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年前发生的一件事,至今想来心里依然很刺痛。那年我考上了中国政法大学,成为全乡第一个走出大山、走进北京的大学生,一时成为十里八乡关注的焦点。
年轻的我,充满了自豪和骄傲。一时间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感觉自己都可以横着走了。
那天全市举行教育表彰大会,名列前茅的学生,市上要给予奖励。学生和家长可以一同上台领奖(领钱)。我披着红花,捧着录取通知书坐在前排。苦苦等待,父亲还没有到来。
会议开始了,当主持人念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匆匆赶来的父亲,从礼堂后面走上了领奖台。只见他穿了一双破旧的黄胶鞋,上面还沾着泥巴,一件皱巴巴的军黄色衣服,头上居然还戴着一顶草帽。他站在台上除了傻笑,简直手足无措,和身边其他同学的父母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台下同学们和家长们一片哄笑,主持人都被惹笑了。我的目光接触到同班其他同学,感受到了他们的嘲弄和异样的目光。我羞得低下了头,眼光都不敢和人接触。
下台后,老师和其他同学的父亲招呼着大家一起照相,看着父亲还往前凑,我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地说:“你不要给我丢人现眼了,穿成这样,赶紧回去!”。父亲先是愕然,看了看身边的同学和家长,什么话都没说,然后默默地走了。
后来,我去北京上大学,4年期间父亲从未去过北京,也没有去过我的学校,甚至有我大学同学在的地方,父亲都会有意识地回避。毕业后,我又到另一个城市,进入法院工作。工作三年多,父亲虽然也来过这个城市看我,但是从来没有到过我的单位,也从来不见我的同事。
直到有一天,我的小叔因为醉酒驾车被起诉,案件正好在我们法院。我的几个叔叔和婶婶们不敢给我打电话,他们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父亲身上,天天催着父亲来找我。
那个下午,窗外洒着盛夏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了父亲,他居然穿着一件一辈子都没穿过的、极不合身的蓝色西装,显得那样无助、滑稽和不和谐。我赶紧迎过去,父亲看着我,扭捏地傻笑道:“怕给你丢人,我向别人借了一件”。
轮到我愕然了,继而想起来多年前,大礼堂发生的那一幕。我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以为父亲不会在意。但是,我没有想到,当年我的那句话对父亲的伤害居然这么深!几十年了,他居然还记得,居然还记得要穿西装、还记得不能给他儿子丢人。
我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