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前总统尹锡悦戒严令追责行动取得重大进展。
新华社报道称，韩国首尔中央地方法院7月10日凌晨2时7分对尹锡悦签发逮捕令，理由是“担心（嫌疑人）销毁证据”；此前，9日下午到晚上，尹锡悦接受逮捕必要性审查，共被讯问6小时40分钟。
据韩联社报道，负责调查紧急戒严事件的特检组随后实施逮捕。特检组6日以涉嫌滥用职权等为由，提请法院批捕尹锡悦。这是尹锡悦获释4个月后再次被捕，特检组将对其进行最长20天的调查。
当地时间2025年7月9日，韩国首尔，韩国前总统尹锡悦抵达法院。视觉中国 图
一名官员表示，首尔拘留所当天为囚犯提供的早餐是蒸土豆和迷你奶酪面包。韩国正遭遇史上最严峻的夏季高温天气，但监狱普遍未配备空调设施。曾被关押的反对党议员朴智元(park jie-won)在 youtube 脱口秀节目中表示，尹锡悦只能借助一台晚上会关闭的小电风扇乘凉。
尹锡悦曾于1月19日因涉嫌带头发动内乱被逮捕，后于3月8日因法院决定撤销对其采取的羁押措施而获释。特检组先前表示，尹锡悦涉嫌妨碍执行特殊公务、违反《总统警卫法》、滥用职权、伪造公文等。由于提请批捕书中列明的内乱罪相关嫌疑在检方、警方调查阶段已得到一定证实，预计之后调查将集中于尹锡悦的外患罪嫌疑，包括涉嫌为宣布戒严制造理由，派无人机侵入朝鲜首都平壤，以挑衅朝方。
上海政法学院东北亚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牛笑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尹锡悦再度被捕，具有多重象征意义和现实影响，“尹锡悦案或将成为韩国总统制度、韩国宪政史、司法制度与政治生态的关键转折点”。若尹锡悦最终被定罪，将强化对总统权力的制衡机制，警示未来总统不得滥用紧急权力，也为韩国宪政制度提供了“负面教材”。
“对尹锡悦本人来说，被关押是非常不利的信号，一是证明证据确凿，二是代表了法院的态度。尹锡悦是韩国宪政史上首位被逮捕并起诉的现任总统，也对韩国司法独立性构成了重大考验。这标志着李在明政府对尹锡悦的政治清算进入了新阶段，加剧了韩国政治极化与社会撕裂。”牛笑分析道。
“戒严令调查取得实质性进展”
当地时间7月9日下午2时22分开始，首尔中央地方法院对尹锡悦进行了逮捕必要性审查。
现年64岁的尹锡悦出席拘留令听证会时身着深蓝色西装、佩戴红色领带，面对记者提问时“一言不发”。当天首尔的气温高达35摄氏度，仍有逾千名支持者在法院附近集会，挥舞旗帜标语并高呼尹锡悦姓名。审查结束后，尹锡悦被送往位于京畿道义王市的首尔拘留所，等待法院的判决结果。
当地时间2025年7月9日，韩国首尔，尹锡悦在首尔中央地方法院出庭。视觉中国 图
作为曾经的检察总长，尹锡悦的职业生涯大半都在检察系统度过，同时在法律界建立了庞大的盟友网络。在时长6小时40分钟的审查过程中，尹锡悦在30分钟的最终辩论中否认嫌疑并强调了特检调查的不当性，但未被法官采纳。
7月10日凌晨2时7分，首尔中央地方法院签发逮捕令，理由是“担心（嫌疑人）销毁证据”，尹锡悦随即被当场收押。
在法院下达逮捕令后，尹锡悦需换上墨绿色囚服，完成指纹采集和面部拍照后，被带入10平方米的单人囚室，里面有毯子、抽水马桶、窗户、洗脸盆和电视机。韩媒报道称，在确认个人信息后，尹锡悦将像普通囚犯一样接受详细的体检。之后，他将获得一套夏季囚服，在胸前佩戴囚号。尹锡悦第一次被捕时的囚号是“10”，首尔拘留所表示，这次将重新分配囚号。
有服刑人员表示，忍受酷暑是韩国监狱生活中最严酷的考验之一。考虑到最近的高温，首尔拘留所正在考虑为每位被拘留者配备风扇。
“尹锡悦的再度收押标志着特检组追究戒严令责任人的行动取得了实质性进展。”高丽大学政治学教授池炳权向媒体分析道。
据《韩民族日报》报道，负责调查“内乱事件”的赵垠奭特别检察组于上月18日正式启动调查，仅过去18天后，便开始对本案最核心人物——尹锡悦实施控制。7月6日，特检组向首尔中央地方法院申请逮捕尹锡悦，指控他涉嫌妨碍执行特殊公务、违反《总统警卫法》、滥用职权、伪造公文等。特检组方面表示，之所以提出逮捕申请，是基于其存在再犯风险、有逃跑可能、恐有毁灭证据行为，以及案件本身的严重性。
牛笑表示，李在明上台后，针对尹锡悦的调查在罪名范围和调查方向上都发生了明显变化，呈现出更广泛、更系统、更具针对性的特点。最大的变化就是组成了特检组，过去由不同部门对尹锡悦的调查，现在整合为由特检组来统一进行调查。
“尹锡悦在任期间曾因‘紧急戒严令’被调查，最初主要集中在涉嫌内乱罪上。但李在明政府上台后，迅速推动国会通过三项特别检察法，并任命三位特别检察官，分别负责调查尹锡悦本人涉嫌在2024年12月发布紧急戒严令期间，违宪行使总统权力、滥用军权、妨碍国会、伪造公文、妨碍公务等11项罪名；另外是尹锡悦夫人金建希涉嫌股价操纵、收受名牌包、介入选举、非法民调等16项经济及政治腐败行为；军方和政府官员在‘蔡上等兵事件’中涉嫌滥用职权、掩盖真相等罪名。”
根据韩联社报道，6月中旬，李在明任命前监查院代院长赵垠奭、前首尔中央地方法院院长闵中基、前国防部检察团高等检察部长李明贤为独立检察官，三人将分别根据《内乱独检法》《金建希独检法》和《蔡上等兵独检法》调查相关案件。“蔡上等兵案”独检组将调查前届政府是否阻碍上等兵蔡某防汛中身亡事件的调查工作。
《中央日报》报道称，特检组曾于上月28日和本月5日，分两次传唤尹锡悦并进行了面对面调查，尹锡悦在这两次调查中全面否认了相关嫌疑。此次是特检组第二次试图控制尹锡悦。在此之前，特检组曾因尹锡悦三次拒绝警方传唤，于上月24日申请了逮捕令，然而法院次日以“嫌疑人已表示若特检要求出席将会配合”为由，驳回了逮捕令。
针对此次特检组向法院申请逮捕尹锡悦，牛笑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其罪行比较严重，涉及到内乱和妨碍公务罪，且证人证据证词都比较确凿；第二，尹锡悦的态度，其至今都没有承认罪行。
此外，特检组在调查中发现尹锡悦在3月7日被法院释放后出现了一系列新嫌疑，包括：涉嫌教唆删除保密通话记录（2024年12月7日三次致电金成勋）；涉嫌指示总统警卫持枪阻挠警方执行逮捕令；涉嫌伪造公文（如在戒严令被解除后补制相关文件）；涉嫌外患罪（如派无人机挑衅朝鲜，为戒严制造借口）。这些新发现让案件性质从“内乱罪”扩展为多项重罪，特检组认为尹锡悦存在毁灭证据和逃跑的风险，所以再次申请逮捕。
7月10日凌晨2点10分左右，尹锡悦再次被捕的消息刚一传出，在首尔看守所前等待其获释的50多名支持者露出茫然自失的表情。有部分集会参与者用大型音响大声播放批评李在明总统的歌曲达10多分钟，也有参与者高呼“释放总统”。期间，示威者并未与在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机动队发生冲突，随后自行散去。
此前一天，警方动员30多个机动部队，约2000名警力，并在法院周边部署350套安全围栏等阻断设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支持与反对集会。警方此前强调，将对一切非法暴力行为坚持“零容忍”原则，严加应对。
牛笑认为，作为保守派的代表性人物，尹锡悦在该阵营的选民中具备一定影响力。韩国警方采取的高度戒备状态说明，官方已评估存在再次发生暴力事件的可能。另一方面，尹锡悦的影响在逐步降低，尤其从宪法法院4月8日实行弹劾罢免之后，尹锡悦的影响力不断下降。
“保守派在野党在改革、人事任命等等，几乎没有人再提到尹锡悦，这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尹锡悦再次被逮捕，可能会有支持者声援他，但社会影响恐怕将非常有限。”牛笑表示。
尹锡悦将面临什么？
尹锡悦于今年1月15日首次被捕，此前调查人员试图进入其戒备森严的住所时，曾遭总统武装警卫阻挠。在被羁押52天后，因首尔中央地方法院合议庭以“法律技术性问题”为由终止拘押令，尹锡悦于3月8日获释，这一决定当时引发舆论哗然。
批评人士指出，该裁决助长了尹锡悦共犯的气焰——包括数名因参与戒严阴谋而受审的前军队将领。尹锡悦获释后，其他嫌疑人配合调查的意愿明显降低。韩国仁川大学政治学教授李俊汉（音译）向《南华早报》分析称：“随着尹锡悦再度入狱，其旧部与共谋者可能更愿意坦白，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前上司已无法再提供庇护或实施报复。”
《韩民族日报》报道称，特检组计划在最长20天的羁押期限内完成对尹锡悦妨碍执行特别公务、滥用职权妨碍行使权力、伪造公文等罪名的调查，并对其提起公诉。由此，对在逮捕令中被列为共犯的相关人员的调查也有望提速。
在逮捕令中，前国务总理韩德洙、前总统秘书室附属室长姜义求、前国防部长官金龙显等人被列为涉嫌参与事后补制戒严令文件（伪造公文）的共犯。预计特检组将再次传唤韩德洙等人接受调查，并据此决定是否申请逮捕令或提起公诉。此外，前总统警卫处处长朴钟俊、前警卫处次长金成勋也被列为妨碍高级公职人员犯罪调查处（公调处）于今年1月3日执行逮捕令的共犯，涉嫌妨碍执行特别公务。预计特检组将在对其进一步调查后，对相关责任人提起公诉。
在完成对相关共犯的起诉后，特检组预计将全面启动对尹锡悦“外患”嫌疑的调查。《韩民族日报》指出，无人机渗透平壤、诱导朝鲜挑衅的行动，很可能是为制造紧急戒严借口所策划的。报道称，在戒严宣布前10余天，即去年11月，韩国情报司令部要员曾在蒙古秘密接触朝鲜驻当地大使馆人员，但行动被发现。而前情报司令官卢相元的笔记中记录有“在‘北方界线’诱导朝鲜攻击”的内容，由此推测，可能曾试图通过利用朝鲜的挑衅为紧急戒严制造名分。
韩国执政党共同民主党议员、韩国国会情报委员会执政党干事朴善源上月底召开记者会，指出军方内部消息显示，去年10月朝鲜指责韩国派出无人机侵入平壤一事确实为韩军所为。朴善源谴责尹锡悦和金龙显等人试图通过无人机事件诱使朝鲜进攻韩国，从而以此作为发动紧急戒严的手段。
按照韩国现行法律，典型的“诱致外患”需构成“与外国勾结、发动战争”之行为方可成立。但根据韩国宪法，朝鲜并不被视为“外国”，因此是否构成“外患”存在法律争议，加之尹锡悦与朝鲜之间勾结的可能性极低。基于目前已知情况，适用于尹锡悦的外患相关指控，很可能是《刑法》中“损害大韩民国军事利益”的一般“利敌罪”。对此，特检组需证明无人机渗透平壤等行为具体如何损害了韩国的军事利益。此外，特检组还必须论证，这些被怀疑为诱导朝鲜挑衅的军事行动，并非军方的正常应对措施，而是按照尹锡悦发动内乱意图而下达的指示所进行。为此，预计将对如打击朝鲜“垃圾气球”原点等相关军事行为展开广泛调查。
“接下来还要看特检组的调查，调查流程包括传唤证人，到证人的家里和办公室搜集证据，甚至让尹锡悦亲自出庭进行说明。调查完成后，特检组将把证据提交到法院进行审判。尹锡悦是否会被判处终身监禁仍难有确切定论，需要等待检察机关的调查和后续法院的审判。如果他被判终身监禁，其支持者必定难以接受，但考虑到现在尹锡悦的影响力在逐步下降，审判结果预计不会对韩国政治造成太大的影响。”牛笑分析道。
中新网报道称，尹锡悦涉嫌的罪名是内乱头目，一旦罪名成立，刑罚只有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在韩国已经事实性废除死刑的情况下，被判死刑等同于终身监禁。加之尹锡悦被追加的一系列新指控，根据现任韩国首尔东部地方检察厅检察长林恩贞的预测，尹锡悦可能将会在监狱里“度过漫长岁月”。
现任韩国总统李在明曾在5月31日表示，如果尹锡悦被判处终身监禁，那么他不应该得到赦免。“全斗焕和卢泰愚被赦免了，这给了尹锡悦发动内乱的勇气，因为他觉得自己能获得特赦。如果尹锡悦这次被定罪，并且永远不能出狱，那么以后就不会有总统敢于发动内乱。”李在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