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邓,你这几年能不能别碰我了?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妻子的话像一把钝刀,在夜色中缓缓划开了我们三十年的婚姻。
那一刻,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屋里只剩下床头老式收音机发出的微弱蓝光。
一九八九年,我和李淑芬结婚,那时厂里分了一间十八平方米的筒子楼房间,浴室厨房都是公共的。
新婚之夜,我们挤在那张嘎吱作响的单人床上,幸福得像捡了金子。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我们从筒子楼搬进了七十平的楼房,儿子也成家立业,按理说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可眼下妻子冷冰冰的话却让我手足无措。
"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硬着头皮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把年纪了,该歇歇了。"淑芬翻过身去,背对着我,声音闷在被子里,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纱窗。
夜深了,404厂的夜班汽笛声远远传来,提醒着我们这座城市还未入睡。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就跟当年刚下夜班睡不着觉的时候一模一样。
窗外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天花板上映出一条苍白的痕迹,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路。
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还是计划经济年代,口袋里揣着各种票证才能换取日用品的日子。
那时我在404厂当钳工,每天两班倒,手上总是带着一股机油味,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晚上回到集体宿舍,睡在那铁架子单人床上,常常梦见手上的老茧在床单上刮出沙沙的声音。
淑芬在厂办公室当会计,梳着齐耳短发,夏天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冬天则是一件藏青色的毛呢制服,站在人群中我一眼就能认出她。
我们是通过厂里八十年代末的联谊活动认识的,那时文工团组织联欢,每个车间都要出节目。
记得我那天穿着借来的白衬衫,鼓起勇气上台演唱了一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我唱得并不好,嗓子还有点哑,但台下就是有人使劲鼓掌,其中鼓掌最起劲的就是坐在第三排的淑芬。
唱完后,她居然主动找到我,说:"邓师傅,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好听啊!"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哪里哪里,瞎唱一气。"
就是这样一句普通的夸奖,让我鼓起勇气向她提出交往的请求。
结婚后,日子虽然清苦,但我们琴瑟和鸣,那时候还在凭票供应的年代,能买到一斤肉都是稀罕事。
早晨我起床时,淑芬已经烧好了热水,用搪瓷脸盆给我准备好了洗漱用品,还有叠得方方正正的干净衣服。
晚上下班回来,她会煮一碗鸡蛋面,那香味至今记忆犹新,比现在那些花里胡哨的餐馆好吃多了。
我心里明白,这是爱情最动人的模样。
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多了一道看不见的隔阂?
是九十年代企业改制那会儿,我下岗在家窝火时?
还是前几年我扯着嗓子喊她吃饭,却发现她耳朵越来越背时?
我翻了个身,壁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是不是我身体哪里不舒服?"我侧过身去问道,手搭在她肩上,却被轻轻拂开。
淑芬只是摇摇头,并不答话,那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消瘦。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床到客厅喝水。
厨房里,月光照在那盏我们用了二十多年的搪瓷茶缸上,缸身已经有些褪色,但上面的牡丹花依然清晰可辨。
这是我们结婚时厂长送的,当时他笑呵呵地说:"小邓啊,这茶缸是我和老伴用了十年的,现在送给你们,祝你们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这茶缸陪伴我们度过了无数个平淡又温暖的日子,见证了我们从年轻到中年,再到如今两鬓斑白的全过程。
水壶烧开了,冒出的热气模糊了我的眼睛,还是当年那个搪瓷水壶,九十年代初我们就用上了,老物件比新的耐用多了。
次日清晨,我早早起来,去菜市场买了淑芬爱吃的鸡蛋韭菜。
菜市场还是那个菜市场,只是四周的平房早已变成了高楼大厦,卖菜的老李头依然在那个角落,只是胡子从黑色变成了花白色。
"哟,老邓,一大早来买菜啊?"老李头笑眯眯地问。
"是啊,买点韭菜回去包饺子。"我挑拣着那些翠绿的韭菜。
"想当年,买韭菜还得凭票呐,现在可好了,想买多少买多少。"老李头边说边给我称着韭菜。
我买好菜回家,打算做顿丰盛的早餐。
我记得淑芬年轻时最爱吃韭菜鸡蛋饺子,每次包饺子时她总是带着笑意说:"邓啊,你包的饺子像猪耳朵,可真难看。"
我会假装生气地反驳:"难看也比你那像元宝的好吃!"
可当我把饺子端上桌时,淑芬只是轻轻道了声谢谢,然后低头吃了起来,全然没有往日的笑意。
那双曾经灵巧地在算盘上打出"噼啪"声响的手,如今布满了老年斑,青筋也明显地凸显出来。
"明天我要去看小宝,你去不去?"淑芬忽然开口,说的是我们的小孙子,今年刚满三岁,虎头虎脑的,特别讨人喜欢。
"去,当然去。"我急忙回答,心里却在盘算着借此机会和儿子媳妇聊聊,看能不能打听出些什么来。
"那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备些小零食给小宝。"淑芬起身收拾碗筷,动作利落得看不出已是年近六旬的人。
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结婚前她爱穿的那条红格子裙子,现在哪还能找到那样款式的衣服?
儿子一家住在城东的新小区,房子是两年前我们搭了一半首付帮他们买的。
那时我们积攒了一辈子的钱,犹豫了好久,儿子说什么也不肯要,最后还是淑芬拍了板:"孩子刚结婚,总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咱们老两口还能再攒点。"
当初的404厂已经变成了商品房,老工人们大多买了那里的楼房,可我跟淑芬没赶上那趟好车,只能靠后来开修车铺的积蓄买了现在的房子。
我和淑芬坐公交车去看孙子,一路上她望着窗外出神,我欲言又止。
"老邓,你看,404厂的大烟囱没了。"她忽然指着窗外说道。
公交车经过404厂旧址时,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商业区,只剩下厂门口的一棵老槐树还在诉说着往日的故事。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老槐树下。"我试探着说道,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淑芬点点头,唇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短暂的笑容让我看到了希望,或许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不可挽回。
记得那天,我攒了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两张电影票,请她看《芙蓉镇》,散场后大着胆子约她到那棵槐树下聊天。
"邓师傅,你这双手可真粗糙。"她说着,却没有松开我的手。
"常年干活,哪能不粗糙。"我不好意思地想抽回手,却被她拉住了。
"粗糙好啊,说明是个肯干活的实在人。"她笑得像那年春天厂区里盛开的迎春花一样灿烂。
也是在那棵槐树下,我第一次鼓起勇气亲吻了她,她羞得满脸通红,却没有推开我。
那时候多单纯啊,一个亲吻就能让我们兴奋得一整晚睡不着觉。
公交车到站了,打断了我的回忆。
"到了,别发呆了。"淑芬轻声提醒,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下了车,我们走过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路过一家玩具店时,淑芬停了下来。
"给小宝买个变形金刚吧,他一直想要。"她说着,已经走进了店里。
我跟在后面,看着她认真挑选玩具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当年给儿子买玩具的时光。
那时候玩具稀罕,能买到一辆塑料小汽车都要排队,可每次淑芬都会想尽办法给儿子买一些小玩意儿。
"儿子的童年不能太寒酸。"她常这么说。
买好了玩具,我们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儿子家小区门口。
这个新小区绿化做得好,门口有个小广场,几个老人正带着孙子孙女玩耍。
淑芬走得很快,比我还急切,大概是想孙子想得紧了。
到了儿子家,小宝一见到我们就扑过来,我抱起他转了个圈,引得他咯咯笑个不停。
"爷爷,你的胡子扎人!"小宝用小手摸着我的下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媳妇小丽忙着张罗饭菜,淑芬主动去帮忙,两个女人在厨房里有说有笑。
我趁机拉着儿子小邓走到阳台上,这阳台比我们家那个宽敞多了,摆着几盆绿植,还有一张小茶几。
"爸,您有什么事?"儿子问道,他长得和我年轻时很像,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忧愁,多了几分自信。
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那代人,总得为一日三餐发愁。
"你妈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压低声音问道,生怕被厨房里的淑芬听见。
儿子愣了一下:"挺好的啊,前天还和我媳妇一起去逛街了,买了不少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面露疑惑:"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我摇摇头:"没事,就是关心一下。"
该怎么跟儿子说呢?总不能把那些夫妻之间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爸,你们老两口有什么事就直说,别闷在心里。"儿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欲言又止,毕竟那些事情难以启齿。
"爸,您和我妈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儿子的话让我有些意外,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行了,别瞎猜了,去看看你妈和你媳妇需不需要帮忙。"我岔开话题,不想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谈话。
阳台外是一片开阔的景色,远处能看到几座老式的厂房烟囱,那是这座城市工业时代的印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道风景线。
吃饭时,淑芬显得很开心,不停地给小宝夹菜,还教他说些简单的儿歌。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她用哄孩子的语气轻声哼唱,小宝也跟着唱起来。
看着她和孙子互动,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她和儿子在一起的情景。
那时我们住在筒子楼,家徒四壁,可她把那个小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到周末,她就带着儿子去厂里的小花园玩,一坐就是一下午。
回来的路上,她会买一根冰棍,掰成两半,一半给儿子,一半自己吃。
那时候的淑芬像个大姑娘似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比现在的年轻姑娘还好看。
"妈,你这鸡汤真好喝,比我做的好多了。"媳妇小丽笑嘻嘻地说。
"有什么好喝的,就是放了点姜丝和枸杞。"淑芬笑着回答,眼角的鱼尾纹舒展开来。
饭后,儿子和媳妇带着小宝出去散步,留下我和淑芬在家收拾碗筷。
"淑芬,"我在水池边洗碗,背对着她开口,"咱们结婚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憋在心里。"
淑芬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擦桌子:"有什么好说的?都老夫老妻了。"
我转过身,看着她佝偻的背影:"那你为什么最近总是...推开我?"
她的动作僵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客厅:"去看看小宝的玩具组装好了没。"
看来在儿子家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傍晚时分,我们告别儿子一家,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上,公交车上人很多,我们站在车厢中间。
一个急刹车,淑芬差点摔倒,我急忙伸手扶住她。
她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臂,就像无数次我们一起走在不平的路上时那样。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我熟悉的温柔,但随即又消失了。
那一刻,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仿佛重新找回了当年那个依赖我的淑芬。
可下一秒,她就松开了手,重新站稳,与我保持着距离。
这一瞬间的默契让我感到困惑。
如果她真的不再爱我,为何眼神中还有那一丝温柔?
如果她还爱我,又为何推开我伸向她的手?
公交车在一个站台停了下来,上来一对年轻的情侣,手牵着手,有说有笑。
女孩子倚在男孩肩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瞥了一眼淑芬,发现她也在看那对年轻人,眼神中带着一丝羡慕和怀念。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或许不是她不爱我了,而是我们之间少了当年那份青涩的甜蜜。
晚上回到家,淑芬去浴室洗澡,我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墙上的那张全家福上。
那是五年前儿子结婚时拍的,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灿烂。
隔壁老王经常说,我和淑芬是他见过最恩爱的夫妻。
记得那年厂里改制,我下了岗,心情特别低落,整天闷在家里看电视,连话都不想说。
是淑芬鼓励我开了一家修车铺,自己也从单位请了长假帮我一起打理,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邓啊,你别怕,咱们一起闯!"她站在修车铺门口,穿着不合身的工作服,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修车铺刚开那阵子,生意惨淡,有时一天只有一两个客户。
晚上收工回家,她从不抱怨,总是说:"慢慢来,会好起来的。"
浴室门开了,淑芬裹着浴巾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看见我还坐在客厅,微微一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淑芬,"我深吸一口气,"咱们谈谈吧。"
她默默地坐到了我对面的椅子上,低头整理着浴巾的边缘,一缕湿发贴在她的脸颊上,像极了当年她在雨中等我下班的模样。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是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知道的,无论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记得那年我们刚结婚,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可每次我回家,她都笑嘻嘻地说:"邓啊,咱们有手有脚,饿不死!"
那时候的困难比现在大多了,可我们却比现在更亲密,更无话不谈。
淑芬沉默了许久,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邓啊,你记得去年我去做体检吗?"她终于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点点头。
那次体检是单位组织的,她回来后只说一切正常,我也就没多问。
毕竟那时我们两个人正在筹备儿子的婚礼,忙得脚不沾地。
"其实...医生说我绝经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不再是那个年轻的女人了。"
我愣住了,没想到问题出在这里。
"傻瓜,"我握住她的手,那双陪伴我三十多年的手,"这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怎么能说老呢?"
"可我感觉自己不再有吸引力了,"她的眼圈红了,"我看电视上那些年轻姑娘,再看看自己,皱纹越来越多,腰也粗了,头发也白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这让我心疼不已。
原来她心里藏着这样的苦楚,而我却一无所知。
"我害怕你会嫌弃我,会想着...找个年轻的。"她低下头,眼泪滴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我突然明白了她为何推开我的手。
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是因为不确定我是否还爱她。
这个发现让我心疼不已。
"淑芬,"我认真地看着她,"三十多年前我娶你,不是因为你年轻漂亮,而是因为你是你。"
我轻轻捧起她的脸,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如今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我爱的是我们共同经历的每一天,是你的善良、坚强和温柔。"
我指了指旁边的老相册:"记得咱们结婚那年,我们穷得连像样的婚礼都办不起,可我们不是一样过来了吗?"
淑芬点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你当年嫁给我时,我不过是个每月拿六十块钱工资的钳工,手上满是老茧,连像样的礼物都送不起。"
"你还记得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吗?"我问她。
她破涕为笑:"一条手帕,上面绣着一朵不知道是什么花的东西。"
"那是玫瑰花,只是我不会绣,所以看不出来。"我也笑了。
当年我偷偷找车间王大姐教我绣花,绣了一个月才完成那条手帕,送给淑芬时她高兴得跳了起来,好像那不是一条手帕,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年龄改变不了这些。"我继续说道,"你永远是我的淑芬,是那个在厂门口等我下班的姑娘,是那个为了省钱给我缝补衣服的妻子,是那个陪我度过人生低谷的伴侣。"
淑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厂长送了我们一对搪瓷缸子,说是希望我们像这缸子一样,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站起身,从厨房拿来那对搪瓷缸子:"现在缸子的花纹褪色了,但我们的感情不会褪色。"
淑芬破涕为笑:"那缸子上的牡丹花,都快看不见了。"
"但它依然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贝,不是吗?"我把缸子放在茶几上,轻轻抚摸着那褪色的花纹。
"邓啊,"淑芬突然说,"其实我也怕...怕自己不能满足你。"
这句话让我明白了一切。
原来她推开我的手,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是因为担心自己年老体衰,不能像年轻时那样与我亲近。
"傻瓜,"我笑了,"咱们这把年纪了,重要的是陪伴,是心灵的契合,不是那些年轻人才在意的事情。"
我拉着她的手,走到窗前。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洒下一片银辉。
"你看月亮,"我指着窗外,"它每个月都有盈亏,可我们还是觉得它美,不是吗?"
淑芬靠在我肩上,点了点头。
夜深了,我们躺在床上,像年轻时那样紧挨着。
我感受着她的体温,闻着她发间熟悉的香波味,心中满是感激。
人到中年,我们都有过彷徨和不安,但正是这些共同经历的困惑和解答,让我们的爱情历久弥新。
"邓啊,"淑芬轻声说,"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起了我们年轻时在404厂门口的那棵老槐树下的约定。
"记得吗?我们说过,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们都要一直走下去。"我轻声说道。
淑芬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年轻气盛,觉得一辈子很长很长。"
"现在呢?"我问道。
"现在我觉得,一辈子很短很短,短得我舍不得放开你的手。"她的声音里带着我熟悉的温柔。
我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我们的手始终相握,共同面对生活的每一个挑战。
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婚姻不是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而是柴米油盐的日常坚守,是同甘共苦的相互扶持,是即使容颜老去也依然心心相印的厮守。
我们经历了从票证时代到市场经济的巨变,见证了这个城市从工业重镇到现代都市的转变,我们的爱情也在这时代的洪流中历经考验,愈加坚韧。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
我睁开眼,发现淑芬已经起床了。
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响,我走过去,看见她正在煮鸡蛋面,就像三十年前那样。
"醒了?快洗脸吃饭。"她回头冲我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
"今天咱们去公园走走吧,听说槐花开了。"她一边盛面一边说。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爱情最美的样子,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平淡日子里彼此的理解和扶持。
在我们这个年纪,最珍贵的不是激情,而是能够一直紧握彼此的手,直到白发苍苍。
我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她没有推开我,而是靠在我的怀里,像多年前那样。
窗外,城市已经苏醒,楼下的广场上,几个老人正在跳广场舞,欢快的音乐飘进我们的窗户。
"今晚我也想牵着你的手。"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羞涩和温柔:"好啊,但你得先把碗筷洗了。"
我们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老槐树下约会的年轻时光。
那一刻,我知道,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我们的爱情,永远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