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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雪岩(简单心理认证·心理咨询师)
我还记得早年间,有一次接受督导时,我报了一个有非常明显施虐特征的案例。
来访者说道:“你不是咨询师吗?你干的不就是这个活(咨询师只能被动接受虐待)嘛,要不我花钱来这里干嘛!”
说完,我和我的督导老师都笑了。
这笑里,既有面对这种情况的无奈,也防御了一些痛苦体验,还有对心理咨询师这个行业特质的理解和感受,其实在咨询室中,我们常常会遇上这样的情况,而这恰恰是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的工作目标和特征决定的。
图/《扪心问诊》
咨询室 VS 现实生活
心理咨询师的咨询室里,是一个既与社会生活相同,又不同的地方。
相同之处在于,来访者那些驾轻就熟的人际模式,早晚会出现在与咨询师的关系中,也就是说,咨询师早晚会“成为”TA生活中的某个人,而TA,也会用TA对待那个人的方式来对待咨询师。
不同之处在于,每个人的人格中健康部分与病理部分都是比邻而居的,健康部分可以让TA在社会生活中适应良好,所以,这部分内容TA是没有必要拿到咨询室中来处理的,咨询师所接触到的,更多的会是这个人无法适应社会生活的部分。
另一个不同是,生活化的关系并不具备帮助谁成长这样的任务,所以,在社会生活中,大多数人会采取“让我舒服的人我就走近点,让我不舒服的人就逃远点”这样的人际策略。
但咨询室中,两个人的任务本来就是处理那些不适应社会生活的地方,所以,咨询师与来访者之间,就会多了许多在咨询室外不会发生的碰撞。
图/《扪心问诊》
心理咨询工作的目标、任务和特殊的工作方式,决定了在咨询室里,咨询师常常会面对“被虐待”的场景,咨询师也常常挣扎于尽量避免在压力下,真的做出伤害性的行动。
幻想世界 VS 客观世界
对于因为成长中的创伤,而造成人格发展受阻的人,通常都会具有一些自恋性的问题。
自恋问题越严重,内部世界与外部现实之间的脱节就会越严重,所以TA的所思、所想、所感就越可能与现实情况不符,也就是TA可能生活于一个“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玻璃球,将TA包裹其中,使TA与外部世界断开,TA以TA认为对的方式主宰着这个世界。
在TA的内心,TA认为世界是什么样的,这个世界就会是什么样的,于是TA可能就会习惯于感受“我认为的都是对的”,如果TA认为太阳是方形的蓝色的,TA就会认定这是事实,如果有人告诉TA太阳看起来像是一个大红球,TA就会嘲笑人家是错的。
TA无法想象,这个玻璃球外可能有与TA认为的完全不同的存在,也许那才是世界的客观样子,可是因为TA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所以TA也不会认为自己对世界的理解,还需要得到外部现实的修正。
图/《横道世之介》
比如,具有偏执特征的人很容易感觉“一群刁民要害朕”,而且绝对相信这就是事实。
而一个人生活中的很多的冲突,很多的痛苦,很多的无法适应,就是来自于TA的幻想世界与客观世界的偏差。
这既造成了TA的痛苦,也会使TA因为痛苦而伤害别人,很多时候,TA伤害了别人也不自知,不自知也就无从去修正,于是这些伤害反过来可能再度返还到TA的身上,再度伤害到TA。
而人格的成长,其实就是发展越来越多的现实感,去接触现实,并以现实来修正我们自己对于世界的非现实性体验,让我们发展出更多的“真实”。但这是一件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经过多次修正体验之后,才能慢慢发展起来的能力。
很多人会在问“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做到”。对于做到这件事,就像是二万五千里的长征,你如果一步一步走下来了,完成的那一刻,就是做到了。
可是,你怎么样一步一步走,却是取决于你自己的,不可能有人一直在旁边告诉你“迈左脚,一步十米”,告诉你也没有用,因为哪怕你能迈出左脚,也迈不出十米的步幅。
所以怎么走这件事,是需要你自己去探索和适应自己的节奏和方式的,没有人能够背着你,或是替你一下子飞跃过去,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给你一个办法,让你不经过探索和努力就直接到达心理成熟。
图/《横道世之介》
心理咨询的过程,相对而言,会是比较便捷的渠道,就算是便捷,通常也是花费多年的事情。这个多年,就是在帮助你区分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差异,这个区分的过程需要借助于对关系的不断体验和理解,而讲道理是基本帮不上什么忙的。
那么,你自己曾坚信的那个球内世界,是怎样一点点被打开,一点点被外面的真实世界修正的呢?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来访者与咨询师之间可能要经历多次的碰撞,甚至交锋。而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都可能是考验双方的艰难过程。
“满足”来访者的期待
“你没让我感觉舒服,你是坏的”:这是非常多来访者会出现的一个表达,尤其是咨询工作刚刚开始的阶段。从字面上看,你让我难受了,所以你是坏人,当然是成立的。但如果我们深入到咨询关系中去更深入的探究,可能发现的内容却变得很不一样。
有些人是带着对咨询关系的理想化来到咨询室的,在TA的幻想中,咨询师的工作就是为了满足TA的期待而开展的,TA不知道的是,TA在现实生活中的痛苦,很可能恰是来自这样的期待:“你满足我就是好的,不满足就是坏的。”
这是非常自恋的一个期待,就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宇宙中心,一切应该围绕TA而存在。当然,这个乐园的确是短暂的存在过,就是我们刚出生后的很短时间内。
现实情况却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以及万事万物,都有着自己对世界的期待,而彼此之间的期待可能是相冲突的,这就意味着,一个人的被满足,往往是以另一个人丧失了被满足的需要为代价的。
比如,妈妈如果24小时照顾婴儿,就要牺牲掉自己的睡眠;妈妈如果照顾好自己的生活需要,婴儿可能就要承受不能及时被满足的痛苦等等。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得到“完全被满足”,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经历无数的“被伤害”。从这个层面上讲,每个人心中,都可能住着一对“父母那样的祸害”。
图/《濑户内海》
咨询师也无法做到完全满足来访者的期待,当然,在专业的的咨询工作中,咨询师也不会把满足来访者的期待作为工作的目标,因为那是脱离现实的,如果满足TA,只会把来访者带离现实更远。
这样一个使来访者理想化破灭的过程,是非常考验双方关系的。在这种情况下,来访者可能会愤怒,可能会无助,可能会将咨询师感受为一个施虐者:你收了我的钱,还让我感觉痛苦!
也许会需要很长时间的工作,咨询师的“不满足”背后的爱与坚持才能被体验到,“不满足”背后的世界的真实状态才能被接受。
只有当来访者可以接受咨询师作为一个凡人的有限性时,TA才能最终放弃对“被满足”的期待,才能把自己从“未被满足”的失望和痛苦里解放出来。
咨询师的坚守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是坏的”:在心理咨询工作中,咨询师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中立。就是不会偏向于某一个人,而是尽量保持中立的态度,这才能帮助咨访双方尽可能的回到客观中来。
但是咨询师中立的态度,有时也会激怒来访者,因为当来访者感觉咨询师没有与TA结盟时,TA就会感觉咨询师一定是与别人(比如来访者恨的人)结盟了,所以TA会对咨询师无比愤怒。
来访者这样的体验方式,往往来自成长中被伤害的经历,或者是被伤害时没有得到有效被保护的经历。所以TA非常需要咨询师与TA结盟,来感觉到安全。
可是咨询师又必须保持中立的态度,来帮助TA发展更全面的、客观了解世界的能力,所以这可能会使得来访者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信任咨询关系,也无法投入到咨询的过程中来。
但咨询师的坚守是有意义的,只要来访者的自我功能没有破损到斩断咨询关系,早晚有一天,TA会感受到:在没有结盟的情况下,TA也是安全的,TA也是被允许真实表达自己的,慢慢的TA可能就开始信任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不再需要靠结盟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图/《扪心问诊》
当TA开始信任自己的能力时,TA被伤害的恐惧也会减少,进而来自外部的伤害体验也就降低下来。
咨询室里各种各样的被伤害体验会被唤醒很多东西,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多少个孩子,可能就会有多少种被伤害的体验,而且不是单一的伤害体验,而是伤害体验的排列组合。
咨询师会成为这些伤害体验的接收者和滤毒者,最终可以将已经过滤掉毒素的情感体验再归还到来访者的情感世界中去,帮助他们重建情感世界的健康和安全。
而这样的过程,靠知识的学习是很难完成的,当然,现实社会生活中也很难有机会完成,因为过滤毒素这件事情,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完成的可能性太小了。
当然,普通的父母也无法完成。修复成长创伤这么复杂的一件事,多少个心理流派都在探索,但都没有完美的答案,就算是写一屋子书,都不可能有一个现成的解决方案。
不管怎么努力,“创伤完全被修复”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减少创伤对我们生活的控制。
每个人都可以试着了解自己更多,了解世界更多。了解得越多,就越有可能发展出更多的与现实世界相处的能力,创伤的体验也就相对会缓解。
排版:龙萱
责编:Aur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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