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二年(1807 年)的一个清晨,北京城成亲王府的厨房飘出诡异的肉香。厨子们正满头大汗地炖煮着一匹死马,案板上堆着剥下来的马皮,王府上下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血腥与香料的怪味。成亲王永瑆站在廊下,看着仆人们将马肉分发给各个院落,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匹马膘肥体壮,够全家吃三日了。”
这并非王府遭遇灾荒,而是永瑆独创的 “节俭秘方”。作为乾隆第十一子、嘉庆帝亲兄长,永瑆坐拥 80 万两白银的库房,却过着比普通百姓更拮据的生活。他的嫡福晋富察氏,堂堂大学士傅恒之女、孝贤皇后亲侄女,成婚时带来的丰厚嫁妆全被锁入封桩库,每日只能穿着粗布衣裳,就着咸菜喝稀粥。更令人咋舌的是,永瑆连王府日常开销都要亲自过问,连下人买豆腐的钱都要精确到文。
这种近乎病态的吝啬,连乾隆帝都看不下去。某次朝会结束后,乾隆将永瑆单独留下训斥:“堂堂亲王,让福晋喝粥,传出去成何体统!” 永瑆却免冠叩首:“父皇教诲,儿臣铭记在心。只是节俭乃美德,儿臣愿为宗室表率。” 气得乾隆拂袖而去。
永瑆的吝啬,或许与童年经历密不可分。他四岁丧母,在冰冷的紫禁城里,唯有笔墨能慰藉孤独的灵魂。据《啸亭杂录》记载,永瑆 “幼时握笔,即波磔成文”,小小年纪便展现出惊人的书法天赋。乾隆对此极为赞赏,不仅多次亲临成王府观赏他练字,还将稀世珍宝《平复帖》赏赐给他。
永瑆的书法博采众长,初习赵孟頫的圆润流畅,后学欧阳询的刚劲挺拔,小楷出入晋唐,行草直追二王。他独创的 “拨镫法”,以三指握管、悬腕书写,使笔下线条如游龙戏凤,极具韵律感。嘉庆帝曾评价:“成亲王自幼专精书法,深得古人用笔之意,朝臣文字之工书者,罕出其右。”
永瑆并非只知舞文弄墨的书呆子。乾隆五十四年(1789 年),他被封为成亲王,成为少数获得亲王爵位的皇子之一。嘉庆四年(1799 年),和珅倒台后,永瑆受命总理户部三库,负责清查和珅党羽。他雷厉风行,短短数月便理清账目,追缴赃银数百万两,令朝野震动。
然而,永瑆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当嘉庆帝试图让他长期执掌户部时,他以 “才疏学浅,不堪重任” 为由坚决推辞,转而专注于书法创作。这种急流勇退的智慧,使他在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中得以善终。
与生活中的吝啬形成鲜明对比,永瑆在书画收藏上堪称豪奢。他耗费巨资搜罗宋元古籍、名家字画,仅宋版《资治通鉴》就收藏了三个不同版本。乾隆四十二年(1777 年),孝圣宪皇后临终前将西晋陆机的《平复帖》赏赐给他,这件被誉为 “法帖之祖” 的国宝,成为他书房中的镇宅之宝。
但永瑆的艺术鉴赏力却不敢恭维。他曾花大价钱买下一幅赝品《清明上河图》,直到多年后才发现被骗。更离谱的是,他竟将一幅明代无名画家的山水册页误认为唐伯虎真迹,珍藏多年。
道光三年(1823 年),72 岁的永瑆病逝于成王府。他留下的巨额遗产引发了一场激烈的家族纷争。据《清史稿》记载,永瑆的子孙们趁他病重,偷偷将库房中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运出变卖,甚至连他最珍爱的《平复帖》都差点流落民间。
永瑆的书法却在他死后声名鹊起。他的《诒晋斋法帖》成为后世书法家争相临摹的范本,一幅《楷书八言对联》在 2013 年拍卖会上拍出 68 万元高价。他的故事也被改编成戏曲、小说,成为民间津津乐道的传奇。
永瑆的一生充满矛盾:他贵为亲王却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手握重权却选择远离政治漩涡,吝啬成性却在艺术上挥金如土。这种矛盾,或许正是他在封建皇权下的生存策略。
在那个奢靡成风的时代,永瑆的吝啬显得格格不入,却无意中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他的书法作品,如同穿越时空的使者,向我们诉说着一个王朝的兴衰与一个文人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