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梅煮酒 图:来自网络
五天前,母亲给我打电话哭着说:“建宏出车祸了去世了!”我听后一阵茫然。
建宏是我的表弟,我舅舅的儿子。他比我小两岁。由于姥姥只有母亲和舅舅两个孩子,母亲又嫁在了本村,所以,我和建宏几乎是一起长起来的,感情很深。
在电话里,母亲絮絮叨叨地讲述了建宏出事的经过。因为疫情防控的原因,我不能回老家送表弟最后一程,内心充满了遗憾。坐在电脑前,我再也无心工作,回忆起了表弟这短暂凄苦的一生。
在建宏出生六个月的时候,一次大雨过后,姥姥告诉舅舅说,她住的屋子有些漏雨,等天气晴好了帮她修缮一下。本来很简单的工作,舅舅却意外失足跌落在地上,当时人就昏迷不醒了。
为了给舅舅治病,不仅花光了家里不多的积蓄,还向亲戚朋友借了不少外债。不幸中的万幸舅舅因为抢救的及时,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没有留下明显的后遗症。不过那笔债务从此后像大山一样压在了他的肩上。
现在在农村还经常看到“因病返贫”的家庭,更何况在二十多年前,大家本来就挣扎在贫困线上,背了不少债务的舅舅家的日子更是苦不堪言。
这笔债务也成了建宏母亲与姥姥婆媳矛盾的导火索。母亲回忆说,“姥姥曾多次向她哭诉,有一次,建宏的母亲曾指着鼻子骂她:“房子漏雨就住不下你了,这下好了,修一下屋顶的花费够盖幢新房了!”
在建宏两岁的时候,他的母亲终于忍受不了这清苦的日子,丢下他和舅舅父子二人和邻村的一个光棍跑了。
半年之后,邻村那个光棍孤身一人回来了。村里曾有人问他:“你拐走的哪个娘们呢?”
光棍苦笑着说:“又跑了,咱养不起,我挣一个月的钱不够她十天花的,再过下去非榨了我的骨头油不可!”
和光棍分手后,她并没有回到舅舅身边,而是嫁到了外县的一个村子,和我们村相距大约四十里。
因为那个村子的集市远近闻名,所以不少我们村里赶集的人曾经碰到过她。村里人凭着她的穿着打扮分析,她再嫁的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当然这一切与我们已经毫无干系。
虽然建宏的母亲嫁得不远,但自离家出走后她没有看过建宏一次,也没给他花过哪怕是一分钱。“母亲”这个词已经永远消失在建宏的记忆里。
在她出走之后,舅舅一直没有再婚,独自拉扯着建宏长大,当然母亲也给了力所能及的帮衬,那个年代大家都穷,即使想大包大揽也无能为力。建宏小时候总是拾我的旧衣服穿,时间长了,他也会抱怨说:“我怎么总穿我哥的破烂儿!”,但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儿。
每逢家里包了饺子或者蒸了包子,母亲就会吩咐我说:“你去把建宏叫到家里来吧,你舅舅笨手笨脚的不知多长时间没给他包饺子了!”有时我会对建宏狼吞虎咽地吃相颇有微词,母亲总是叹口气说:“你没在他的位置,体会不到呀!可怜的孩子!”
建宏读书的成绩不算好,初三毕业没考上高中就加入了打工的队伍。他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在他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之后,就兴奋地给母亲买了不少礼物说:“姑姑,我能挣钱了!”
母亲也很欣慰,笑着责备他说:“我现在岁数还不大,你不用拿礼物来看我,挣了钱,好好攒着,将来盖房娶媳妇钱少了可不行!”建宏挠挠头说:“好,下次不买了,可盖房娶媳妇咱也不差这几个钱吧!”
在以后的几年里,建宏换了不少的工作,但由于文化水平低,又没有一技之长,他从事的始终是最底层的体力劳动,工资也不高。即使这样,省吃俭用的建宏还是在村子里盖起了五间新房,这是娶媳妇必须具备的硬件。
有了房子之后,他觉得个人问题应该迎刃而解,但他木讷,甚至有些自卑的性格又成了他婚姻路上的绊脚石,他的性格我认为与他童年的经历有关,可能是缺乏母爱的不安全感造成的。
转眼之间,建宏已经二十八岁了,步入了大龄青年的行列,他的终身大事也让母亲牵肠挂肚。“哪怕建宏娶个二婚带孩子的,能成个家我也就放心了!”她多次这么说还托她的朋友帮忙物色。
遗憾的是建宏没能等来自己结婚的那一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在等红灯时被后面疾驰而来的汽车撞飞了十几米,人当时就不行了。交警出具的事故调查显示,司机属于疲劳驾驶,出事的那一刻他已经进入了梦乡。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在建宏的葬礼上,突然闯进一个陌生的女人,她伏在建宏的棺材前大声干嚎:“我苦命的儿呀,你怎么这么急就走了!”村里这才有人认出她是建宏离家出走多年的母亲。旁人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她拉了起来,发现她的脸上未见一滴泪。
村里人意识到她来者不善,果然和几位还有印象的人打过招呼她切入正题:“我是建宏的母亲,他的赔偿金应该有我的份额!”
因为这件事,舅舅和他的家族里的人和她吵得不可开交,有人甚至要动手打她。但她的脸色始终平静:“建宏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你们不同意给我钱,咱可以到法院去讲理!”
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后,我特意询问了我一位学法律的同学。得到的回答是或多或少的确应该有她的份儿。抛开法律层面,从人伦角度来讲,我的这位舅妈两岁时抛弃了建宏,就算她真的拿到了钱,这笔钱她花的能心安理得吗?她真的不怕天谴吗?