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父亲给我讲得的一个故事。
父亲和王叔是坐一个车皮从部队转业来北大荒的。他俩在抗美援朝时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来北大荒又成了“一个炕上的战友”。
那么什么叫“一个炕上的战友”呢?是这么回事。父亲他们初来北大荒这块渺无人烟的亘古荒原的时候,是“先治坡后治窝”,一个连队一百多号人,草坯房子也不过三两栋,官兵们纷纷从老家领来媳妇,一户一间房却没那么多房子,最初是几家住一间,像住集体宿舍,后来稍好点了就两家住一间,在一铺炕上中间隔上几块木板,隔板这边住上一家,隔板那边再住上一家。我父母和王叔两口子就这样住在一铺炕上,他们就成了“一个炕上的战友”。
两家住在一间屋子里,一般做饭都是合伙。吃饭还算好办,不好办的是睡觉,睡觉也不是什么问题,自己在自己家那半拉炕上闭着眼睡就行了,而是夫妻生活很不方便。不过他们也有自己解决的办法,就是到了晚上如果不上夜班,两家人你一天我一天轮流出去“倒地方”。那时候说是出去串门,其实也无处可去,也就是夏天在外面割一抱艾蒿点上火烧着薰蚊子靠时间,冬天只能站在冰天雪地里蹦蹦跳跳自我取暖了。
最有意思的是,父亲和王叔还演绎一段别有情趣地“换妻”的故事。
那时父亲和王叔都在连队当拖拉机驾驶员。有一天夜里他俩在不同地号里打夜班开着拖拉机翻地。家里剩下母亲和王叔妻子刘姨早早就睡下了。半夜里王叔先下班回来。那天夜晚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王叔进屋后,那时候也没电灯,家家都是点小油灯,王叔怕点灯影响母亲和刘姨休息,他也打了大半夜夜班困得不行了,就摸着黑摸索着炕沿,脱巴脱巴爬炕上躺下就睡了,他万万没想到他上错了炕,跑到我家的炕上挨着母亲睡了。
父亲是后来回来的。父亲进屋后是赖着点灯,也是摸索着炕沿来到了我家那半截炕上,伸手一摸摸到了两个人的脚,他以为走错了,他也是打夜班困得迷迷糊糊的,就赶紧到另一半炕上脱巴脱巴上了炕,也不知道竟睡在刘姨睡炕上。
那天轮到刘姨做早饭,刘姨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她坐起来一看,突然发现父亲躺在她身边正在侧着身子熟睡,她“嗷”地尖叫一声,接着她哭笑不得地伸脚狠狠地踹了父亲屁股一脚。父亲懵懵登登地一个轱辘爬起来,当他看清坐在自己身边的是刘姨时,抱起衣服慌乱地跳下炕,边说着“这是怎么搞得的这是怎么搞的”边狼狈地跑了。
父亲和刘姨的举动也把王叔和母亲惊醒了。王叔这个人性子慢些,当他发现跟母亲睡在一个炕上时,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还对不好意思低着头窃笑的母亲自责地说,不好意思,这事儿怨我,要不你家崔也不会上错炕!
等她们都下了炕,母亲一见到刘姨,两个年轻女人先是互相对视捂着嘴乐,之后你拽着我我扯着你笑得前仰后合。父亲装着一本正经地问王叔,你是怎么搞得上错了炕的?王叔不服气地说,我上错了是上错了,你也不该跟着我上错了?接下来两个人笑喷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父亲和王叔的意犹未尽。王叔跟父亲逗乐子说,上错了炕归上错了炕,我跟你家的可啥都没干啊!然后他一指母亲说,不信你问她?母亲憋住笑对王叔装厉害说,闭上你那个臭嘴!父亲立马反击说,你没干啥就好像我干啥了似的。然后他也手一指刘姨,不信你问她?刘姨笑骂道,你俩就没一个好东西!之后她们一起哈哈哈地开怀大笑。
父亲这个人特别好闹,自从那以后,他管刘姨再也不叫小刘老刘,也不直呼其名,而是叫“一个炕上的”,一直叫了一辈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