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续宾
寒门少年:耕读传家的淬炼(1818-1848)
罗泽南门前的叩问
湘乡的冬雨淅沥,李续宾跪在罗泽南的草庐前,额头抵着青石板。屋内传来朗朗书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攥紧手中的《大学章句》,指节发白。
“学生家贫,只能夜读借来的残卷,恳请先生破例收录!”他的声音穿透雨幕。门吱呀而开,罗泽南的目光扫过这个三十岁的“老童生”,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棉袍上:“读书何用?”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李续宾脱口而出。
罗泽南抚须大笑:“好!明日寅时,随我练枪。”
月光下,李续宾以树枝代枪,在晒谷场上刺出三千次。
汗水浸透粗麻衣,掌心磨出血泡。远处传来父亲的咳嗽声——肺痨已耗尽了家中积蓄。这一夜,他咬碎布条缠手,直到东方既白。
初阵岳州:书生提剑的觉醒(1854)
大桥血战九百卒:“罗师!太平军万余众已过汨罗江!”探马嘶声禀报。罗泽南将令旗抛向李续宾:“九百人守大桥三日,可能?”
李续宾拔剑削断案角:“若失寸土,提头来见!”
湘江支流上,木桥在炮火中摇摇欲坠。太平军先锋举着“天父护体”黄旗冲锋,李续宾亲率火铳队伏于芦苇丛。待敌半渡,他暴喝:“放!”硝烟中血肉横飞。
第三日黎明,塔齐布援军赶到时,只见李续宾倚旗而立,铁甲凝结着紫黑血块,脚下堆积七百具尸首。
武昌围城:铁血与智谋的交响(1855)
地道里的生死赌局:“将军!韦俊在城头架起红衣大炮,地道掘进受阻!”幕僚焦急道。李续宾抓起火药桶:“取我绳索,夜攀城墙!”
子夜,他如壁虎般贴墙而上,腰悬二十斤火药。守军鼾声近在咫尺时,火把骤亮!千钧一发之际,他纵身跃入护城河,引线嗤嗤燃烧……
地动山摇中,武昌城墙崩塌三十丈。李续宾从泥浆中爬起,耳鼻渗血却大笑:“传令!活捉韦俊者赏银千两!”此战终结了太平军对武昌的两年统治,湘军首次跨过长江。
九江屠城:荣耀与诅咒的起点(1858)
菜色腹中的真相:“林启荣!你靠吃何物坚守五年?”李续宾剑指被俘的太平军守将。林启荣啐出血沫:“民心!”寒光闪过,肠肚流泻——竟全是草根树皮。
李续宾踉跄后退。月光下,他凝视自己染血的双手,忽然想起罗泽南临终嘱托:“慎杀以聚人心。”但为震慑敌军,他仍下令屠尽一万七千降卒。当夜,湘军营中飘荡着《招魂曲》,而九江城头的血腥味三月不散。
连克四城:骄兵必败的伏笔(1858)
二十日破城的幻象:“一月之内,太湖、桐城、舒城皆下!李帅用兵真神人也!”庆功宴上,鲍超举碗狂饮。李续宾却盯着地图上未标的“三河镇”,问降将陈文益:“此地果真有九座砖城?”
“千真万确!守将吴定规胆小如鼠……”陈文益谄笑。
李续宾掷碎酒碗:“传令!转攻三河,直捣庐州!”幕僚劝阻:“士卒疲敝,当先取庐江固后路。”他冷笑:“畏首畏尾,岂是丈夫所为?”马蹄声里,六千精锐踏上不归路。
三河鏖战:迷雾中的生死局(1858.11.7-11.15)
最后的月光:“大帅!陈玉成十万大军合围,趁雾突围吧!”副将彭友胜跪求。李续宾抚摩御赐黄马褂,望向浓雾中隐约的黄旗:“吾辈岂学曹文诏弃甲而逃?”
大雾吞没了湘军的号令。太平军敲击铜盆制造回声,湘军自相践踏。陈玉成白马银枪,率“童子军”穿插切割。李续宾亲率六百死士冲锋,战马却陷进太平军预设的壕沟。
“取我帅旗!”他夺过鼓槌,在尸山上击出《将军令》。最后一刻,他望见东北方官道尘烟不起——湖广总督官文的援军,终究未至。
壮烈陨落:长城崩塌的回响(1858.11.15)
血染诏书的绝唱
浓雾如铁幕般笼罩三河镇,李续宾的帅旗已被炮火撕成碎片。他摘下御赐双眼花翎,将咸丰帝亲书的“忠勇可嘉”黄绢诏书铺在断矛上,提笔蘸着臂上鲜血续写遗折:“臣以孤军深入,粮道断绝......愿陛下以臣为鉴,慎择将帅。”字迹未干,一阵箭雨钉入土墙,战马惊嘶中,他听见东北方传来熟悉的湘音号角——那是胞弟李续宜的援军!
马蹄踏碎冻土,李续宾翻身上马,率最后三百亲兵冲向迷雾中的黄旗大阵。太平军“童子营”少年手持竹枪结成梅花阵,陈玉成白马银枪立于高坡:“李妖头!降者可活!”回应他的是湘军齐声怒吼:“扎硬寨,打硬仗!”
李续宾的战甲已插满箭矢,他挥刀劈开两名童子军,突然座下骏马前蹄踏空——太平军竟在麦田下挖了数里长的陷马坑!翻滚落地的瞬间,他看见雾中浮现罗泽南的虚影,恩师叹息道:“克刚易,守柔难......”
临终场景:陈玉成的长枪贯入李续宾右胸时,天空炸响冬雷。这位湘军悍将竟抓住枪杆借力前冲,刀锋划过英王左颊:“黄口小儿,可识得岳州血战否?!”三千太平军鸦雀无声,只见主帅缓缓跪倒,手中仍紧攥着半截染血诏书。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六千湘军尸骸。李续宜援军赶到时,只寻得兄长半幅残甲,其上嵌着七枚弹丸、十三支箭簇。阵亡名录记载:“亲兵三百,皆面北而亡,无背创者。”
朝野震荡:将星陨落的余波
血色塘报撕裂的清晨
武昌督府内,胡林翼正批阅漕粮奏折,忽见塘报匣缝渗出黑血。展开染血的“六百里加急”,他浑身剧震,喉头腥甜喷在“全军覆没”四字上。幕僚惊呼声中,这位湘军智囊竟以头抢柱:“吾杀续宾!吾断江南长城!”
京城风暴:养心殿的更漏滴到卯时三刻,咸丰帝颤抖着掷碎茶盏:“六千精锐尽丧?李续宾误朕!”满殿军机大臣伏地战栗,唯有肃顺窥见皇帝转身拭泪。次日朝会,满臣胜保趁机发难:“湘军虚耗国帑,当裁撤以儆效尤!”
湘乡悲歌:噩耗传至李宅时,周氏正在织补丈夫的旧战袍。她默然取下梁间白绫,却对痛哭的幼子李光久道:“汝父面北而亡,尔当以战袍为旗!”三日后,湘乡七十二村家家设灵,纸钱灰烬飘落涟水,染黑三十里江面。
历史镜鉴:悍将的三大命门
骄狂之刃的反噬
在九江庆功宴上,当幕僚诵读“古来名将无逾李帅”的谀词时,李续宾曾醉醺醺道:“若早生百年,何至令曾公(国藩)专美?”这骄狂之语,早为悲剧埋下祸根。
致命决策链:
1. 情报迷雾:降将陈文益跪献三河镇地图时,李续宾未察觉其袖中颤抖——此人族弟实为太平军总制。
2. 后勤盲视:当军需官禀报“存粮仅七日”,他笑指田间麦苗:“此非天赐军粮?”却不知陈玉成已密令百姓提前收割。
3. 官场死结:湖广总督官文曾派八百里加急示警,李续宾竟当众焚烧来信:“满奴岂知兵事!”
血色传承:二十年后,其子李光久西征新疆前,特赴三河古战场取土一抔。左宗棠叹道:“昔年令尊若肯分兵守庐江,何至......”话音未落,李光久已扬鞭西指:“此去必先筑粮台,后整军阵——父血为鉴!”
精神遗产:湘军魂的涅槃
从三河灰烬中重生的凤凰
曾国藩在祁门大营接到噩耗时,竟将最珍爱的端砚摔得粉碎。深夜,他提笔重写《湘军营制》,新增条款字字泣血:“凡孤军深入百里,需留三营固后路......戒之!戒之!”
军事革新:
1.情报体系:设立“采编所”,专司核实降将供词。
2. 后勤革命:创建“粮台总局”,确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3.政治智慧:曾国藩亲访官文,以“湖广之功尽归中堂”换取满汉合作。
永恒丰碑:
光绪年间,三河镇百姓自发修建“双忠祠”:左殿供陈玉成铠甲,右殿奉李续宾残刀。香案上,太平军的铜火炮与湘军的虎蹲炮并肩而立。每逢清明,总有老者讲述:“那年冬月十五,李大帅身中七枪犹呼杀贼,陈王爷负伤亦叹‘真虎将也’......”
历史回响
2018年冬,三河古镇修缮城墙时,掘出锈蚀的湘军腰牌。经考证正是李续宾亲兵所有,背面铭文依稀可辨:“宁为玉碎,不堕湘魂”。这枚穿越时空的腰牌,
如今静静陈列在安徽博物院,向世人诉说着那场改变近代中国命运的惨烈血战——它不仅摧毁了湘军最锋利的矛,更锻造出更坚韧的盾。
附—:
李续宾年谱:
1818年 生于湖南湘乡,父李登胜为耕读传家的破落乡绅
1848年拜入罗泽南门下,弃文从武
1854年 岳州大桥阻击战,以九百人阻敌万余人
1855年攻克武昌,获“挚勇巴图鲁”称号
1856年 继任罗泽南旧部,成为湘军主将
1858年5月 破九江,授浙江布政使
1858年10月 连克太湖、桐城、舒城,剑指三河
1858年11月15日 战死三河镇,清廷追赠总督衔
1859年 入祀昭忠祠,子李光久袭骑都尉
附二:
家族世系:
妻:周氏(育二子一女)
长子:李光久(官至甘凉道,收复新疆功臣)
次子:李光令(早夭)
女:李氏(适湘军将领王鑫后裔)
历史回响:三河古战场今立“英王亭”与“续宾碑”,前者镌刻陈玉成“杀妖歌”,后者铭文“孤忠贯日”。每当秋雨潇潇,当地人仍言隐约听见金戈铁马之声——那是历史对刚勇与骄狂的永恒诘问。
附三:
李续宾(1818年-1858年), 字如九, [43]一字克惠,号迪庵,湖南湘乡(今湖南省涟源市)人,晚清湘军名将。
李续宾贡生出身,是罗泽南得意门生。咸丰二年(1852年),协助罗泽南在籍办理团练。次年,从曾国藩办理团练,隶罗泽南部。
并赴衡山、零陵等湘南各地围剿农民起义军。咸丰四年(1854年),从罗泽南陷岳州,升知县;攻占武昌,擢升知州;再克田家镇,升为安庆知府,得赏挚勇巴图鲁名号。
咸丰五年(1855年),在赣东与太平军作战,后奉调湖北,攻陷通城、崇阳。因屡战皆胜,加盐运使衔。同年十一月,进攻武昌,罗泽南战死,受命代统其军,开始独当一面。 [44] 咸丰六年(1856年),天京事变后,石达开回师天京,李续宾遂乘机攻陷武昌,赏记名以按察使用。随即进攻九江,与湘军水师攻克湖口,授浙江布政使。
咸丰八年(1858年),攻陷九江,加巡抚衔。奉调回鄂后,旋即驰援皖省,图规庐州。行抵三河,被陈玉成援军、三河守军及庐州守军合围,全军覆灭,被杀身亡。
李续宾著有《李忠武公遗书》四卷,含《奏稿》一卷,《书牍》二卷,《褒节录》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