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物的任何“保护”措施都应建立在充分的历史考证与科学评估之上。

加盖亭子之后的无字碑。图/社交平台视频截图
文| 赵逵 罗振鸿
据现代快报报道,近日,唐乾陵武则天无字碑“加盖”亭子引发热议。有人质疑,建设这座亭子花费了500多万元。对此,陕西省咸阳市乾陵管理处工作人员表示,该建设项目是唐乾陵述圣纪碑、无字碑保护设施及附属周边环境设计,总中标金额为559万余元,并非一座亭子的建设费用。
乾陵管理处称建亭是为全面保护无字碑,初衷无疑值得肯定,但由此也改变了无字碑以天地为背景的文物景观,被不少网友视为“画蛇添足”。除了“加盖”费用不菲外,人们也关注亭子是否能起到全面保护文物的作用?
回顾各类文物保护案例与历史考证,不得不对此次“加盖”之举进行深入思考。
武则天无字碑曾有亭阁建筑存在
从历史规制与考古发现来看,碑亭的建造并非随意为之,且武则天无字碑历史上确有亭阁建筑存在。1995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对乾陵无字碑碑亭基址的发掘证实,该碑曾建有内外两层碑亭:外层进深和面阔均为三间,推测为唐代原构;内层空间狭小,建筑材料呈现金代特征。
结合史料记载,金代宗室成员、陕西军政长官撒离喝曾于天会年间驻军乾陵附近,见乾陵“殿庑颓然”,遂主持修复工程。天会十二年,他再次拜谒时,乾陵已“绘像一新,回廊四起”。无字碑内层碑亭极有可能正是撒离喝主持修复的成果之一,这也是乾陵历史上由少数民族官员主导的一次大规模修复。
由此可见,无字碑并非从未有亭,但古代碑亭的建造严格遵循规制——唐代原构的宏大规格与金代修复的内敛风格,均体现出不同时期对文物修缮的审慎态度。
每一次“保护”都应是对历史的致敬
如今贸然加亭,不仅打破了历史延续的规制,更忽视了古人修缮时对文物原生状态的尊重。
在文物保护的实践中,也不乏失败案例。沧州铁狮子为防风雨侵蚀建八角亭,却因湿气无法排出加剧锈蚀,19年后不得不拆除;许多庙宇内碑体被加设玻璃罩,反而因潮气聚集加速风化。武当山十二座御碑亭均被加设琉璃顶,看似“保护”,实则改变了建筑原有的比例、色彩与光影效果,造成不可逆的风貌破坏。
这些教训警示我们:文物所处的微环境与历史规制不容轻忽,任何“保护”措施都应建立在充分的历史考证与科学评估之上。
撒离喝修复乾陵时,虽为少数民族官员,却尊重皇家陵园的规制,其修缮行为在史料与考古中均得到验证。反观今日,在未充分考证碑亭原有形制、材质与建造工艺的情况下仓促加亭,不仅可能因环境变化加速碑体损坏,更将永久性改变文物的历史肌理与文化语境。
文物承载着民族记忆与文明密码,每一次“保护”都应是对历史的致敬,而非以现代思维强行“改造”。真正的守护,需要我们以敬畏之心追溯历史规制,以科学态度还原文物原貌,让千年风华在尊重与审慎中永续流传。
最小干预和可逆性修缮已是共识
那么,何为真正恰当的保护方式?
事实上,“最小干预原则”与“可逆性修缮”,早已成为国际与国内文物保护领域的基本共识与实践准则。
前者强调在确保文物安全和稳定的前提下,尽可能减少对遗存本体及环境的干预;后者则主张,所有保护性措施应具备可逆性,即在未来随着技术进步或研究深入,相关介入可以被调整或撤除,避免对文物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从近期网络上流传的现场照片来看,武则天无字碑上方加建的亭子,无论在色彩、尺度还是造型上,显然未能体现“最大限度保持文物原貌”的原则。
更为关键的是,该项目是否真正立足于“确保文物安全”的前提,以及所加建亭子是否具备应有的可逆性?这一问题,应成为接下来社会各界持续关注的重点。
撰稿 / 赵逵、罗振鸿(华中科技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博导;博士生)
编辑 / 徐秋颖
校对 / 付春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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