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怕!”大妞鸡窝似的小脑袋一个劲的往韩秀的怀里扎,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扯着妈妈的衣襟。
“大妞怕啥,叫叔!”韩秀想扳过孩子瘦弱的身子,可大妞死活不敢抬头看“赵花盆”一眼。就连韩秀心里也像擂鼓一样,跳个不停,能不怕吗?这个男人长得也太吓人了,母女俩就像两只小家雀儿,落在恶狗的脚下,傻楞楞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那个啥,你娘俩先歇着,我出去买点吃的”,他像一个罪犯落荒而逃,仿佛丑就是罪大恶极,他知道娘俩得一点点适应自己丑陋的脸。
赵花盆知道自己的模样吓着她们,别说是她们,自己有时半夜撒尿路过大衣柜,被镜子里的自己都会吓得一激灵,这哪是一张人脸啊!分明是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
赵花盆不是生下来就丑的,五岁前也是一个挺讨喜的小孩儿,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自己早都成家立业有娃儿了。五岁那年秋天,赵花盆被爸妈锁在家里,他们去地里收黄豆,可到了晌午还没回来,他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就学着妈妈的样子引火做饭,因为灶坑门没扫干净,他就进屋看西游记去了,没成想灶坑里火苗一点点蔓延到柴禾堆。等他发现时,厨房已经被浓烟大火包围了。他当时就吓傻了,哭喊着!可这个时候,屯子里的大人都在地里收庄稼,家里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火势越来越大,赵花盆像只无头苍蝇似在屋子里乱撞,最后被浓烟呛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躺在医院了,面部重度烧伤,家里三间草房也被烧得只剩下墙跺子和几根大梁。
在经历过锥心的疼痛,赵花盆捡回条小命,但脸是废了。眼茧外翻留出血红的肉,只剩下一侧鼻孔,嘴也歪了。五岁的孩子只要不疼了,就会欢实些,赵花盆甚至觉得自己的脸和妖怪一样,竟生出几分自得,这样玩游戏都不用化妆了,可父母望着破败的家,丑陋的儿子死得心都有了。
赵花盆长大了才知道,这张脸人人都恐惧,嫌弃。本来家就穷,再丑。哪有人给媳妇,到了30多岁,还是光棍一个。他就和父母就在简易的手工作坊里烧花盆。 已至于人们都忘记了他的真名,就叫他“赵花盆。”他也想了,爱叫啥叫啥吧,自己都烧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再乎一个名字吗?
有一天,他刚把出窑的花盆一个个码好,前院李大辉大步流星冲他走过来,兴奋地喊着:“花盆啊,大好事啊!”
“大哥,我一个老光棍能有啥事好事”。
“真是好事,你知道咱们大队一组的韩秀吗?就那个白白嫩嫩的女人,他哥在外地包工程的那个。”李大辉压低嗓子。
“知道,怎么了?”赵花盆还多少有点印象,韩秀小时候在她妈跟前抓蛤喇哈,她妈做针线活不小心把她一只眼睛扎瞎了,那时整个大队都传得沸沸扬扬。本来挺白净漂亮的小姑娘瞎了一只眼,她妈差点没因为这件事情喝药。
“韩秀不是嫁给姚河县的一个瘸子了吗,又生了一个丫头。可这男人的说啥也不要她们娘俩了,就说韩秀有病,身上恶臭无比。”
“有病就治呗,说不要就不要了,算个男人吗?”赵花盆有点气愤。
“可不是吗?老韩家说了,谁要能把韩秀的病治好了,就给谁当媳妇儿,你试试呗,那韩秀除了瞎只眼,但人老实能干,身材又好,皮肤又白嫩”。李大辉极力游说。
“人家不得嫌弃我啊,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赵花盆有点动心,他也是个男人,看看别人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不知道多羡慕呢。
“我去给你问,准行。”李大辉拍着胸脯说。
只隔了半日,李大辉就捎来话,只要能治好韩秀的病,不管是谁都行。赵花盆这颗沉寂的心竟然泛起了涟漪。他这些年还真有了点积蓄,他跑到下屋,从一个黑坛子里掏出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布包,里面有码得整整齐齐的钱,不多不少正好5000块。他豪气地递给李辉:“大哥,这钱你给韩秀送去,让她安心治病,不够我再掂兑。”
“兄弟,真爷们,够敞亮”。李大辉竖大拇指。
韩秀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要自己了,这几年让这怪病给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自从生了大丫,身体一天比一天臭,开始只是自己能闻到,后来那个瘸子老公,接着身边人都能闻到。那味道有点像烂鱼的味道儿,另人作呕。
后来,瘸子老公越来越嫌弃她,对她经常是拳打脚踢,有一次竟用炉勾子刨她。最后把她们娘俩赶了出来,房门换了新锁,他心里有数,反正也没领证怕个毛。
韩秀带着女儿回了娘家,爹妈到没说啥,可兄弟媳妇天天捏着鼻子摔摔打打,脸拉拉的都到脚面子了。韩秀娘背地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才想到这个下下策。
“哟,钱都拿来了,那你还不领孩子过去,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兄弟媳妇了狠不得韩秀立马滚蛋。
“那也不能立马就去啊!”韩秀小声说。
“那你还等着八台大轿抬你去啊!自己什么身份货色不知道吗?”
“你!你……”。韩秀气得浑身哆嗦。
“你,你什么?这都有吃饭的地了,还赖着不走,恶心谁啊!”兄弟媳妇越说越难听。
韩秀一气之下,抱起大丫跑了出来,她娘抹着眼泪追了几步,被韩秀爹给扯了回去。韩秀清楚自己走了,这个家就消停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况且自己还成了“臭水。”
韩秀一路流眼泪一路跌跌撞撞来到赵花盆的家,这可把他吓够呛,这咋前脚把钱拿去,后脚人就来了。
他小心翼翼把韩秀娘俩让进屋,“这屋太乱了,也没下脚的地方,你们娘俩小心点。”他想笑笑,可一笑烧伤的皮肤撕扯般的疼,那些纠结在一起的肉早就不会笑了。
赵花盆特意跑到县里买了二斤桃酥,一小块猪肉,还有几个苹果。等他进村时,天都黑透了,自家的灯竟然亮了。以前回家,屋子里永远是乌漆麻黑,这次竟有桔红色的灯光在等他,赵花盆心头一热,一滴眼泪滑过他凸凹不平的脸颊。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