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俘虏招了,对面是四野改编的部队!”1950年10月24日深夜,韩军第一师指挥部里传出的这句话,让白善烨手里的铅笔“咔嗒”掉在作战地图上。这位刚收复平壤的“韩国名将”怎么也想不到,他即将在朝鲜战场北部的山沟里,与二十年前的命运产生惊人的交集。
云山地区的深秋透着刺骨寒意。韩军士兵们裹紧棉衣蹲在战壕里,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直犯嘀咕。自从三天前推进到这片丘陵地带,往常总在头顶盘旋的美军侦察机突然集体“休假”,补给车队的喇叭声也日渐稀疏。更蹊跷的是,当地村民像是提前收到警报,连个问路的庄稼汉都找不到。白善烨摸着下巴上新冒的胡茬,突然想起1935年在热河围剿八路军时的情形——那时漫山遍野的寂静,正如此刻这般瘆人。
这个毕业于伪满奉天军官学校的职业军人,骨子里还留着当年当“二鬼子”时的生存直觉。他太清楚中国人打仗的套路:当你觉得四周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八成是钻进了对方的口袋阵。果然,侦察连在云山西南五里铺逮住两个形迹可疑的老农,审问结果吓得参谋们直冒冷汗——附近山沟里藏着穿胶底鞋的部队,那些操着辽东方言的士兵,正往每个山头上运迫击炮。
夜色笼罩云山阵地时,白善烨亲自提审了那个戴狗皮帽的俘虏。当听到“150师师长王家善”几个字,他差点碰翻桌上的煤油灯。记忆倒带回1934年春天,奉天军官学校操场上那个腰板笔直的教官。彼时还是朝鲜籍学员的白善烨,总爱偷瞄王家善胸前的“勋五位旭日章”——能在伪满军队里混到这份殊荣的,哪个不是杀伐决断的狠角色?
王家善的传奇经历,放在整个东北军系统里都算独一份。这个留日归来的军事高材生,既在巴彦游击队打过红枪会,又挂着伪满第七旅少将衔跟抗联周旋。最绝的是1948年营口起义,他带着整编58师倒戈时,愣是把城里的军火库搬得只剩老鼠洞。白善烨至今记得关东军档案里的评价:“此人若为敌,当避其锋芒。”
指挥部里的挂钟敲响凌晨两点,白善烨盯着作战地图上的云山标注,后脖颈直发凉。他太清楚这位老上级的手段:当年在热河山区,王家善带着半个连就能把日军大队耍得团团转。如今志愿军150师背后站着四野百万雄师,真要正面硬碰硬,自己这个杂牌师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给美骑一师发电,就说云山防务需要加强。”白善烨扯开风纪扣,抓起电话的手微微发抖。当美军的吉普车碾着晨雾来接防时,韩军士兵们还在嘀咕为何要放弃即将到手的“鸭绿江首功”。只有几个老油条嗅出不对劲——他们师长连最宝贝的镀金怀表都忘了带,撤退命令下得比兔子撒欢还快。
历史总爱开辛辣的玩笑。当美骑一师第八团大摇大摆开进云山阵地时,39军的喀秋莎火箭炮已经校准完坐标。白善烨的“老上级”王家善其实还在安东集结部队,但这出“空城计”愣是吓得韩军王牌师连夜跑出五十里地。更讽刺的是,仓皇南撤的韩军车队在清川江畔撞见正往北开的50军先头部队,带队的侦察连长举着望远镜直乐:“好家伙,这帮少爷兵逃命比冲锋还快!”
硝烟散尽的云山战场上,美第八团的钢盔在弹坑里摞成小山包。白善烨听着前线传回的战报,摸着口袋里皱巴巴的奉天军校合影直后怕。那张泛黄照片上,王家善的将校呢大衣笔挺如刀,年轻的他站在第三排最右侧,帽檐压得几乎看不见眼睛。或许命运早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伏笔:当年没资格让教官记住名字的朝鲜学员,如今连对视的勇气都赔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