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用来传宗接代,那就用她来赚钱。
1
李八斤酒足饭饱后,叼了根牙签在嘴里,眼睛一直盯着郑晓光手里红花花的钞票。
郑晓光数出三百块给李八斤。
李八斤龇出一嘴黄牙,满脸春色说,“今晚咱哥俩喝得开心,弟弟带你去个好地方。”
俩人打着手电在山路间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好地方”,一个院子围着两间破烂瓦房,窗户都没玻璃,用化肥袋遮挡风雨。
屋子门口用粗铁链子拴着只半人高的黑狗,李八斤敲了敲门,从里面探出一个秃头。
秃头瞥了一眼李八斤身后的郑晓光,眼神瞬间变警惕,“谁让你带生人来的?滚!滚!滚!”
“大串,别介,加钱也行。”
“加多少都不行,生人就是不行,赶紧走,不然放狗咬人!”
门口的黑狗龇出尖牙,李八斤吞咽了口水,讪讪离去。
郑晓光却脚底生根,视线钉在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身上,小孩约莫两岁多,吮着手指头,倚靠在黑狗身上。
郑晓光蹲下身,借助手电看清了小孩眉眼,他脸倏尔一僵,捂住胸口,遽然委顿下去。
幸好月黑风高,他的异常并没被李八斤看出,一路上李八斤脸沉如水,骂骂咧咧,“妈的,村子里人讨老婆都要花钱,就他家一分钱都没花。”
“是吗?看不出那光头还挺有本事。”
李八斤察觉失言,赶紧转移话头,“哥,我看你也不小了,怎么不讨个老婆,你这做药材生意大小是个老板。”
郑晓光没接话。
山里的寒夜经常能听见野狼的嚎叫,一阵寒风袭来,李八斤裹了裹棉袄,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而郑晓光的双眼在寒夜中一点点变赤红。
大雪封山了半个月,郑晓光在李八斤家借宿了半个月,他是来光明村收购铁皮石斛的。
光明村交通闭塞,群山环绕,村民野蛮又懒惰,靠山吃山,采点中草药维持生计。
村里年轻女人不愿留在穷乡僻壤,大都外嫁,娶不上老婆的光棍一抓一大把。
平日太阳好,光棍们就蹲在大树根下唠嗑,若有妇女经过,必会引来口哨声和不怀好意的言语。
郑晓光在村子并不受欢迎,每次路过大树根下,都会遭受凌厉如刀的眼神,他的到来仿佛一种侵犯。
不过他并不打算走,有件事,他想做很久了。
2
李八斤又接过郑晓光手里的钞票,这次是五百块。
“今年市场上广白和连翘价格不错,我打算在村子里收些再走,所以还得再借宿些日子。”
“哥,住我家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包你吃好喝好。”
郑晓光住在李八斤家东偏房,每晚睡觉他都会反锁房门,锁是他自带的,穷山恶水之地,防人之心自然要有。
李八斤贪婪的视线经常落在他那鼓囊囊的裤兜,裤兜是他这一冬收药材的钱。
他也不傻,自从察觉到李八斤觊觎的眼神,他就偷偷把钱藏在了隐秘地。
入夜,李八斤拿着那五百块去村子里赌钱,郑晓光趁着夜色偷偷潜伏在大串家,门口的那只黑狗似乎嗅到了危险侵入,本来趴着的身子立了起来,狂吠不止。
“嚷嚷什么嚷嚷,快吃饭!”
说话的是个女孩,女孩右眼有一块巴掌大红色胎记。
此时一个男人敲响大串家门,大串在屋子里喝着酒,开门的是他弟二串,二串警惕环视四周后,带男人绕到屋子后面的地窖口。
男人潜入地窖,二串放风,足足一小时后,男人从地窖爬上来,衣衫不整。
二串接过男人手里皱巴巴的钞票。
男人刚走,又来了一个,这是一个背有些佝偻的男人,脸上的皱纹像风干的瘌蛤蟆皮,二串觑了他一眼,冷冷道,“不许来第二段,上次你钱一分没多给。”
“知道,知道。”
一晚上进进出出四个男人,要到地窖必须从正门绕过去,黑狗是一道强有力的屏障。
郑晓光望着进进出出的老男人,一颗心仿佛被人捏住,呼吸都十分艰难,离开时两行眼泪已变冰凌子。
3
第二日晚,郑晓光继续潜伏在大串家门口。
“你竟然敢偷老子钱,我今天非打死你!”
大串正在用擀面杖猛击胎记女孩,胎记女孩瘫坐地上,泪眼汪汪小声说,“我偷钱是为了给奶奶治病,她已经下不来床了,赤脚医生说再不治,熬不到惊蛰。”
“还治病?要不是老子给你俩一口饭吃,你们早就饿死了,还治病?”
胎记女孩不敢再说话,孱弱的身子倚靠在黑狗身上,黑狗舔了舔她脸。
此时一个男人进了院子,大串这才放下手里擀面杖,带男人去了后院,胎记女孩也哭哭啼啼走了。
郑晓光见四下无人,朝黑狗扔出一个肉包子,黑狗吞下后没多久,吐了白沫子。
等到下半夜,郑晓光悄悄绕到后院,找到地窖入口,潜入,地窖黑黢黢一片,又潮又冷,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借着微弱亮光,终于看清楚四周。
地窖约莫三十个平方,一个木梯子连接着地上地下,地窖一端堆放着农具杂物,另一端用铁链子锁着一个人,似乎是个女人,因为头发很长,皮肤也白,光着腿,上身只穿一件破棉袄。
郑晓光颤音道,“曲蕊,曲蕊,是你吗?”
女人挪动了一下身子,抬起头,撩拨起油腻结饼的头发,仔细端详郑晓光。
女人认出了眼前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伸手摸了摸郑晓光脸,说不出一句话,头往破棉袄里面钻,一边钻一边发出动物般痛哭呜咽,郑晓光一把抱住她,“小蕊,别怕,我来救你了,别怕,我来了。”
三年未见的恋人,此刻再见,不是久别重逢,而是人间地狱。
女友外出一月无故失联,三年后在一个山村地窖发现她的身影
4
三年前,曲蕊来到光明村支教。
她出生在黄河流域的一个贫困县,她家乡支教的老师给予了她希望和支持,她才得已通过读书这条路走出贫瘠的黄土地。
光明村穷乡僻壤,群山环绕,交通闭塞,与外界联系还要去镇上打电话,但这些困难都没有阻挡曲蕊的一颗热枕之心。
她跟男友郑晓光商量好支教半年就回去。
可是短短一个月,曲蕊就发现这里的一切远比她想象的要可怕。
贫穷和懒惰并不会阻止欲望的膨胀。
村子里的老光棍经常站在教室外对她吹口哨,眼睛恨不得钉在她身上,对此曲蕊除了横眉冷对,别无他法。
村子里就那么些户人家,基本上都是一个宗族衍生,沾亲带故,她根本得罪不起。
她一心只想教好学生,希望学生将来能用知识改变村子落后现状。
班上有一个女学生叫赵豆花,爸妈都病死了,靠奶奶生活,赵豆花身材干瘪,头发稀疏,脸上还有一块红色胎记,同学都叫她丑八怪。
赵豆花经常穷得连馒头都吃不起,曲蕊见她可怜,把口粮分她一半,赵豆花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吃完又狂吐不已。
连续几次,曲蕊发现不对劲,一问赵豆花,月经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曲蕊头顶炸起惊雷!
她带着赵豆花辗转一天曲折山路,终于跋涉到镇上,去医院验了血确定怀孕。
曲蕊在医院走廊来回走到天黑,最终决定报警,就算得罪人也要报警!
赵豆花一听要报警,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挣脱曲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曲蕊并未放弃,第二天上完课天已经黑,她见赵豆花没来,去了她家。
赵豆花家穷得连凳子都没有,年迈的奶奶坐在门槛上发呆,神情木然,眼神呆滞。
曲蕊在门口喊了一声“赵豆花”。
一直关着的门开了,从屋子里走出人的人却是大串。
大串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曲蕊,对她吹了一声口哨扬长而去,曲蕊进屋子发现赵豆花正在穿衣服,她心里猜到七八分,蹲下身一字一句对赵豆花说,“是不是大串欺负你?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
赵豆花摇摇头,“老师,大串说,我只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和奶奶就不用再饿肚子。”
曲蕊一屁股坐在冰凉地上,她苦口婆心劝了赵豆花很久,赵豆花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死活不愿去报警。
曲蕊失魂落魄走在回去的路上。
黑漆漆的曲折山路,她突然一阵尿急,只能在路边枯草丛中方便,她刚蹲下来,突然感觉屁股一阵湿热,她猛然回头,竟然是一只黑狗。
她吓得大叫,边跑边哭,大串牵着黑狗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5
那件事以后,曲蕊许久都无精打采,深重的绝望感让她感觉到窒息。
她写信告男友,她想提前回去了,当初炽热的梦想已经被现实的冰水浇灭,她感觉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已经收拾好行李,心情落寞地在学校散步,明天一早就走。学校门口红色油漆刷的两行字,“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已经斑驳褪色。
“曲老师。”
曲蕊转过身,喊她的是赵豆花,赵豆花走上前,吐字僵硬,“曲……老师,我愿意跟你去报警!你今晚来……我家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跟警察说,明天一早就出发!”
曲蕊眼睛亮了起来,颤声问道,“你想好了?”
赵豆花紧紧攥住曲蕊的手,点了头。
曲蕊赶紧回宿舍写了一封信告诉男友,因为她已经告诉男友明天就回去,她让男友再等她一段时间,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赵豆花煮了一锅稀饭,放了几片菜叶子算是晚饭,虽然难以下咽,但曲蕊还是喝了个精光,喝完后,她感觉视线逐渐模糊,昏昏沉沉睡去了。
等她醒来,已经身置大串家的地窖。
大串用铁链子把她锁了起来。
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歇斯底里发出嚎叫,但根本不会有人救她,大串揪着她头发恶狠狠说。
“乖乖听话,赶紧给我生个儿子,不然有你受的。”
“对,给我哥生完,给我生,”一旁的二串附和道。
兄弟两人年近四十,从未碰过女人,曲蕊五官标致,皮肤白嫩,腰身纤细,兄弟两人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来找曲蕊,曲蕊性子刚烈哪受得了这般凌辱,第三天便想自杀。
手脚全被束缚,曲蕊用头撞墙,可墙和地都是泥土砌的,根本撞不死人。
她自杀意图被大串二串发现后,一顿猛打,三天不给吃饭,饥寒交迫下,曲蕊认了命。
三个月后,她怀孕了,大串二串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但反正都是他家种,也不那么在乎。
期间赵豆花给她送过饭,曲蕊红着眼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赵豆花只轻飘飘说,“老师,你不要怪我,你现在也饿过肚子,你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我要是不听他们的话,我也会饿肚子。”
赵豆花轻轻抚摸曲蕊微微凸出的肚子,“城里人身体就是壮实,我的孩子没保住。”
足月后,曲蕊在地窖生下一个男孩。
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怀上,这可气坏了二串,二串冷眼望着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曲蕊,心生恶念,既然不能用来传宗接代那就用来赚钱!
光明村的光棍们迎来了春天,曲蕊为了活下去,空洞的双眼没有丝毫情绪流动。
偶尔午夜梦回,她会在梦里见到昔日的爱人还有本来青春洋溢的灿烂生活,醒来后,她会透过地窖入口仰望星空。
她曾经跟男友说过,如果想对方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
6
曲蕊失联一个月后,郑晓光报了警。
警察走访了光明村,但村民都一致摇头说不知道曲蕊去哪了,也有村民让警察去山上找,说可能爬山时不小心坠崖了。
曲蕊在信里跟郑晓光说过,本来她都打算回来了,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发生了转机,她要做完,肯定是最后要做的这件事让她身陷囹圄。
可曲蕊未在信里详说到底什么事,郑晓光也毫无线索,警察那边也只是让他等消息。
这一等就是三年,这期间,郑晓光也去光明村打听过曲蕊消息,结果和警察一样,村民目露异色,上下打量他,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一次次碰壁后,他发现村民对外来人有很深的防备心,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还有买老婆的违法行为,要想找到线索,必须打消村民的防备心。
他怕村民认出他,隔了快两年才再次踏进光明村,化作中草药贩子,寄宿在李八斤家,以李八斤为突破口,一点点撬开光明村隐藏的肮脏秘密。
时间回到现在。
一对苦命鸳鸯终于相聚了,俩人紧紧相拥,纵有千言万语,四目相对竟无语凝噎。
“我带你逃出去。”
曲蕊无奈摇头,断断续续说,“手链,脚链......都有锁,钥匙大串.....随身携带,你赶紧出去,拿不到钥匙,逃不出去。”
此时,地窖口传来响动,有人要下来了。
俩人心提到了嗓子眼,郑晓光急中生智躲在了杂物堆后面,下来的是赵豆花,她一脸阴骘望着曲蕊,“黑子被人毒死了,我奶奶也快不行了,我已经两天没饭吃了。”
“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为什么做大串二串的帮凶?”
曲蕊恨赵豆花,赵豆花是她噩梦的起源。
“女人不就是要靠男人活下去的,我奶奶从小就教我,一定要找个身体壮实的男人,早早给男人生三五个孩子,这样孩子长大,女人才会有地位。”
贫穷导致认知畸形。
曲蕊虽然身在炼狱,但她依旧蔑视自轻之人。
赵豆花读出了曲蕊眼神中的蔑视,她蹲下身拿起曲蕊的饭盆扣在曲蕊头上,用脚狠狠踢曲蕊肚子,曲蕊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求饶一声。
一声闷响,赵豆花应声倒地,郑晓光在她身后举着一根棍子。
藏好昏迷的赵豆花,郑晓光找了绳子捆绑住她手脚,并且塞住了她嘴,藏在了杂物后面,他又在杂物堆找到一把镰刀。
“我上去找钥匙,今晚我们就逃出去。”
曲蕊双唇颤抖,泪盈于睫。
7
郑晓光把镰刀别在身后,大串二串住的屋子并不严实,窗户没有玻璃只有一个化肥袋。
他借着月光轻轻拨开化肥袋,大串二串此时正酣睡,呼声震天响,大串的裤子丢在地上,明晃晃的钥匙挂在裤腰带上,他从窗户跳进屋子,蹑手蹑脚走到裤子跟前,蹲下身解开了钥匙。
钥匙发出碰撞声,大串翻了个身。
郑晓光猫着身子,大气不出,右手悄悄握住镰刀柄,一直等到鼾声再次响起,他才直起身喘了口气,刚直起身,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
那是睡在床中间的小孩,郑晓光对小孩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孩似乎听懂了,不发出一点声,只是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
那双眉眼真的太像曲蕊了,郑晓光第一次看到小孩就红了眼眶。
此时鸡已经叫第一遍了,郑晓光赶紧下地窖,打开困住曲蕊的手镣脚镣,曲蕊手腕脚腕处早已溃烂化脓,右腿已被打瘸,一身臊臭腐烂味。
郑晓光毫不嫌弃,双手托着她,她艰难爬着梯子。
从地窖出来后,曲蕊仰起头,努力呼吸新鲜空气,宛若新生。
三年来她第一次笑了,那笑容清澈如水。
俩人搀扶着蹑手蹑脚想要逃离这个魔窟,此时一个阴沉声音从背后响起,“你们这是想去哪啊?”
说话的是大串,他扭头叫醒了二串,俩人目露凶光,像两只恶狼扑向俩人。
双拳难敌四手,还没等郑晓光从身后拿出镰刀就已经被打倒在地,大串骑在他身上,死死掐住他脖子,郑晓光脸憋得通红。
曲蕊情急之下从厨房拿出菜刀,狠狠扎进大串背部,又抽出再扎,一时间鲜血四溅,大串倒地不起,二串慌了神,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本来一片黑黢黢的村子亮起了灯。
曲蕊趁二串慌神又一刀扎向二串腹部,二串哀嚎一声倒在大串身旁。
曲蕊绝望凝神郑晓光,“你带上孩子,赶紧走,我腿已经废了,你带着我,只会两个人都跑不出村子,村民很快就会追上。”
郑晓光摇头咬牙就是不走,曲蕊用菜刀对准自己脖子,“只有逃出去,才能报警!再不走,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好,我走,你等我。”
曲蕊望着郑晓光离去的背影子,心里默念,下辈子再继续爱你,然后,她便从厨房拎出一桶煤油浇在院子各个角落。
最先赶到大串家的是经常过来的五个光棍。
人到齐后,曲蕊反锁了院子大门,似笑非笑望着那五个人,她曾苦苦哀求过他们五个人,放她一条生路,可是没有一个人帮她,反而把她的话传到大串耳朵里,换来一顿又一顿毒打。
曲蕊拿出打火机,一时间,火光冲天,哀嚎声不绝于耳。
本来寂静的黎明突然刮起了大风,火势借风绵延了数百米,烧了大半个村子。
已经走远的郑晓光回头望着一片火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小孩轻轻擦去他眼角泪水,望着火光冲天的方向,喊出一句,“妈妈”。(原标题:《地窖天使》)
本故事已由作者:啊珊的小板凳,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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