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最有名的富养子,当然是金燕西。
他是金太太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受宠的儿子,出场的时候还不到18岁。
一个少年,正是努力读书、塑造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年纪,不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至少为自己的理想拼搏。
但燕西既不上学也不工作,唯一的消遣就是带着仆人坐着汽车东游西逛。
他的一天通常从中午开始。
懒觉睡醒,吃吃喝喝逛逛,入夜了就和狐朋狗友们出去交际玩乐,有时候还要玩通宵。
仆人和汽车都是家里提供的,全城各处消费都可以记在家里的账上,每个月有零用钱,什么都不必担心。
他的钱既来得容易,花得也就格外痛快,出手阔绰,少爷的份儿不能跌。
将来想从事什么职业?以什么为生?通通不是燕西要考虑的问题。
他和清秋在香山约会时,第一次谈到未来,才表示和家里要“几块万钱到外国留学去”。
留学回来后,“我们自己就可以撑持门户”。
这几句话说得不错,可惜只是哄清秋的说辞。
他其实没有任何目标,也拿不出任何计划。学什么专业,怎样撑门户,一概不知。
这一点在清秋剪头发时两人的对谈中也体现了出来。
清秋打算高中毕业了要考大学本科,继续学业,但燕西却说:
“你还要大学毕业做什么?像咱们家里,还指望着你毕业了以后,去当一个教授,挣着百十块钱一月吗?那自然不必。”
“……五姐六姐,还不是像我一样,不是在家里玩,就是在外头玩,空有一肚子书,能做什么用呢?”
看,他觉得读书并没有什么用。所谓的出国留学,大概也只能骗骗清秋。
读了那么多书而只挣百八十块一个月,是极度不划算的事情。
这点钱还不够他一天的消费,又何必费那个劲呢?
他本人没有吃喝玩乐以外的爱好,没有感兴趣的知识领域,没有任何学习的欲望。
在他有限的人生中,没有吃过任何形式任何意义的苦。
比他小的妹妹梅丽,白天要上学,回来做功课,晚上还自发去姐姐那里补习法文。
他则夜夜笙歌,没完没了的享乐。
家里满足了他生而为人的全部要求,他在这样的富贵中已经没有找寻自我价值的意识。
他脑袋空空,灵魂苍白,内心荒芜,连贾宝玉都比不上。
贾宝玉也不爱学习,厌恶仕途,撩拨戏子,但他好歹还爱看书,还有诗词底子,有美妆特长,活得有滋有味。
燕西的精神世界可以说一无所有,是极度空虚的。
他自己也时常感觉到这一点,但却不懂怎么去排解,只会像他的哥哥们一样,到风月场所找乐子。
但是那样的欢会过后,反而感到了更大的空虚。
当金总理溘然离世,富裕大家庭即将分崩离析之时,燕西心里的痛苦是巨大的。
自己刚刚成年,失去了父亲这个最大的依靠,将来怎么生活?
前途、出路,生存的压力,第一次严峻地摆在这个富养子的面前。
他很清楚自己一无所长,连个百八十块的工作都找不到,也做不了。
从头开始努力开始奋斗,他既下不了那个决心,也决计吃不了那个苦。
一个看不到未来的人,心里的彷徨比穷人没有钱更甚。
钱总是可以想办法挣到的,那份积极向上的劲儿却不容易获得。
燕西此前的快乐有多巨大,现在的痛苦就有多锋利。
无奈无助中,他只能更加放肆地用仅剩的金钱来挥霍肤浅的快乐,麻醉痛苦的心。
燕西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完全是由他的富养方式造成的。
父母的爱,只表现在丰沛的物质条件和最大限度的自由。
一个18岁的少年,能自己在外面租宅子过日子,家里毫无干涉,一方面真的有钱,另一方面也真的自由。
习惯了理所当然的“甜”,是很难接受“苦”的。
学习需要吃苦,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和迎难而上的动力,需要早起温书夜习功课,需要日复一日的努力。
父母只给了他“甜”的快乐,却没有引导他、鼓励他接受“苦”的洗礼。
富养子,不是金钱的堆砌,也不仅是“爱与自由”;
而是要丰富孩子的内心世界,让他发现自己心中的“光”,并努力去追寻、去达成,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丰盈的精神和灵魂,才能让孩子一生都享有真正的“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