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有一件怪事,那便是林老爷的几房姨太太在怀孕后,都会莫名的香消玉殒。
如今,也只留下一位大夫人和一名四姨太。
坊间盛传,这林家的妾室都命薄。
但我们下人知道,这是诅咒。
1
苏茹是一名戏子。
人们常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苏茹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当年戏台唱戏,有个贵族子弟欲调戏于她,苏茹百般抵抗,誓死不从,那贵族子弟恼羞成怒,一杯滚烫的茶水自右脸而下,然后扬长而去,围观之人皆是嘲笑鄙夷,一个毁了容的戏子,是没有出路的。
那时,万念俱灰的苏茹遇到了林家的四姨太,这四姨太不嫌弃她相貌丑陋,从人牙子手中将她买回府中。
四姨太说,她本是风尘女子,自是知道女子讨生活的不易,当年自己流落街头,也是被人所救,所以如今见她被人牙子辱骂,心生不忍,所以接回府中。
林府是城中响当当的人家,世代经商,虽说不是富可敌国,但也颇有些资产。
只是这林府倒有一件怪事,让人们津津乐道,那便是林老爷的几房姨太太都莫名的香消玉殒,只留下一位大夫人和一名四姨太,坊间盛传,这林家的妾室都命薄。
四姨太在府中一直处于默默无闻的状态,平日里就喝喝茶,种种花,偶尔去大夫人那里坐坐,过得好像世外仙人。
但苏茹知道大户人家生存,没有个孩子傍身,是立不住脚跟的。
四姨太似乎是看穿了苏茹的心事,莞尔一笑,灿如星河:“孩子什么的,大夫人那里不是有然哥儿了嘛?”
然哥儿是三姨太的遗腹子。
苏茹来了林府,也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当初大夫人与老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以后更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哪成想婚后几年,大夫人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老爷迫于老夫人的逼迫,才娶了几房侍妾。
苏茹虽然心中有所担忧,但看四姨太一派淡然的做派,也只能将着急压在心里,她只要尽力侍奉四姨太就好。
四姨太一边浇花,一边悠悠地开口:“这个孩子啊,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何必强求呢。”
也对,四姨太谪仙一样的人物,怎么会在意这些虚名呢?
2
苏茹照顾着四姨太,日子似乎平淡无波地过着,但天有不测风云,然哥儿自小体弱,终是熬不住去了。
大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四姨太坐在院子里,一夜未睡,苏茹第一次见到四姨太那落寞的表情。
几个月后,四姨太怀孕了。
府中的人都说,怕是然哥儿心有不甘,重新跑来投胎了。
丧孙之痛还没平息,老夫人下了令,要求全府上下,严阵以待,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
苏茹跟在四姨太身边,更是忙进忙出,老夫人虽然对这未出世的孙子很重视,但却从未来过四姨太的房间。
明眼人都知道,老夫人看不上四姨太的出身,请了大量的大夫进府,也只不过是怕孩子出了意外,在老夫人的眼里,只有保孩子。
四姨太怀孕的时候喜欢吃酸,苏茹时常给备着,那日,院子里的酸梅没了,苏茹想着去厨房里讨点。
路过后花园的时候,看到两个扫地的丫鬟在偷懒。
“四姨太如今母凭子贵,一步登天了,想着前些日子还默默无闻的,过得还不如我们几个丫鬟,现在也飞上枝头了。”粉衣丫鬟愤愤不满,清秀的脸上挂满了鄙夷。
“嘿,说是母凭子贵,这个福分能不能享着还是一回儿事呢。”另外一个丫鬟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林府里面有诅咒,凡是怀孕的女子,下场都很惨。”
一听这话,苏茹停下脚步,藏在亭子后面,听这两个丫鬟的八卦。
“怎么回事?”粉衣丫鬟刚来不久,所以对林府的秘闻并不了解,一听这话立马凑了上去。
这林府有一桩怪事,林老爷的原配林夫人嫁入府中一直无所出,娶得几房妾室倒是各有身孕,但每当生产的时候,都会难产,林老爷的三房妾室都因此丧命,只有一个孩子顺利活了下来,就是然哥儿,养在了大夫人名下。
“外人都道那几房侍妾命薄,其实我们下人都知道,这是林府没有子孙命,所以怀孕的女子都会离奇的死亡。”粉衣丫鬟一听这话,赶紧捂住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然哥儿,是三姨太拼了命生下来的,刚生下来,三姨太立马就跟被抽干了一样,浑身没有一点血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是三姨太房里的丫鬟,亲眼看到的,听别人说,二姨太死的时候也是这么惨,只是可惜了肚子里的孩子都没见世,也跟母亲一样像抽干了血。所以说这四姨太,怕也是无福消受了,也就只有这几天的好日子了。”
说完,两个丫鬟又开始叹息人生无常,从之前的嫉妒,变成了如今的同情,四姨太在他们眼里,命如蝼蚁一般。
3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茹在听了这番对话以后,只觉得整个脑袋懵懵的。
苏茹手里捧着酸梅汤,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着,院子门口站着两个嬷嬷,苏茹认得,是大夫人房里的。
手里的酸梅汤洒了一地,苏茹顾不得礼仪,撇开嬷嬷就往里面冲,将四姨太面前的汤碗打翻在地。
“四姨太,四姨太你没事儿吧?”
四姨太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后面紧跟而上的嬷嬷一把将苏茹抓住。
“哪里来的丫鬟,竟然在大夫人面前无礼?”
四姨太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赶紧对着大夫人道歉。
“姐姐恕罪,这丫鬟是我房里的,平日里是很懂礼节的,今日不知为何……”
大夫人坐在椅子上,因为刚刚这一闹,也是有些受惊,她安抚了一下四姨太,让她坐好,别动了胎气,转而看向苏茹,眉头一皱,让苏茹切实的感觉到了什么叫不怒自威。
“大夫人恕罪,奴婢眼拙,不识得大夫人的嬷嬷,以为四姨太出了什么闪失,故而鲁莽冲了进来,还望大夫人恕罪。”
苏茹抬头看了一眼大夫人,大夫人长得端庄大气,是个当家主母的模样,只是眉间隐有疲态,怕是最近事务繁忙而导致的。
苏茹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大夫人能放过她,这次的确是她太过鲁莽了。
大夫人将手轻轻一挥,钳制苏茹的双手立马松了开来。
“罢了,难得妹妹有个这么忠心护主的丫鬟,但是林府的规矩不得不守,罚你半个月的工钱,以儆效尤。”
大夫人说完以后,嘱咐了几句,让四姨太好生休息,便离开了。
苏茹知道,大夫人的处罚其实很轻的,按照规矩,冲撞主母,可是要逐出府发卖给人牙子的。
四姨太没有责怪苏茹,也没有继续询问她莽撞的理由,一如既往地开始捯饬自己院子里的花草。
苏茹在屋子里将打翻的汤药拾起,闻了闻,然后放在后院,准备埋了。
今日在花园里丫鬟的对话,让苏茹背后发凉,早些年间,苏茹做戏子的时候,走南闯北也见识了不少奇闻异事,而最让她惊悚的,就是苗人的蛊,其中有一种蛊,就叫做去母蛊。
顾名思义,去母蛊就是留子去母的意思。
苗人世代族长,都是没有母系家族的,因为族长需要有果决的判断力,母亲和妻子在他们眼里就是造成他们优柔寡断的罪魁祸首。
所以,与族长成亲的女子,就必须饮下去母蛊,自孩子出生以后,将体内所有的能量都转给了孩子。
但他们最终都会像三姨太一样,变成一具干尸。
苏茹不忍心四姨太也变成这样,但她也无法将这件事说给四姨太听,只是默默地开始注意四姨太的饮食。
4
临近生产之际,老夫人终于露面了,拉着四姨太的手,说了几句体己话,让她安心将孩子生下来,她怕也是知道林府的传闻。
苏茹不明白,四姨太明明知道林府的传闻,为何还要冒死生下这个孩子。
她并不相信是因为爱情,林老爷的眼里,自始至终只有大夫人一个,其他人都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林老爷与大夫人用完晚膳以后,去到后院消食,遣退了下人,只剩下夫妻二人。
“你也不用过分担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妹妹她,毕竟还年轻啊。”大夫人面色担忧,眼泪随之而下。
“你呀,就是太过善良,”林老爷拿了袖子将大夫人的眼泪擦拭去,“这是她自己……”
话音未落,林老爷瞥见身后似乎出现一道黑影,他一把将大夫人护在身边,声音洪亮道:“谁在那!”
假山后面飘出一绿衣女子,长发及腰,遮住脸庞,不似人间形态。
“我死的好惨啊~”这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怨念,不停地在四周环绕。
而后突然消失,又出现在林老爷的左侧。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女鬼不停地变换着位置,几乎是绕着一个圈,让圈中的人无处可逃,巨大的恐怖笼罩在林老爷的头顶。
大夫人经过短暂的惊吓以后,突然松开了林老爷的双臂:“玉儿?玉儿是你吗?”
玉儿是林府的三姨太,平日里最爱穿绿衣。
“玉儿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然哥儿,辜负了你的嘱托。”
女子有些诧异的看着大夫人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她想往后退,风一刮,露出了半张恐怖吓人的脸庞。
“啊!”一声尖叫,随后伴随着巨物砰然倒地的声音。
5
四姨太被吓得早产,老夫人盛怒之下要将装鬼吓人的苏茹乱棍打死,奈何房间里正在难产的四姨太,一直在喊着苏茹的名字。
“哼,如果四姨太的孩子有什么闪失,你就跟着一起陪葬吧!”说完,老妇人一捶拐杖,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茹万万没想到,自己本要吓唬大夫人,却害的四姨太早产。
苏茹近些日子一直在注意着四姨太的饮食,并没有什么异常,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二姨太三姨太还有五姨太的死,肯定是人为的,那最可能的人就是大夫人。
林老爷和大夫人感情很好,奈何没有孩子,这才成了老夫人往儿子房里塞人的借口,大夫人想要孩子,却不想有人分了自己的感情,所以才有了去母蛊。
苏茹是在戏班子学了不少东西,装神弄鬼不在话下,为了让大夫人没有再继续下手的机会,她想到了这套把戏,让大夫人在林老爷面前原形毕露。
四姨太的孩子足足生了一晚上,鸡鸣时分,终于生了出来,是个大胖小子,四姨太没有变成干尸,但也命在旦夕了。
“四姨太,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的您早产,若是您去了,奴婢绝不独活。”苏茹跪在地上,声声泣泪。
“不怪你,我知道你在查去母蛊的事情。”苏茹有些吃惊的听四姨太一字一顿的说着,“那去母蛊,是我下的。”
“为,为什么?”苏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好似一不小心,就要随风飘散了。
“因为我不能让她们威胁到大夫人的地位。”四姨太用最后的力气抓住苏茹的手,“答应我,保护好我的孩子,我妄害了三条人命,就让我来血偿血还吧。”
苏茹还想说什么,但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6
四姨太的孩子最终还是养在了大夫人的名下,因这孩子一见到苏茹就笑,所以老夫人暂且饶过了苏茹,让她专心侍奉林府的长孙。
很多年后,大夫人带着孩子去祭奠四姨太,摸着坟头的无字碑,直叹息。
四姨太说过,当年她流落街头,也被贵人帮助过,那个贵人就是大夫人,那时的大夫人年轻气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仗着小姐的身份,让手下将欺负四姨太的地痞流氓狠狠的揍了一顿。
被欺负漠视的久了,这个突然替她出头的姑娘,就成了心中的神祗,不过是一面之缘,就暗暗起誓,无论如何,也要护她周全。
只是,她入了府,却因体弱,不宜生产,否则容易丧命,但她也见不得别人威胁了大夫人的地位,所以她在其他姨太的食物里,偷偷放了去母蛊,她不懂用蛊的量,所以导致母子双亡,没办法,她只好亲自生孩子,只为了让大夫人的地位无可撼动。
富老爷娶三房小妾,皆因难产而死,她们吃过的食物暗藏玄机
江湖险恶,一道光就可能是某人唯一要守护的东西。
就如四姨太于苏茹,大夫人于四姨太。(原标题:《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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