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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那日,我将春和送走时,她蹦蹦跳跳,如同讨了糖吃的孩子。
看着她,我心中为珠眉复仇的怒火竟渐渐萎靡。
第二日,天还未明,皇上便命人传了一道口谕。
称我妒贤嫉能,竟容不下一个民间女子。命我在凤鸾宫中静思己过,并将凤印暂收,交于宸妃代掌。
静思己过倒不惊奇,可即便我真是遣人杖了春和,也不该收了我的凤印。
那是我唯一的倚仗。
我将宫人遣走,从首饰盒中拿了一对翡翠镯子亲自递给了传旨的公公。
公公却是将镯子推了回来,朝我恭敬道:「皇后娘娘,皇上见到春和姑娘的时候,耳垂的东珠被人生生撕下,发髻上的珠钿也被人踩得连好好的点翠都糟蹋了,整个人吓得浑身发抖。」
「奴婢知道定不是皇后所做……可……」公公没有说完,我却已心下了然。
可如今我与春和已是针锋相对,皇上本就对我不满,不论是谁做的,都会泼在我身上。
「多谢。」我将镯子塞进他的袖筒。
于我而言,那不过是一对莹莹润泽的石头罢了。
是宸妃动的手?
我坐在院子里思过,也开始再一次盘算起整个后宫。
宸妃是四妃中地位最高的,与皇上幼时相识,性情却是有些冷清,从不见她与人交好。
即便是对皇上,她也很少有什么好脸色。
若要说她生出妒色,我倒真有些不愿意相信。
淑妃、丽妃,虽各有些小心思,可也不至于蠢到如此光明正大地去撕扯皇上护着的人。
纯妃……是个笨蛋美人,她倒是真有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可若是她,该不会只是撕扯耳环,踩碾钗钿这样针对性明显却又没有太大杀伤力的做法。
这分明就是要赖在我头上。
我思虑许久,总觉得哪里有些合不上鞘。
9.
已近冬日,凤鸾宫中却格外清冷。
往年的炭火早早便送来了,今年我被禁足,竟连个炭火都没了。
「哇,这天儿可真冷!」
春和推开凤鸾宫的朱门,信步走了进来。
这么些日子,她是头一个来的。
「我给你送之前说的蜂窝煤了!」
她的耳垂上如今什么都没有戴,隐约还能见到一抹暗红色的疤。
「这蜂窝煤呀最是暖和,比之前的炭要好多了,而且更安全,不必开窗开门的。」
她身后跟了几个公公,有两个搬着一个铁炉子,另外几个人抬着一筐的蜂窝煤。
「今晚上一定让你暖暖和和睡个好觉!」
待那些人摆弄好,她拍着手轻快道。
「将库房里的青鸾点翠偏凤,羊脂玉项圈和并蒂海棠簪取出来给春和姑娘。」
「诸位公公每人几枚金瓜子。」
不等她开口,我便将赏也赐了下去。
虽说再没有东珠这样的稀罕物,可那支偏凤却是正经的凤钗。
没有不爱凤钗的姑娘。
尤其是现代来的,对于凤钗都有种情愫。
「那就,多谢啦!」
春和接过赏赐,目光便流连在凤钗之上。
那枚凤钗,当初是皇上亲自命人为我制的,说不论正凤还是偏凤,都得是我戴着才好。
我珍而重之地放了起来,连一次都没有戴过。
看着她离去,我才转身回了房。
炉子已经燃了起来,宫女们开始将窗户都掩住。
我垂手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若我真的听春和所言,今夜门窗紧闭,恐怕就没有明日了。
她倒是果决手辣,我当初真以为她天真烂漫,只是个恋爱脑。
入夜,我遣散了所有宫人。
燃着煤的炉火散着热气,我却独坐在窗前望着渺渺月色。
直到月色暗去,我关上窗,褪去外衣躺在床上。
待宫人慌慌张张将我昏睡不醒的信儿传出去,春和和太医前后脚便赶来了。
倒是皇上,迟迟不曾来。
张太医医术了得,诊脉时必定会发现我是在假寐。
倒也不妨,他曾在我父亲军中做过几年军医,刀剑之中,被我父亲数次救于险境。
而且,自我入宫后,便是他一直照看我,最是熟识。
后宫浸淫多年,他怕是比我更通晓如何揣测上意。
「她没事吧?」
春和指着我,毫不顾忌问道。
「回姑娘,皇后娘娘怕是有些不好,待我施上一针。」
张太医针在我合谷穴,我纹丝不动。
针在我百会,我微微动了动手指。
不过几次试探,他已有了判断。
「皇后娘娘虚邪侵体,幸是福泽深厚。必得静养。」
「这样啊。」
春和的声音里透着些遗憾。
此时,皇上才姗姗来迟。
「皇上,皇后娘娘这次病倒怕是与这炉火脱不开关系。」
「再加上如今天寒,夜里闭窗关门,让毒气不能散发,好在娘娘节俭,窗户只用了绵纸,让一些毒气透了出去。」
张太医虽未指名道姓,可都心知肚明是何人所为了。
「是皇后不当心,这燃炉不得闭窗是人尽皆知的事。」
我虽闭着眼,可也听得出皇上这句话冷漠至极。
这蜂窝煤和炉灶都是新物件,如何就人尽皆知,如何就怪在我头上?
当真是……不在乎了,哪怕是我死,也只想着怪罪我罢了。
如此明目张胆地袒护,后宫之中,我还有何威仪?
今日,便连一个替我辩白的宫人都没有。
若是珠眉在……
罢了,她在,也辩不白的。
不过是再平白受些气。
10.
待我醒来不过几日,春和便又来了。
「哎呀,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她一见我就扑到我怀里,软软的身子缩在一起,娇弱得如同御花园里迎风都能折断的花骨朵。
「不怪你。这几日用惯了,确实比之前要暖和许多。」
我依旧维持着自己宽仁大度的人设。
「我若像春和姑娘这般涉猎广泛,手段高明就好了。」说罢,我长叹了口气,艳羡之神溢于言表。
「你在愁什么呀!」春和果然来了精神。
「皇上一直想开拔西北,之前便听闻西北那边刀剑锋锐无匹,若是我们也有那般好的刀剑,说不定皇上如今便能荡平塞北蛮野之地。」
「刀剑?」春和眉头一挑,「无非就是锻铁炼钢。」
「我穿来之前还专门学过呢。」
看她欢欣雀跃,我安定不少。
刚才还担心她不曾涉猎过如此复杂的知识,没想到她还是有备而来的。
那便正合我意。
「春和姑娘果真博学!那你必定也能为皇上解决国库难题吧!」
「一旦开战,必定耗资巨大,当今国库怕是……」
我循循善诱,继续说道。
「赚钱啊……我赚钱的路子不少呢!」
「自然。春和姑娘能制出香皂和那火炉便已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只是……近些日子,听闻东南私盐甚多,耽误不少税,不知那些是否补得齐?」
「盐?」春和眸子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可是个大买卖!」
「我这就去办!」
眼瞧着她离去,我才缓缓起身。
对不住了,春和姑娘,你想要我的命,我却不想死。
11.
不论是铸铁炼钢还是煮盐,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此番,春和沉寂了许久。
圣宠却日渐浓厚。
听闻甚至为了护卫春和的安全,特调了精兵日夜不分守卫在侧。
甚至一概人等都不得近侧。
旁人都称皇上宠她失了心智,只我知晓,那些守卫守的不是春和。
而是春和手下的设计图和她脑中事关社稷的学问。
外界的消息也不曾断过。
自从蜂窝煤大行其道后,挖煤便成了牟利甚重的行当。
可如今是什么世道,露天煤矿倒还好些,若是地下的煤矿,想要挖掘,必定是危险重重。
不过月余,便听闻因为矿洞倒塌死伤无数。
就连父亲都数次写信问询,确认我没有参与其中,并让我劝诫皇上莫要贪快求功。
也是此时,百余条人命横亘在前,我才真切意识到,建在空中的楼阁竟是如此危险。
我求着父亲替我查了那日春和遇袭的事。
可父亲几次来信,都避而不谈。
这不像他所为,除非是他查到的真相,不能说。
能让父亲讳莫如深的答案,在我心中已是呼之欲出。
是他吧。
下得一步好棋。
他刻意宠幸春和,逼死珠眉,便是想让我出手。
谁料我迟迟没有动作,他便索性自己派人扯了春和的耳朵,挑得春和与我成为死敌。
甚至借着这一步,收了我的凤印,将我禁足在宫内。
这所有的一切,他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逼着春和只能信他一人,由他摆布?
让我父亲四处为我筹谋,怕我深陷险境?
我思索许久,都不得头绪。
直到那日,我想起太后说的那句,他心怀天下……
如今他国力殷实,百姓安乐,令他夜不能寐的除了塞北蛮野的侵扰,便是以我父亲为首的几个将军兵权在握,功高震主。
一想到此,我遍体生寒。
他哪里是在算计我!
他这步步紧逼,算计的从来都是父亲!
父亲半生戎马从无败绩,回京后更是谨慎为官,让他无从下手。
他知父亲担忧我,便害死珠眉,夺我凤印,这无一不是逼着父亲出手。
可只要出手,便会有把柄落入他手中!
到时削兵权便是顺理成章。
真是好手段!
12.
想通其中关节,我便更为谨慎。
好在如今皇上无暇东顾,只一心在春和那头,也让我有时间筹谋一二。
我托父亲在宫外寻了个道士。
父亲问我所为何事,我只说自己如今心绪烦乱,想听听讲道静静心。
入春,听闻皇上新得了一柄宝剑,削铁如泥,对上过去的刀剑,只一剑便能使其出现裂痕。
是时候去看看了,以我对他的了解,此时春和的境况可能已经不甚乐观。
我带着一匣的珠钗明铛去了早芍殿。
宫门紧闭,四个持刀侍卫站在门口。
「皇后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听罢,我不再多问。
顺着早芍殿的宫墙,我走了一段路,这种情势,不知道她悔不悔。
既然她被禁锢,便无关紧要了。
父亲请的道士颇会讲道,我每天至少要听一个时辰。
「姜道士可听过『寒食散』?」
听道足一月,我才问出这个忍了一月的问题。
「不曾闻,那是何物?」姜道士正襟道。
「我也是很早以前在古籍中读到,用烧炼金石类的方剂制成的丹药,可使人延年健体,神清气朗。」
「方子中似是丹砂、雄黄、白矾、曾青与慈石这几种。」
古方中的寒食散便是如此。
既然已决意要做,便再无退路。
「娘娘所说的方子甚是罕见,贫道今日回去便试试!」
言罢,姜道士便站起身,原本淡然出尘的神情骤然消散,只余下急切。
这个时代的道士,大多都以炼丹为志,若有人能炼出奇丹,必然一跃成为其中翘楚,被众人敬仰推崇。
「姜道士,一切谨慎为上。」我在他身后嘱道。
13.
那方子自然没有任何问题,魏晋时期风靡于士大夫间百余年。
服之,壮元气,益阳事。
当然,也有毒。
只是毒性隐蔽,若长期大量服用,必然会损坏神经系统,慢性中毒,若一次性过量,还容易诱发急性中毒而暴毙。
几日后,姜道士捧着几颗褐色的丸粒。
「皇后娘娘!贫道终于成功了!」姜道士面色红润,声如洪钟,行走间若有疾风。
「姜道士可是服用了?」我故作惊异,捏起一粒丸药问道。
「正是!一入肚腹,便如热火焚之,不过片刻,神思清明,身体轻盈,霎时便如年轻十岁一般令人振奋!」姜道士衣袖甩得呼呼作响,双目炯炯。
「当真是好物。」我赞道,「来人,姜道士制丹有功,赏金百两。」
「姜道士,你便多做一些,我想给我父亲留一些,他年纪大了,精神不济。」
「是!」姜道士捧着百两黄金喜不自胜,连忙应道。
姜道士一离开,我便留意到有个青衫的小宫女步履匆匆而去。
真好。
这宫里头有细作的好处就在此,不必自己动手,想传出去的消息自然会传出去。
我原想着,姜道士怕是要被皇上拦截走,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两日,便传来姜道士毒发身亡的消息。
据宫人回禀,似是食用了某种丹药而毒发身亡。
刚开始,我真当他是过量服食了五石散。
直到纯妃、丽妃在我面前招摇,称皇上如今夜夜都要与他们欢好,不知倦怠。
她们面色绯红,半是羞怯半含示威,我却是心里发笑,喜不自胜。
为了不让我父亲吃到五石散,重焕新颜,也为了让五石散的方子就此无人惦记,他竟是不惜毒杀了姜道士。
如此狠毒的天子之心。
他这一计,倒是将我的罪责撇得一干二净。
如今,知晓五石散毒性的,怕只有春和和太后了。
想及此,我再一次去了太后寝宫。
这一次,我并没有见到太后。
只太后宫中的人回了我一句:太后食了皇上送来的丹丸后,精神甚好,便纵马去皇家猎场散心了。
只这一句,让我在太后宫外徘徊了整整一日。
太后难道真不知晓五石散?
直到日暮西下,我才终于等到太后。
她一看到我,便点了点头,似是早就料到我会守候在此。
待回了寝宫,屏退左右,她才开口。
「皇上今日给的丹药很是有效,本宫很受用。」说罢,不等我言语,她便继续说道。
「皇上并非本宫亲生,如今对本宫却是殷勤有加,真慈孝仁君,本宫没有看错人。」
「当初先皇将本宫从将军府带入皇宫,许以后位,虽说再无自由身,可有子若此,本宫已别无所求。」
太后字字句句本是欢喜释然,可她此时背门而立,面上无一慰藉之色,只散落着淡漠、失落,以及漫无边际的寂寥。
我瞥了一眼门窗,隐约可透见一个阴暗的身影。
太后这些话,是说给那个人听的。
「平生,已无憾事!只盼着你们安好。」太后骤然握住我的手。
掌心清冷,却将我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她如星辰一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决绝与无畏。
不过片刻,我便将她的掌心暖得温热,甚至沁着一层薄汗。
我心中一片澄澈。
是了。
她知道的。
五石散的毒性,她怎会不知。
刚才那番话,虽明里是说给第三人,可也是说给我听的。
先皇将她从将军府带走,而太后,并非将军府之人。
除非那时,太后已与我父亲……
太后也是恨先皇的吧,让她生生与所爱分割。
将她困守在这宫墙之中。
再者,当今皇上并非她亲生,她无护子之心,哪怕明知五石散毒性,也只纵着我胡来。
太后她怕是存了死志。
我只不明白,先皇究竟做了些什么,竟让她有如此大的恨意,甚至不惜搭上自己。
「母后,儿臣也愿母后身体康健。」
我字字句句,强忍着心中悲恸。
「去吧。做你想做的。」太后摆摆手,笑道:「本宫信你。」
只这短短一句,我便又是心中一痛。
若是父亲在,此刻不知会如何心疼面前这般决绝的女子。
14.
那之后,我便时常命人送些汤汤水水去太后寝宫。
旁人只道我失了圣宠,便投了太后。
就连太后都不知我为何如此执着于送些无甚大用的汤水。
拒了几次后便索性由了我。
这一送便是三年。
其间,确实有太医察觉到了寒食散的毒性,可又当如何?
很少有银钱打动不了的人。
如果有,我想他总会怕死吧。
三年间,后宫如同换了一个模样。
每隔几个月便会有成群的秀女入宫,春桃般娇嫩的脸庞如流水一般踏入这个围城。
宸妃虽掌着凤印,心思却浑不在此间,不过半年便她便称病推让了凤印。
凤印被收入库房,只让淑妃与丽妃掌协理之权。
可叹的是,皇上如此勤勉耕耘,却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
细想,他体内毒素浓厚,便是有子,怕也是难健康。
只是自锻钢术成型后,这三年,春和如同沉寂了一般,就连制盐术都再未听闻。
我虽仍端坐在后位上,可却已然只是个空壳,三年间,只见过皇上寥寥几次。
他眼中的嫌恶已毫不遮掩。
有一次,他应是刚吃过寒食散,闯入凤鸾宫时目赤面红。
「烟儿!今日我定要你!」
这一声称呼,惊得我竟失了防备。
满宫之中,名讳中带烟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太后!
他只手箍住我的手腕,滚热的气息扑在我耳际:「当初若不是父皇执意封你为后,你本该是朕的!」
「你是朕的!」
他欺身而上,我却是顿觉胃中翻滚。
原我恨他,如今他却让我恶心!
那日后,我便再不能看他的脸,仅剩的一丝怜悯也消失无踪。
15.
百无聊赖。
日西斜,晚霞似锦。
「皇上……皇上……」
一个小公公踉踉跄跄奔了进来,一入门就跪了下去,磕磕巴巴:「皇上昏厥,不省人事!」
我手里的团扇应声而落,泪,如水而下。
心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三年了,我看着他癫狂了三年,总算要落幕了。
16.
皇上驾崩后,以太后为尊。
她以自己年老为由,命我代掌。
这三年,我 日 夜筹谋,为的便是今日。
皇上疑心深重,早就将自己的兄弟赶尽杀绝,皇室血脉已是寥落。
一年前,我随太后出宫散心,半道上便逃了出去见了父亲一面。
那时,我问父亲:「若我为帝,当如何?」
父亲只惊了一瞬便恢复如常,望着我郑重道:「当勤政爱民。」
「多谢父亲。」
今日此时,父亲重兵在外,我将凤印丢掷在一旁,头戴冠冕,身着黄袍。
拾级而上。
为帝后,我才再一次见到了春和。
她蜷缩在早芍殿的角落,看到我靠近,便将头缩得更狠了,只露出了小半节已看不出颜色的脖颈。
她不再是那个肌肤胜雪的小姑娘了,不过三年而已,她却仿若老了十岁。
三年前,那柄锋锐无双的宝剑一出,坊间便传出了零零碎碎锻铁铸钢的方法。
想来,那时皇上逼问了很多她无法解释的问题。
毕竟,那些事,都是我做的。
为了不让这等绝密再泄露半字,春和便被长久地禁锢在此地。
若不是皇上还贪念着她脑子里的东西,她怕是早就没命了。
「春和。」我开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春和猛地抬起头,半晌,扑簌簌落下泪。
「我以为他爱我。」她的声音喑哑,如同田间的老妪。
在无人可闻的时间里,不知她哭了多少回,叫了多少回。
可她连个正经的妃位都没有,即便是死在宫墙之中,又有谁在意呢?
离开的时候,她仍蜷缩在角落。
哪怕我已让守门的侍卫离去,她恐怕也再走不出来了。
那个脚步轻快笑容灿烂的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17.
最后一次见太后,是在送她出宫清修的时候。
我将一直留着的荷包,交给了她。
「这三年来你送的汤水……」太后没有说下去,只探究地看向我。
「只是些能中和毒性的药剂,如今你体内应该还残留了许多毒素。之后还是要先戒断,再慢慢调养。」
「这样已是很好。」太后嫣然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笑。
原本清冷的面容霎时便鲜活起来。
至于那皇城内的腌臜事,便让它永远沉寂在皇城中吧。
父亲早已在宫门外候着,他交了虎符,自请去做了太后出行的护卫。
我哪能推拒。
18.
自我为帝后,再一次体会到违背时代的发展轨迹,究竟会有怎样的恶果。
且不说为了挖煤导致的矿难与疾病。
为了铸造钢铁而贪快冒进的土法炼钢,确实制造出了一批武器铠甲。
可为了保密,圈禁了大量农民,农田荒废,森林砍伐……但逢灾荒,粮食便难以维系。
这些矛盾都需要我化解。
好在,时间还长。
这一次,便一步一步,徐徐图之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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