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陈不离粟,粟离不陈,没有陈毅,粟裕就不会打仗了吗?
陈毅和粟裕认识的时间很早,是在1927年南昌起义的时候,但两人正式开始合作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1939年11月,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成立,陈毅担任指挥,副指挥就是粟裕。从此,威名远震的“陈粟”组合正式形成。
我军历史上有过多个著名组合,从红军初创时期的“朱毛”组合,到抗日战争初八路军的“刘邓”组合,再到新四军的“陈粟”组合,都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斗组合。
陈毅和粟裕两人的早期生涯是截然不同的:陈毅出生地主家庭,但在他的童年时期家庭产生巨大变故,生活非常困难,赴法勤工俭学被遣送回国后,逐渐成为职业革命家,曾在顺泸起义中和刘伯承、吴玉章合作过;而粟裕没有国外生活的经历,也没有陈毅那么多社会活动经历,一开始就是个纯粹的军人。
粟裕比陈毅更早参加南昌起义,粟裕当时是叶挺部队里的警卫班长,参加了南昌城的战斗;而陈毅当时是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院的党委书记,是半路参加南昌起义的,等他加入队伍的时候,已经是起义军南下广东的路上了。
陈毅的到来让起义最高领导人周恩来非常高兴,两人早在欧洲期间就结成革命战友。当时正赶上起义军将领蔡廷锴刚刚叛变,拉走了一个师,周恩来见到陈毅很兴奋,觉得他来得正是时候,立即让他担任主力部队、第25师73团的政治指导员。
陈、粟初相识:陈毅铁腕治军,粟裕十分佩服。
陈毅一来就是团级干部,那个时候敌情严重,部队行军急促,陈毅未必马上记住了粟裕,而陈毅因为不是军事主官,在部队也不受重视,但很快地,粟裕就认识到了陈毅在政治上的强悍之处。
南昌起义队伍在广东遭遇失败之后,余部在朱德和陈毅的率领下艰苦转战,十分困难。
当时已经到了秋天,战士们还穿着夏装在大山里行军,背后是各路敌军的苦苦追击,还时不时受到地方团练武装的袭击,部队没有钱,没有粮食,没有给养和被服,没有医药,更为关键的,是起义军往何去?前途在哪里?
当时整个起义队伍中弥漫着一种消极和迷茫情绪,而且,由于起义军都出身旧军队,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纪律问题,有些甚至还很严重,有的人冲到饭店里大吃大喝不给钱,还有人到当铺里把手榴弹“咣当”一声扔在柜台上,跟老板当俩“零钱”花花。
朱德和陈毅都觉得必须对部队进行整顿,于是,在部队进入信丰县城之后,一个早晨,陈毅突然命令号兵吹起紧急集合号,拉起队伍一口气跑到离县城20几里远的一个山坳里,大家刚刚集合完毕,军长朱德也拍马赶到。
朱德率先讲话,宣布从此之后,这支部队就由他和陈毅来领导,同时鼓励大家在困难时期要坚持下去。陈毅则再次重申军纪,并当场把严重违反军纪的三个坏家伙执行军纪。
随后,陈毅在朱德的支持下,对全军所有的党、团员进行重新登记,作为政治骨干分配到各连队中,有了他们的带动作用,部队的作风得到明显改善。
朱德和陈毅对部队所做的整顿过程,粟裕全部目睹,部队在整顿后的迅速提升他也切实感受到了。在《粟裕战争回忆录》中,粟裕将整个事情做了还原,多次提到陈毅在这次伟大变革中的关键作用,钦佩和爱戴之情溢于言表。
新四军成立前,陈毅、粟裕两人经历了至少三年的分离。
从井冈山到中央苏区,陈毅见证了粟裕的成长,后者从一个毛头小伙子成为中央红军的骨干将领。
作为红军元老,陈毅在苏区一直担任重要领导岗位,先后任江西军区司令员和西方军司令员,而粟裕的军事天才自从在井冈山被毛泽东和朱德发现之后,职务一路蹿升,到长征前夕,粟裕已经成为红7军团参谋长,成长为红军的骨干将领。
没有确实史料表明陈毅和粟裕在中央苏区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中央红军主力长征之前,粟裕就跟随红7军团前往浙赣交界,作为偏师进军东北方向,吸引敌军注意力,为红军主力西征创造条件。
从那以后长达三年的时间里,陈毅和粟裕再没有见过面。
陈毅留在中央苏区,和项英一起指挥游击战争,他们的活动区域主要是赣南和粤北,粟裕也在坚持游击战争,但他是活跃在浙江。这个时期,虽然项英和陈毅是南方八省红军游击战争的一、二把手,但由于敌情严重,各游击队被隔绝在山区,互相无法来往,再加上电台无法联系,大家基本都是各自为政。
一直到抗日战争爆发,南方八省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陈毅和粟裕才再次重逢。当时,陈毅担任军委新四军军分会副书记(副主席)和第1支队司令员,粟裕则任第2支队副司令员,两人交集还是不多。
直到1939年11月,新四军第1支队和第2支队合并为江南指挥部,陈毅担任指挥,粟裕任副指挥,这时,两人的合作关系才算正式确定,而“陈粟组合”也正式成型。
到底是陈不离粟?还是粟不离陈?没有陈毅,粟裕就不会打仗了吗?
长期以来,军迷朋友中流传这样一种说法,粟裕军事上确实很厉害,但如果没有陈毅坐镇,特别是镇住军中那些刺头,粟裕是不可能取得这么辉煌的胜利的!换言之,没有陈毅的话,粟裕就不会打仗了。
事实是不是这样呢?
我们先来看下几个事实,这个问题就会有答案了。
首先,陈毅和粟裕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打过不少大仗、硬仗和漂亮仗,特别是在华东部队实力并不突出的时候,这些胜仗就更难能可贵,含金量更足。
在华东野战军成立前后,陈毅和粟裕接连指挥了几次大战,每战必胜,每次都歼灭敌军几万人:宿北战役,蒋氏父子的爱将、青年军骨干戴之奇自杀;鲁南战役,山东人切齿痛恨的马励武被生擒;莱芜战役战果更大,国民党军五六万人被歼,山东将军李仙洲被他的山东老乡们活捉;特别是载入史册的孟良崮战役,陈毅和粟裕在敌军的密集阵型中,硬把国民党五大王牌主力之一的整编74师挖出来一口吃掉,上至师长张灵甫下至伙夫马夫无一漏网……
所以,很多人都说,没有陈毅,粟裕搞不定山东野战军那些八路军系统的大将们,特别是许世友、宋时轮和陈士榘这些人。
但事实怎样呢?
我们可以看下,和陈毅不在一起的时候,粟裕的战绩如何?
华中和山东两大野战军没有合并之前,粟裕指挥了著名的苏中“七战七捷”,和国民党军名将李默庵正面硬扛,打得这位有“文有贺衷寒,武有胡宗南,又文又武李默庵”的黄埔高材生损兵折将;
陈毅调中原之后,粟裕单独指挥华野,这时的战绩更加突出,济南战役8天拿下,揭开大决战的序幕;
淮海战役一战歼敌55万,彻底将蒋军打残;渡江战役更是摧枯拉朽,蒋家王朝敲响丧钟;后面的战役指挥陈毅也基本没有参加,特别是意义重大的上海战役……
陈毅和粟裕在一起的日子并不算长,远少于他们分离的日子,而没有陈毅的情况下,粟裕的战绩似乎更加辉煌。因此,武断地评价说没有陈毅的话粟裕就不会打仗了,是不客观的。
当然,我们绝不否认陈毅的巨大作用,只能说两人的合作产生化学变化,发挥1加1远大于2的效用。
陈毅和粟裕发生的几次分歧,证明他是一位光明磊落的政治家。
陈毅和粟裕的军政生涯中,比较大的分歧一共有三次,几乎每一次都证明是粟裕正确。
但这从来没有影响过陈毅和粟裕的关系,不管是解放战争之初的内线或外线作战之争,还是保卫苏皖解放区时的两淮和沭阳之争,以及后来在进攻涟水或陈毅回鲁南的分歧上,最终都得到了完美解决:粟裕在战术上获得认可,而陈毅则以宽阔博大的胸怀、勇于自省的精神赢得了大家的敬重。
其实,上述的三次分歧只能算是战术层面的,随着解放战争的深入进行,陈毅和粟裕在一次极为重大的战略行动上,再次发生分歧。
当时,刘邓大军从鲁西南千里跃进大别山,在揭开解放军的进攻序幕的同时,自身也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和压力,当时刘邓大军、陈粟大军和陈谢大军呈品字型逐鹿中原,战势十分胶着,即将从陕北渡过黄河的毛泽东非常着急,希望再出奇兵以缓解中原战场的压力。
他的办法是再来一次千里跃进大别山式的无后方转战,派粟裕率3个纵队下江南,用一到两年时间从长江中游打到闽浙,一来把蒋介石江南搅乱,二来吸引敌军兵力南调,以减轻中原压力。
陈毅是赞同这个举措的,毛泽东特地把他叫到杨家沟交了底。毛泽东的蓝图描画极大振奋了陈毅,他豪情万丈,专门写诗道:小住杨沟一月长,平衡左右费思量,弯弓盘马故不发,只缘擒贼要擒王。北国摧枯势若狂,中原逐鹿更当行。五年胜利今可卜,稳渡长江遣粟郎。
但粟裕有不同意见。
粟裕是个组织原则性极强的人,中央决定的事,他一定会全力促成。但他隐隐觉得这样不合适,于是,他一面按中央的部署积极行动,一面进行思考,同时又有顾虑,对于中央已经决策的事,自己再提反对意见是不是不合适。
当他把自己的意见对陈毅讲了之后,陈毅仔细考虑了很久,终于觉得粟裕的意见是对的,于是支持粟裕向毛泽东讲出自己的意见。毛泽东专门把他们请到城南庄(当时毛泽东已经率中央渡过黄河离开陕北,到达城南庄聂荣臻的司令部)研究此事。
粟裕向毛泽东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首先,南渡长江分散兵力;其次,千里转战江南至少折兵一半,无后方作战会非常艰苦,可参见刘邓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损失;最后,转战江南的目的是为了吸引敌军分兵江南,从而减轻对中原的压力,但事实上,这样做的效果不会太明显,蒋介石的嫡系几个师不会南移,而桂系的力量又不敢南移(怕桂系抢他的地盘)。
因此,粟裕的建议是,几个纵队不要过江,留在江北打大的歼灭战。
经过粟裕的解释,毛泽东为首的书记处同意了他的意见,暂不过江——这一决策,和后来的淮海战役有着直接的关系。
而陈毅在这件事情上,采取了“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的态度,更加没有顾虑自己的面子问题,而是实事求是,在粟裕的分析面前,勇于否定自己,反过来在毛泽东面前为粟裕说话,这种风度、气度和高度,显然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如何理解“陈不离粟、粟不离陈”?
对于坊间流传的“陈不离粟、粟不离陈”,该如何理解呢?是不是这话说错了?
我们认为,如何看待这句话是需要一定智慧的,如果狭义地认为这只是指打仗而言,那肯定这话就说错了,根据刚才的分析,粟裕在没有陈毅在身边的日子里,打的仗更大、更硬、更漂亮,显然不能说离开陈毅,粟裕就不会打仗了。
但我们必须要说,这话说的是对的,因为如果上升到两人的革命情谊和合作的高度,绝对是“陈不离粟、粟不离陈”。
“陈不离粟”好理解,陈毅虽然也是一代军事大家,但这主要指他的综合军事贡献,而具体的战役指挥,必须要仰仗军事天才。纵观他在解放战争中的贡献,不是和粟裕合作,就是和刘伯承合作,而粟裕和刘伯承是我军公认的战神级人物。
那么对“粟不离陈”怎么理解呢?我们把时间线放得长一些,从两人在抗日战争中合作开始,就可以看出,粟裕的成长和做出的巨大贡献,多数和陈毅的培养、信任、放权和支持是离不开的,黄桥决战是陈毅发现粟裕军事天才的开始,解放初期泗县战斗失利、两淮丢失一直到华野成立,陈毅在军事上主要依靠粟裕,而粟裕能够尽情发挥的前提是陈毅帮他处理好其它一切问题,包括刚才提到的“摆平”山东老八路。
粟裕在华野能够完全独立之后,陈毅也就完全放权和放手,陈毅在几十年的军政生涯中,有几个重要特点,一是对革命事业绝对忠诚,再困难都没有动摇过;二是组织原则非常强,上级决定的事情,自己一定执行好,不说二话,包括和饶漱石的问题;三是没有私心,解放战争初期已经做好准备把山野交给徐向前,解放战争中期又毫不犹豫地放权给粟裕,自己只身到中原去。这样的胸怀和格局,正是粟裕全力发挥的重要前提。
从这个角度去理解“粟不离陈”,才是正确的,也是有高度的。事实上,在陈毅一生中,除了个别有野心的人之外,绝大部分人都喜欢和他合作,合作效果也很好,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1958年,粟裕遭遇困难,经常见到很多人拿陈毅第一个批判粟裕来说事,但有没有考虑到如果不是陈毅率先表态,为粟裕的问题定下基调,就有有人无限上纲呢?粟裕做检讨之后,陈毅又是第一个鼓掌通过,大家说说,这是率先发难呢?还是率先保护?
从这个意义上说,是不是也是“粟不离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