那麼重要。年復一年，對話框里只剩下逢年過節例行的祝福短信，就這樣彼此都保持着不刪除也不主動聯繫的默契。沒有爭吵，沒有誤會，也沒有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說好永遠相伴的人，卻在半路上失去了痕迹。

成年人的告別儀式很簡單：你沒有回復我的最後一條消息，我也很默契地沒有再發。我們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只剩下曾經的聊天記錄，承載着那些舊日的時光和回憶。《山河故人》里說：“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你要問我原因，我和你說，沒有原因。只因你我都在風裡，聚散皆不由你”。

《我的天才女友》劇照

偶爾翻看她的朋友圈，看她和同事的工作合影，看她結婚生子，兒女雙全，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年深日久，連點贊的勇氣都失去。很扎心的一個事實是，有人不再和你聯繫，並不完全是因為物理距離，因為TA生命里有了更重要的人。人生這趟列車，能陪你一程的人數不勝數，能陪你走到底的人寥寥無幾。

有個很形象的比喻：“人生，其實像一條從寬闊的平原走進森林的路。在平原上同伴可以結夥而行，歡樂地前推後擠、相濡以沫；一旦進入森林，草叢和荊棘擋路，情形就變了，各人專心走各人的路，尋找各人的方向。”成年人的世界，孤獨是底色，有些路，你總要一個人走；有些事，你總要一個人去經歷。年歲漸長，知交零落，是人生常態，要學着接受。

《情書》劇照

有些斷了聯繫的人重新恢復聯繫，有種失而復得的驚喜。曾經有個非常要好的同事，我們一起共事多年，一起上下班，一起吐槽學生的頑劣調皮，一起分享隱秘的心事，無話不談，形影不離，有着羨煞旁人的默契和友誼。後來，我去讀研，她離開原單位，換工作，嫁人，我們從此踏出了不同的人生軌跡。雖然她的電話號碼和微信一直都置頂躺在我的通訊錄里，但不知從哪天起，我們的對話越來越少，以後索性不再聯繫。時間真的很殘忍，讓人從熟悉到陌生，從親近到疏離，熟人陌生起來真是比生人還生分。

境遇不同，經歷各異，曾經那些千迴百轉的情緒再也無法同頻共振。想問候兩句，又怕唐突，不知從何說起。說什麼呢，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難處與悲喜，也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今年九月份，忽然有一天，她發了一長段情真意切的文字給我，問我孩子考上了哪所大學，原來她一直在關注我的動態。收到信息，我立刻撥通了她的電話，這麼多年，她的聯繫方式一直沒變。電話接通，我能聽出她語氣里掩飾不住的驚喜。

《最好的我們》劇照

沒有絲毫隔閡，我倆從一個話題跳躍到另一個話題，聊了近兩個小時，知道了她的近況：她所在的公司倒閉，失業再就業，一番折騰，身體開始打上中年的烙印，有了白髮和皺紋。父母都已年邁，疾病纏身，都是她在照顧，身心俱疲。好在家庭和睦，衣食無憂，一兒一女聽話懂事，讓人稍感欣慰。有些老友，即使久不聯繫，時間卻熬出了一份無論多久未見，再見面都能立即親切起來的情分。

有些人不刪除但也不再聯繫，有些人雖然沒刪除卻永遠無法再聯繫。央視主持人李思思說，有一陣子她忙着做節目，忙得焦頭爛額，忙完發現奶奶發給她的兩條微信語音沒有回復。等她有時間去回復的時候，最疼愛她的奶奶卻永遠離開了，這成為她心中永遠的遺憾和傷痛。她一遍遍責備自己，為什麼當時沒有回復。她和奶奶的聯繫永遠停留在了那兩條沒回復的語音信息，每次看到奶奶最後發的兩條信息，心都會刺痛，眼裡蓄滿淚水，感情難以自抑。

《你好生活》劇照

有個親人也靜靜地躺在我的微信列表裡，整整兩年了，我一直沒捨得刪除，但也不敢點開，他發給我的最後一條祝福信息我沒有回，當時以為來日方長，後會有期，沒想到他去世了。每次不小心翻到，我就後悔莫及，痛徹心扉。村上春樹說：“所謂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喪失的過程，很寶貴的東西，會一個接一個，像梳子豁了齒一樣，從你手中滑落。”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有些人不捨得刪除，因為實在太有趣。如今，出於各種顧慮，很多人要麼消失在了朋友圈，要麼設置三天可見，要麼只展示光鮮亮麗想讓別人看到的一面。也有人依然堅持不懈地每天發幾條動態，用微信記錄熱氣騰騰雞飛狗跳的生活，自嘲自黑。曾經共事一年的某同事，經常圖文並茂調侃拉小提琴像拉鋸的胖兒子，想減肥卻又管不住嘴邁不開腿的自己，吐槽半夜三更剁餃子餡擾民的鄰居，頻繁催生二胎過於操心的長輩，不解風情氣得人血壓飆升的豬隊友，每次刷到她的朋友圈，我都樂不可支，心情明媚。在微商的狂轟濫炸和過度的美顏濾鏡包圍下，這樣的不裝不假真是難得，我喜歡這樣真誠坦率風趣幽默的人。

《愛情神話》劇照

有些人不聯繫，消失得也很徹底，你從朋友圈得不到關於TA近況的任何消息。對有些人來說，微信就是工作平台，日常更新的內容全和工作有關，他們從不發任何關於個人生活動態的消息。有什麼可發的呢？大家都過着差不多的日子，生活沒有那麼好，也沒有那麼糟，這就是人生的常態。再說，自己的私生活為什麼要事無巨細展現在外人面前？何況這個時代大家都很忙，根本沒人對你的生活感興趣，你覺得天塌地陷的事情對別人沒有任何意義。在人生的低谷期，那些生活變故，那些情緒起伏，只能自己默默消化，無心無力無助無奈，慢慢喪失了跟人分享的慾望和動力。

成年人的崩潰，不是熒屏上雨中狂奔的浮誇表演，也不是地鐵上突然的淚流滿面，只能默默崩潰，靜靜療愈。咬緊牙關熬着，打起精神撐着，像走在一條又黑又冷的超長隧道，耐心等待盡頭的光亮照進來。過了好久，收拾好舊河山，再不動聲色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